周中云刚步入内堂,便听到大堂上一个声音叫道:“你果然在这里!”
周中云借着帘布的缝隙,朝外看去,只见大堂中多了三个从未见过之人。他们程三角排布,腰悬长剑。领头的是一个约莫五十余岁的长者,穿一身金色绸缎,细眉阔唇,便如谁都欠他钱一般;他身后分立着两个约莫三十余岁的汉子,皆穿黄绿色长衫,其中一个身材高瘦,给人一种精明之感;另一个却胖得十分壮实,显得十分憨厚。
道观主人上下打量了一番那领头的长者后说道:“余师兄向来商务繁忙,今日来此不知有何贵干?”
那长者上前一步道:“冯师弟果然快人快语,我也不与你废话,快快告知我当年那黄裳曾孙现在何处也就是了。”
周中云知道自己师父四十出头,乃是姓冯,道号一个臼字,他称那长者为余师兄,看来他们是师兄弟了。但若他们是师兄弟,师父为什么显得如此清贫,而他的师门中人却又如此富贵?且听他们说什么穿黄衣裳的曾孙,真是莫名其妙。
冯臼挑了挑灯道:“那孩子我早就送人了,现在是生是死我实是未必可知。”
那余师兄气得瞪大双眼道:“你怎么能将他送人呢,你到底知不知道他的重要性?”
冯臼叹了口气:“我也没办法呀,我又没养过孩子,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饿死吧?”
那余师兄当下心灰意冷,但他边上那瘦高汉子上前拱手道:“冯师叔,我们几人是奉了师叔祖之命,故而来寻。若是冯师叔知晓那黄裳曾孙的下落,还望明言告知才是。”
冯臼微微一愣,但这微微一愣,那瘦高汉子已然知晓冯臼未坦白相告。当下那汉子又言语道:“此事关系到咋们沙杨门的存亡与否,还望师叔千万要三思呀!”
冯臼犹豫了许久,最终笑道:“师叔答应过我,不会跟那黄裳的曾孙为难的,怎么可能让你们来寻那黄裳的曾孙。都知道你程樵涉精明得紧,就莫要蒙你师叔了。”
那程樵涉道:“师叔莫要不信,若不是师叔祖告知,我等又如何能够知晓您的所在。”
冯臼道:“所谓隔墙有耳,谁知晓得你等是如何得知。”
程樵涉又道:“您若是不信我,那葛师弟忠厚老实,总不会说谎了吧?”
这时那壮实的胖子站出来道:“师……师叔,程……程师兄……说……说的是……实话。”
冯臼笑道:“咋们沙杨门都知道葛樵岱从不说谎,但不是师叔不相信你,或是你亦受人欺蒙,这也实未可知。”
程樵涉正思虑着如何取信于冯臼,奈何此次来得匆忙,未曾带得师叔祖随身凭证。但看眼下,纵使有凭证在手,也极有可能被诬成偷盗而来的……
突然寒光一闪,一条人影朝冯臼扑去。那冯臼吃了一惊,急忙向边上闪退,奈何还是迟了一步。只听得呲的一声,衣襟已被割开一道长条。周中云定了定神,见那余师兄腰中长剑已然出窍,正在他手中不住颤动。
冯臼怒道:“哼哼,多年不见,你余时本偷袭的本事倒有不小的长进。”
余时本道:“我们几人好心好意前来求教,好你个冯时步却百般刁难,死活不愿意说出那黄裳曾孙的下落,那还有什么客气可言?”当下挺剑又上,直取中宫。
冯臼侧身躲过,抢过桌上一柄拂尘,扫向余时本面门。余时本用剑横档,顺势飞起一脚,朝冯臼腰间踢去。冯臼左手下沉,一招“雨落幽燕”结结实实地落在余时本的小腿上。余时本顿感小腿麻痹,败下阵来,但还欲上前再战,程樵涉却一把拉住了他。
“师父息怒!师叔既然不愿意说出那黄裳曾孙的所在,那我们便自己去寻。只是不知,若是我们自己找到了那孩子,师叔是否可以承诺不来争夺?”说到这里,程樵涉看了看冯臼。
冯臼将拂尘轻挥到外臂弯,笑道:“我若不知你们已经找到那孩子,便是想阻止也是不可能的了。”言下之意是说,若是你们当真找着了那黄裳曾孙,我若知道,那定是要了抢的了。
程樵涉道:“这么说师叔对那孩子是护定了?”
冯臼沉思道:“我既曾答应过一人,要一生护他周全。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这时葛樵岱手中提着个人从内堂走了进来。那人被他抓在手中,就如雏入鹫手一般,乃是动弹不得。他将那人扔在地上,对程樵涉道:“师……师兄,里……里面那……鬼……鬼祟祟的……小子被……被我抓……抓出来了。”
此时地上那人早已一咕噜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正是周中云。他笑道:“三个小鬼,今日来到道家圣地,不思膜拜膜拜,却把你们祖宗请出来,不知意欲何为呢?”
葛樵岱奇怪道:“小鬼……鬼?祖……祖宗?”浑然不知周中云所说的一通实则是讽刺他几人。
原来周中云在内堂见师父与人打架,他万万没想到师父居然有如此精湛的武艺,不禁看得目瞪口呆,当下也就松了防备,一个不小心让程樵涉给看到了头脸。那程樵涉见有人偷窥,想来当是与师叔有关系的人。当下不声不响,让师弟出去抓他出来。自己却在大堂中以言语相激、试探。想让冯师叔许下不来争夺黄裳曾孙的承诺。
正当葛樵岱结巴着疑问时,程樵涉突然出手,一把扣住周中云的脉门,另一手锁住他的喉咙。对冯臼道:“师叔,不知道这个是不是黄裳的曾孙呢?”
周中云骂道:“你才是黄裳的曾孙,你们全家都是黄裳的曾孙!”
冯臼笑道道:“你若爱说他是,那随便去街上找一个年轻人,就说他是黄裳的曾孙岂不是好?也好省却咋们师门反目。”
程樵涉听了,略一思索道:“既然这人不是黄裳曾孙,那还望师叔告知黄裳曾孙下落才是。不然师侄心中哀伤我沙杨门,难免就会做出出手不知轻重的事来。”
冯臼心中大急,无奈爱徒落被擒,这便是把柄落在人手。当下无可奈何道:“那你附耳过来。”
程樵涉道:“您老大声说出来就是,此地又无外人。”
冯臼道:“虽没外人,但你们又是如何得知我的所在?”
余时本走上前道:“你告知我就是。”
突然,冯臼出手如电,趁着余时本上前一时不防之际,一连点了他身上三处大穴,对程樵涉道:“你放了我徒弟,我便放了你师父。咋们沙杨门多有行商,这遭买卖是盈是亏,你自己掂量着办就是。”
程樵涉万万没想到自己师父居然会一招之内就为师叔所擒,他虽笃定师叔不会伤害师父,但若是持此以为筹码,仍旧不放周中云,那日后师父怪罪起来,自己日子可就不好混了,当下笑道:“我只是与这位……小师弟开个玩笑,师叔何必较真。”说完就松开了周中云。
冯臼将周中云扯在身后,随手解开了余时本的穴道。
余时本大怒道:“冯时步,你既然为了一个外人,如此不顾同门手足之义。咱们沙杨门没有你这样的人,我今日就要替师父清理门户。”右手长剑一挺,便朝冯臼攻了上去。还同时招呼手下两个弟子一同跟上。
程樵涉现如今深知纵使自己三人相加也未必是冯师叔对手,但师父既然有命,那也不得不从。好在冯师叔必定不会下手加害。故而也就当作同门切磋,挺剑而上。
这一场搏斗不似前面几次转眼立即结束,而是显得大有看头。只见冯臼右手上撩,将余时本的长剑挑开,一招“繁星点点”同时朝程樵涉和葛樵岱脸上攻去,他这招后发先至,不等程樵涉和葛樵岱长剑攻到,他二人反到要脸上中招,不得已只好同时向后退了一步。
四人相斗良久,余时本三人已然全落在下风,只是冯臼不曾下杀招,故而他们方能苦苦支撑到这时。突然,程樵涉将剑锋一转,朝周中云攻过去。周中云此时正将头伸在师父身侧,看师父如何相斗三人。见剑刺来,大惊,已是躲闪不及,不由暗道:“我命休矣。”
不想师父左袖甩出,硬生生将程樵涉那剑卷了起来,总算救了周中云的小命。但程樵涉长剑一抖,立即将冯臼的左袖割了个干净。这一下三人得了灵感,三把剑尽是朝周中云身上攻的多,往冯臼身上攻的少。周中云也一下学了个乖,躲在师父身后再也不往外看。但余时本师徒三人已不志在制服冯臼,而是想尽方法逼冯臼脚下挪步。这下周中云可就跟不上了。他不时显露出来,余时本等的三把剑就尽数朝他身上招呼。不一会儿,冯臼就显得有些左支右突了。
冯臼气道:“余时本……师兄,你们若是还如此不讲道义,切莫怪师弟无礼了。”
余时本哈哈大笑:“你就这点功夫罢了。还能有什么本事就尽管使出来就是。”说着一招“横箫华山”将长剑一抹,攻向冯臼腰间。冯臼恼他的无赖行为,倒转过拂尘,将拂尘柄在余时本长剑上一敲,听得“叮”得一响,后面嗡嗡声不绝于耳。余时本只觉虎口震得生疼,鲜血不住的流了下来。但冯臼得理不饶人,右手拂尘挑开葛、程二人攻势,左手翻飞,一掌击在余时本胸口,余时本顿觉胸口气血不畅,已知肋骨断了两根。
周中云哈哈大笑道:“好一招‘敲剑震狗爪’,接而又是一掌‘痛打落水狗’!好!真是痛快!”
余时本一败退,那程樵涉、葛樵岱一时也就停了下来。冯臼目光冷冷地盯着他们师徒三人,最后叹了口气:“你们都走吧!”
程樵涉撕下身上长衫给师父包扎好,葛樵岱扶着师父,师徒三人转身正欲走向门外。忽听得门外传来一声“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