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玉殿中,安醉墨躺在床上,缓缓的睁开双眼,想要站起来,却觉得头异常沉重,墨凌枫正负手站在床前,看着殿门外如青锋勾勒出的层层山峦。
安醉墨看见他,也不顾头疼欲裂的痛楚,挣扎着要从床上下来,墨凌枫头也不回,淡淡道“你拿走了山海图。”
安醉墨看了他一眼,并不推脱坦然道“是我拿走的,跟旁人无关。”
墨凌枫冷笑一声“你怎么蠢到这个地步?”
墨凌枫走到她身前,双手撑在她头边,眼睛死死的盯着她,一字一句的道:
“你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盗取山海图”
“……可惜……”
“那人根本不是墨亦城的人!”
他的眼睛里似有隐隐压抑着的火焰。
“我说过,不关别人的事!”安醉墨害怕他会追究墨亦城,只想一力承担所有责任。
“安醉墨,墨亦城为你如此筹划,可惜你一点都不了解他”墨凌枫自嘲的摇摇头。
“从你认识他到现在,他可曾让你做过任何一件犯险之事?”他淡淡问道。
安醉墨心下微微泛起涟漪。
确实,墨亦城从来都是护着她,从来不会让她做犯嫌之事。
整个北汉,可以进入墨凌枫的暗阁拿走东西的又有几人?墨凌枫失了山海图,怎会不怀疑到自己身上?墨亦城怎么会把她置于这样的处境?
何况,他要那山海图做什么?
她摇摇头,显然不愿再想下去。
墨凌枫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怒道:
“你手上中的银针,无毒却能让人失去知觉。”
“此人分明想将你连人带书一起掳走,这可是墨亦城能做出的事?”
“我领着一百近卫军赶到枫树林,接应此人的死士居然能安然将他送走”
“这世上,有几人能从我剑下全身而退?”
安醉墨细想之下确实有些心神晃荡。
墨凌枫一身绝世武功,北汉多年来东征西讨几无败绩,天下诸国皆传墨凌枫为天都战神转世。
武都皇城戒备森严,禁卫军乃墨凌枫亲军,个个都是绝世高手,如此的情形之下,此人能全身而退。
这确实不是墨亦城能力所及。
她渐渐清醒过来,自己在清音阁初见此人时,半醉半醒间误将他当作韩王,因此口中唤了墨亦城的名字。
难道此人正是听见自己喊出墨亦城的名字,才利用自己对韩王的关心,趁机骗自己去盗书?
武都城内已然禁严,那人根本不可能出去,于是反而趁机溜到她的寝殿,继续骗他将自己带出武都?
如若是真,生死瞬息之间的情况之下,此人竟然能想出这釜底抽薪之计,若不是墨凌枫及时赶到,自己现在又身在何处?
墨凌枫看着她脸上表情的变化,知她已经理出头绪。
他缓缓转身过去,依然负手而立,声音中却夹杂了一丝少见的无奈:
“你可知这山海图意味着什么?
墨凌枫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心平气和的对她说话:
“山海图不是普通物件,我一直把它藏在暗阁机关之中,你可想过是何缘故?”
安醉墨说不出话来,她此时已然猜出了大概,墨凌枫将山海图藏于蓝玉殿的暗阁之中,那暗阁只有她与墨凌枫两人可以进入,其余人等不要说进去,就是想接近都困难。
墨凌枫对她不设防备,因此她可以毫无顾忌的进出暗阁,她虽不知那山海图具体是作何之用,但是墨凌枫如此珍视,而那黑衣刺客竟冒着生命危险也要独身前来,山海图重要性可见一斑。
蓝玉殿外青山如黛,墨凌枫与她之间的空气似乎凝固了。
“罢了”墨凌枫望着远山轻轻叹息。
“就是将这个天下翻过来,我也必将此人找出。”说完,他大步走出蓝玉殿。
安醉墨一人在蓝玉殿床榻上呆呆坐着,一阵清风拂过蓝玉殿,殿中的蓝色绫纱飞扬起来,亦如安醉墨此刻的心情,无助而迷茫。
墨凌枫从蓝玉殿中出来后并未离开,而是转了个弯来到蓝玉殿后一片幽暗的密林之中,蓝玉殿与北邙山相接,北邙山的山脚是一片密密麻麻的樟树林,这里的树林之密,连白日里最强烈的光线都射不进来,即使是处暑之季,这里都渗透着透骨的凉意。
墨凌枫走进密林之内,穿过重重的樟树林,来到一颗盘枝错节的大树旁边,此树表面上看来古朴苍劲,谁道其中却暗藏玄机,墨凌枫在古树的根部的某个位置点了一下,“咔嚓”一声轻响,旁边一道石门轰然打开。
暗门之内是着幽长而潮湿的台阶,台阶的尽头,是一个黑暗的密室,由于长年深埋地底,又不见阳光空气,密室内弥漫着树叶腐烂的味道,混合着地底泥土的腥味,偶尔有一星半点的绿色的萤光时断时续的闪烁在密室的角落。
角落里坐着一个女人,布满了奇异的图案的黑衣破败不堪,她身上层层叠叠的缠绕着铁链,冰冷的铁链上凝固着层层殷红的血迹,而让人惊讶的,却是女人的双目,空洞而无光,昭示着这双眼睛的主人,分明是一个看不见任何事物的瞎子。
此刻女人茫然的睁着双眼,一点微弱的绿色萤光正在她枯骨般的手指间闪烁着。
“山海图在哪里?”墨凌枫从台阶上拾级而下,低沉的声音回荡在暗室冰冷的石壁上。
“哈哈哈哈……”
女人闻言忽然阴惨的笑了,笑声凄厉而尖锐,仿佛从地狱传来的鬼嚎。
“山海图?”
“怎么,你把它弄丢了?”她手中的萤火泛出兴奋的绿色,在黑夜之中异常耀眼。
“明月公主……当年可是为这山海图,才惨死的……”女人诡异而沙哑的声音里分不清是兴奋或是悲伤。
墨凌枫淡淡的看着她,语气平静“就像当年独孤天道惨死时一样吗?”
女人一双空洞的眼睛死定定的盯着他,忽然用双手抓住凌乱的头发,好像回忆起那不堪的往事,痛苦的哀嚎着。
墨凌枫仿佛早已习惯了她发狂的样子,淡淡道“只要你能推算出山海图的下落,我就给你……”
“自由”他一双修长的长目斜睨向女人。
“自由……”女人在嘴边喃喃,好像这是一个从未听过的词语,突然一阵凄厉的闷笑,泛着诡异的近乎天真的笑容,紧紧的贴着墨凌枫:
“西疆的左祭祀大人,是这世上最自由的云……是这世上最自由的风……”她抬头看向上空,仿佛自己真的看见了天空中幻化的流云。
“告诉我山海图的下落。”
“我就让你”
“回到从前”墨凌枫低头看向她的脸,眼眸中依旧静若寒潭。
女人还未从流云的幻想中清醒过来,空洞的双目依旧呆呆的看着上方“从前?……”
她重复着墨凌枫的话,墨凌枫静静的等着她。
“左祭祀大人已经死了,是北汉太子墨凌枫用墨渊贯穿了他的前胸”
“巫郡在火海之中化为灰烬,西疆不存在了……”女人忽然异常清醒的用空洞的双眼缓缓看向墨凌枫“豫王殿下”她诡异的笑了。
“山海图已失!北汉……也快了……”
“……也快了……”
墨凌枫在她说出最后一个字的时候,转身离开,身后传来他冷冷的声音“那就请右祭祀大人,在这炼狱中继续挣扎吧!”
身后传来女人尖锐的笑声“哈哈哈……北汉也快了……哈哈哈……也快了……”
安醉墨左手扶在右手手腕上,飞快的搅动着墨盘中的黑色墨汁,此时已是初夏,殿外传来微微的蝉鸣,反衬着整个上元殿异常安静。
她动作极快,以至于安静的殿内可以清楚的听到她刷刷的研磨之声,墨凌枫在一旁气定神闲的翻着奏折,对她的动作全不在意。
“吧嗒”一声,安醉墨将墨条扔在砚中“好了”她眼中隐隐压抑着怒意。
“亦哥哥的信!”她将手摊开在墨凌枫身前简单明了,不愿多说一个字。
上元殿的空气依然凝固,一阵清风掠过,墨凌枫的余光忽然飘向殿外。
低下头继续看奏折,淡淡对安醉墨道
“「上元明录」,御书房第四间第二排右手”。
安醉墨盯着他看了他片刻,冷笑着点点头,一转身竞直朝着御书房飞快走去。
安醉墨刚走出上元殿,墨凌枫突然间一扬手,几轮蓝色的光束如利剑般朝着殿门口飞去“嗖嗖嗖”几声钉在门上,一个绿色的身影从蓝光钉住的位置翻滚而出,竟幻化为一个身着绿袍,浑身散发着淡淡绿光的俊美少年。
少年单膝跪在地上,一手撑地,缓缓站立起来,立在殿门前,同墨凌枫相互对视。
他的双眼仿佛璀璨的绿宝石一般明亮,墨绿色的短发飘扬在脸颊上,周身环绕着充沛的荧光,绿袍上的奇怪纹饰跟龙渊殿密室中囚禁的女人有些相似,额间束着一块通身青绿的宝石,忽明忽暗闪耀着迷人的光华。
此时他正双手环在胸前,满脸的桀骜不驯,含笑与墨凌枫对视着,丝毫不在意右臂上渗出的点点殷红。
他笑着摇头:“原来北汉王与公主之间,一直是这样相处的”
“早知如此还不如让我把她带走,起码不会辜负明月……”绿袍少年满眼的讥讽。
墨凌枫放下手中的奏折,静静的看着他。
少年满脸桀骜不减“天道循环,听说当年从我西疆盗走的山海图,如今也被别人盗走”
“不知接下来与东越的战场,你是否还有命回来!”他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眼中淡淡露出凶狠的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