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姝本名不叫曾姝,而是叫郑姝,她是在遇到曾钰后,成为其名义上的义妹时,才顺着曾钰改姓了曾。
郑姝家里原本也是辽城经商的,虽不像曾家那样家底殷实,但也算是吃喝不愁,郑家只有郑姝一个女儿,郑父没有什么重男轻女的观念,他视自己的独女为掌上明珠,从小疼爱非凡,过得那是跟大家小姐一样的日子。然而好景不长,没多久战事爆发,辽城****,郑父便关了自己的铺子,收拾了家中所有值钱的细软,打算逃难去。郑家有亲戚在楚国,郑父郑母便打算带着女儿逃到楚国去,重新开始生活。
他们出了城门后,打算沿着边境线绕到楚国去。路上有很多人和他们一起逃难的,其中不乏家庭还算是富裕的人,也有很多是穷苦的百姓,大家一路上互相扶持,倒也是没碰到什么麻烦。
变故发生在几天之后,在离吴国不远处的一个树林里,这些逃难的人碰到了一队吴国的士兵。这些士兵拿着刀,一幅萎靡不振,吊儿郎当,毫无纪律可言的松散样子,一看就是不敢上战场临阵脱逃的逃兵,军队对逃兵的处罚极为严格,那是见一个杀一个,见一对杀一双,他们怕被军队抓回去,只得隐匿在这平时少有人烟的树林中,估摸着下一步该逃亡何处。
当这些吴国逃兵看到了这些逃难的人,已是几天没有开过荤的他们,如饿狼看到了猎物一样,提着手中的大刀,大声叫嚷着就冲他们跑了过去。逃难的人看到这群如流氓样的士兵冲他们奔来,吓得顿时肝胆俱裂,像受惊的羔羊一样四散开来。一时之间,女子的尖叫声,男人的怒吼声,孩童的哭喊声,交织在一起,令人顿觉凄厉。
郑父一边护着自己的妻儿,一边想去帮助那些行动困难的老人。可是他们这些老弱病残哪里敌得过这些五大三粗的士兵。他们一眼看出郑家这边带了很多值钱的家当,七八个人便围住了郑家的马车,郑家带的随从根本敌不过那些带刀凶狠的士兵。
郑父眼见不妙,便冲着自己的妻子大喊,“快带女儿走!!!”
郑母却并不想抛下自己的丈夫独自离去,可她又同样不想让自己的女儿有事,“姝儿,你快往深林那儿跑!快点!!!”
“娘,我不走,我不要离开你们。。。”郑姝边哭边喊着。
“快走!!”郑母凄厉地喊道。
“娘子,你跟她一起走!!”郑父边抵挡着眼前的士兵,边大声冲身后喊。
“不!!我们说好同生共死的!!”,郑母异常的坚定,“姝儿,你快走,走啊!!!”
“娘,我不走!!!”郑姝哭着拼命地摇着头。
“好孩子,你快走,待我们的家仆把强盗们打退,爹和娘就来找你!乖,听娘的话啊。”郑母为了让自己的女儿放心离去,假装淡定地哄骗着她,但心里却是知道,这次必定是凶多吉少,在劫难逃。
郑姝那时年幼,哪里分辨的出互相厮打着的家仆和强盗哪边有优势,哪边有劣势。听到娘亲的话,便信以为真,依依不舍地看了自己的父母一眼,趁着那些逃兵和卫兵互相厮打之际,飞快地从一旁绕过,向着树林深处飞快地跑去。一个逃兵在厮打之际,一眼瞥到一个小巧的身影欲向着深林逃走,大刀一用力,架开了眼前的家仆,转身便想去抓那个身影,郑父见女儿有危险,不管不顾,一跃向前,一把扑住了那逃兵,死命抓住他的一条腿,让他无法动弹。那名逃兵挣脱了半天,也没有挣脱开,用另一条腿气急败坏地冲着郑父一脚又一脚地踢去,郑父的身体强烈的感受到了那每一脚所带来的痛楚,然而手下却丝毫未松,反而抓的更紧了。那人见郑父如此难缠,便反手一刀从郑父的后背上直接刺穿了他的胸膛,郑父瞬间不再动弹。
“相公!!!”郑母看到自己的丈夫被人刺穿了胸膛,凄厉地喊了一声,一下子扑上去,一口咬在了那人拿刀的胳膊上,生生将那名士兵的胳膊咬下了大块的肉!
“啊!!!你个死婆娘,还敢咬我!!!”那人疼的要命,另一只空余的手一拳打在了郑母的背上,郑母瞬间被打的吐出血来,嘴巴终于放开了咬住的敌人的胳膊。那人犹嫌不解气,一刀又一刀地插在了郑母的背上,郑母再也没有了气息。
那个士兵嫌弃地看了一眼地上不再动弹的两人,啐了一口,和自己的同伴继续了抢夺。那些逃兵杀够了人,抢够了钱,就没有再看地上的尸体一眼,带着抢夺来的财物离开了树林。
夜色渐晚,郑姝等了很久都没有看到自己的父母来找她。她心下越来越不安,便偷偷沿着原路,小心翼翼地摸索了回去。
当她找到原来和父母分开的地方时,顿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那里横七竖八躺了好多具尸体,血流成河,地上残肢遍野,一直蔓延到了她的脚边。她呆呆地走过去,一个尸体一个尸体地辨认,每翻开一具,看到不是自己的双亲,就松一口气。可是命运并没有眷顾她,终于她看到了自己的爹娘,他们浑身是血,早已没了呼吸。郑姝忘记了身边到处都是尸体,她忘记了害怕,瘫软地坐在一边,失声痛哭起来。不知道哭了多久,她呆呆地站起来,用尽全身的力气将爹娘从死人堆里拖了出来,等她把双亲拖到了一边的空地上时,已经用竭了全身的力气。她不得不坐在原地休息了一会,过了一会,她觉得自己渐渐恢复了过来,就想着得给自己的双亲挖个坟,她回到自家的马车里,找了好久,才找到了一把铁锹,转身离开,回到爹娘身边,一把铁锹铲进了土里,却只是铲掉了几个土渣子,她又奋力铲了几下,也只是铲出了个浅浅的土坑,她不由得有些崩溃,她哭了起来,一把扔掉了铁锹,跪在地上,用双手开始拼命地刨起土来,她刨的双手都出了血,坑也没有比刚才大多少。她停了下来,她知道自己想把父母埋葬起来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她不由有些怨恨自己,为何年岁这样的小,为何这么没用,什么都做不了,不仅不能保护爹娘,现在连把爹娘埋葬起来都做不到。她呆呆地坐了很久,天开始蒙蒙亮了,她知道自己该离开了,她把自己的爹娘,拖到了刚才挖出的浅坑中,找了些枝叶,将爹娘盖住,至少不要让他们暴尸荒野吧,她想着。她跪在了爹娘的尸体前,磕了三个响头,心里暗暗道:爹,娘,女儿不孝,爹娘为了护我而遇难,可是女儿连个坟墓都不能给你们挖,不过你们放心,等我长大了,一定会替你们报仇,杀他几个吴国的狗贼,祭奠你们在天上的亡魂。
郑姝起身,一步三回头终是离开了那里。她不知前路在何方,只好回到了辽城。
回到辽城后的郑姝,在街头踟蹰了很久,最后狠下心去了那里最大的妓院春心院,她一个女儿家,真是不知道还有哪里可以收留自己,虽然妓院不是什么好地方,但总不会饿肚子,也不会被卖到不知名的地方去。郑姝那时只有十岁,妓院老鸨看她小小年纪已姿色过人,便二话没说地将她留了下来,决定好好培养起来,以便将来可以为她带来无穷的利益。
郑姝在妓院里一待就是六年,六年的时光里,她除了在妓院里打杂,还勤练舞技。十六岁的她绝色妖娆,身姿婀娜,跳起舞来更是如同妖精一样勾人魂魄,然而脸上却始终带着冷漠的神色。妓院老鸨看在眼里,心下虽有疑问,但也并没有多过在意,冷面美人才更能激起那些臭男人的征服欲不是。。。她相信郑姝的初夜必定能卖个好价钱。
郑姝十六岁生辰那一天,她站在台上,面色冷漠地看着台下出价要买她初夜的男人,那些盯着她的男人,眼神中无外乎都透露着贪婪,一个个直勾勾的就像要把她的衣服剥光一样。突然间,她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与众不同的男子,那个男子身穿月牙色白袍,乌黑的长发被玉冠束起,如玉般的容颜,他的眼神与旁人不同,毫无贪婪,毫无****,有的只是对她容貌的赞赏,和对她命运的悲悯。她在那样的目光下,顿时有些无地自容,她将自己脱落肩头的纱衣往上拉了拉,盖住了本来裸露在外的香肩,然后低下头去,她不敢直视那样的目光,第一次对自己的身份有了一丝羞愧。
台下的人开始为她的初夜叫价了,价格越加越高,那名白衣男子始终没有说话,郑姝心下黯然,是啊,那样如玉的男子,怎么会对她感兴趣呢。最终她的初夜被定在了一万两的价格,是一个肥头满面的中年男子,他一脸好色相地盯着郑姝,似已按耐不住想要冲上台来,郑姝有些作呕的别开了眼,她的十六岁生辰就要在这头猪的身下度过了么。。。
突然,一个低沉动听的声音响起,“两万两!”
郑姝惊讶地抬眼看去,居然是那名如玉的男子,他冲郑姝微微一笑,她不由得心里一喜。那名肥胖的中年男子,顿时愤容满面,他不甘心地又加了一次价格,“两万五千两!”
“四万两。。。”白衣男子悠然地说。
台下一片哗然,第一次有人的初夜被拍到了如此高的价格,老鸨的脸都笑成了一朵花。肥胖的男子显然很不甘心,但无奈他实在比不过人家的财力,他愤怒地哼了一声,转身离去。
郑姝被带到了白衣男子的房间中,她关上了门,略带娇羞地站在屋中,有些期待即将发生的事情。白衣男子坐在桌旁,喝了杯茶,对着站在一旁的郑姝说:“姑娘,请坐。”
郑姝翩翩走过去,本想坐在男子的身旁,却不料男子微微侧身,避开了她。郑姝愣了下,便很识人眼色地换了个方向,坐到了白衣男子的对面。
“姑娘,在下叫曾钰,敢问姑娘芳名?”
“我,我叫郑姝。。。”
“郑姝,真是个好名字!在下看姑娘,身上不似一般烟柳女子的风尘之气,倒有一番大家小姐的气质,可否斗胆问姑娘,是怎么沦落至此的?”
“公子说笑了,我身上哪来的大家闺秀的气质啊。”郑姝一脸讽刺地笑了笑。
“姑娘不必妄自菲薄,就算出身勾栏院也不代表就低人一分!”
“公子真是这么想?”
“当然!”曾钰认真地点了点头。
“不瞒公子,我家原本也是殷实富足,然而在战事爆发后,逃难时爹娘被吴国逃兵所杀,这才沦落至此!小女子今生最想做的事,就是能杀了那几个吴国逃兵,为家人报仇!”
“在下果然没有看错,姑娘一身侠肝义胆,果然和其他烟柳女子不同。。。”
“呵呵,侠肝义胆又如何?”郑姝一脸的无奈,“我一个弱女子,能怎么报仇?”
“女子能做的事情也很多,不瞒姑娘,在下曾是越王身边的士大夫,如若姑娘愿意随我离开,我自有法子能让姑娘为父母报仇!”
郑姝犹豫了一下,轻轻一笑,“公子,你,今日根本不是来与我共度良宵的吧,难道是早有预谋?”
“不瞒姑娘,在下的计谋中的确需要一名绝色女子作为辅助力量,今日来春心院,曾某相信,自古侠女出风尘,有些风尘女子的胆识智谋并不低于男子,所以今日的确是来碰碰运气。刚才姑娘在台上,我一眼就看出了你的不凡,以及你眼中的仇恨和野心。现在得知了你的身世,更觉得你是很合适的人选。不过我不会强求姑娘,你若不愿,也没有关系。”曾钰端着茶杯小酌了一口,接着说道,“哪怕姑娘不愿帮我,若是姑娘想离开春心院,在下也可替你赎身,也算是大家相识一场,我送你的礼物!”
郑姝略微一动容,“不知我能辅助公子做些什么呢?”
曾钰微微一笑,“姑娘,你的容貌,就是你最大的武器!”
“呵呵,说到底,都是要出卖色相。”郑姝苦笑了一声。
“世间之事有所为,有所不为,国之未定,怎可苟活。”,曾钰收起笑容,“我相信姑娘也是明白此等道理之人。”
郑姝沉默了片刻,似是下定了决心,她起身跪下,“公子,小女子郑姝,本就是命运已被注定之人,然今日,公子却给了我一个能为家人报仇雪恨的机会,郑姝心中十分感激,从今日起,郑姝将誓死效忠公子,无怨无悔,绝不背叛!”
曾钰起身将郑姝扶起来,“姑娘请起,我曾钰绝不会辜负姑娘所托,定会助你报仇雪恨。”
“不知公子,有何计划呢?”
“越王现今在吴国王宫中为人奴仆,我们的目的就是有朝一日,将他接回越国。现在我住在吴国的南阳城中,你先跟随我回去,以我义妹的身份,改名为曾姝。”
“一切听凭公子吩咐!”郑姝点头应允。
转天,曾钰便付了老鸨充足的钱,要为郑姝赎身。老鸨虽不愿,然而曾钰出的价钱实在太诱人,足以让老鸨下半辈子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思来想去,最后老鸨还是一脸不舍地答应了。
郑姝坐在马车里,看着车外慢慢消失在视线中的越国,心里不由有些怅然,这个她生活了十六年的国家,不知她还有没有能回来的一天。
“公子”,她看向坐在她对面的曾钰,“敢问公子一件私事,可否?”
“但说无妨”,曾钰笑答。
“公子你,可有娶妻?”
“还没有,不过”,曾钰低头一笑,“快了。。。”
郑姝看着曾钰脸上无比温柔的笑容愣住了,她有些失落地将头转向了车窗外,同是女子,命运却如此不同,若是她能被这样的男子爱上,就是下一秒要了她的命,她也愿意,然而终究是不可能,属于她的命运车轮才刚刚开始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