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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西疆明月 扶桑木槿

建安二十三年,先皇行宫狩猎被白虎咬伤,还未及先皇驾崩,血腥的宫廷政变已经开始,政变之中死了很多很多人,多到武都的每一寸泥土都浸染了鲜血,多到连草木开出来的花朵,都成了赤红色,出云殿的各种奇花异草,在那一夜之间,妖冶绽放……

安醉墨却忽然笑了起来,那笑容仿佛一朵风中摇曳的罂粟花。

保证……

皇城的安全……?

那场宫变之中

父王死了

四皇子死了

五皇子死了

九皇子死了

小郡王爷死了

莘城公主死了

益城公主和亲东戎

韩王囚禁暗牢

六皇子远走昆仑

安醉墨和亲南邺

除了墨凌枫自己

还有谁是安全的?!

她忽然停止了大笑,清冷的月光洒在她的华服之上,她的身影仿佛石雕般钉在那里,一动不动,脸上冰凉一片。

她冷冷的看着墨凌枫,耐心的等待着他开口说信件之事。

她为的,只是白羽铭留给她的信,其他的任何事,跟她都没有半点关系!

墨凌枫一直安静的看着她所有的表情,他清楚她在等待什么,眼中的深潭随着她脸上的嘲讽渐渐沉到了潭底,一阵清风吹过,墨凌枫忽然觉得这风吹过了自己的胸口,他看到她一双如同星子般璀璨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自己,透过那双眼睛,他眼前又幻化出那个美丽的面孔。

建昌二十七年春

安醉墨站在出云殿的窗边,看着殿外的漫天大雪。

已经立春了,可是北方的倒春寒却让人感觉比大寒时节还要寒冷,武都已经连续下了半个月的雪,让人冷到了骨子里。

安醉墨一直盯着窗外出神,没有注意到墨亦城从身后递给她的一杯热茶。

“阿墨”墨亦城轻轻唤了一声。

安醉墨回过神来,伸手接过茶杯,转过头,继续盯着窗外。

墨亦城看着她的背影,思量片刻,轻声道:“阿墨,如果你不想住在这里,我可以想办法去求父王……”

“亦哥哥,不必了”安醉墨依旧盯着落雪,头都不曾回过。

她如同一株木槿花一般在窗前静静的立着,墨亦城看着她的背影,她最近很安静,安静得有些出奇,同往日那个明**人的少女大相径庭,他心中不知怎的忽然就有了一阵绞痛,想要上前对她说些什么,却终是欲言又止,努力压抑住心中的痛楚,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

墨亦城环顾了一下屋内的陈设,桌上的陈设无一不是价值连城,再看看大殿内的装饰,简直奢靡到了极致,可是,如此奢华的出云殿,却没有完工。

一月前,安醉墨与墨凌枫大吵一架,跑出了蓝玉殿,谁知墨凌枫当夜便向北汉王请旨,言平昌郡主已然成年,请求将出云殿赐给郡主,当圣旨送到青玉殿的时候,墨亦城还在殿内跟安醉墨说笑,猜墨凌枫什么时候会派人来请她回去,而当宫人宣读完圣旨的时候,安醉墨跪在地上,整个人已然呆愣,甚至连圣旨都忘了接。

当夜,墨凌枫就遣宫人将安醉墨所有吃穿用度悉数送到出云殿,安醉墨入住出云殿是如此的匆忙,甚至西花园还有三分之一未完工。

而这里的宫女也只有从小侍候安醉墨的两个宫女跟随她一起过来,整个大殿因为新建的缘故,到处都弥漫着生漆的味道,与往日蓝玉殿里萦绕的蓝楹香大相径庭。

安醉墨在陌生的出云殿呆了近一个月,墨凌枫竟然再也没有来过……

赵婕站在出云殿的回廊外没有离开,半个时辰前,当宫女来报,平昌郡主身体不适不想见她之后,她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出云殿的回廊边继续等待。

她的手抚摸在回廊外的美人靠上,细腻温润的感觉触及她的指尖蔓延到她的心里,这是一块由整个小叶檀雕刻而成的美人靠,小叶檀是北汉极其珍贵的木料,民间价格几乎可与黄金媲美,而那上面雕刻的朱瑾花百转千回,鎏金嵌玉,赵婕心中泛起一阵冷笑,果然,这出云殿真如外间传言,奢侈到了极致。

又等了约莫一个时辰,她身后传来安醉墨的声音:“赵家姐姐非要见我,不知所为何事?”赵婕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终于还是来了……

“郡主”赵婕转身对着她微微行了一个宫礼。

安醉墨站在原地,上下打量了一下她,赵婕看着她防备的眼神道:“郡主对赵婕似乎一直有敌意……”

安醉墨也是笑笑却是看向远处的天空“我不喜你宫中人尽皆知……”

赵婕盯着她那张美丽无比的脸看了片刻,忽然笑道“其实,赵婕理解郡主的心思,郡主与三殿下从小青梅竹马,心生爱慕,自然对三殿下的婚姻会有所排斥。”

“可是郡主有没有想过,三殿下是当今太子,也是未来北汉的王,殿下身边,不可能永远只有郡主一个人,郡主就算跟殿下关系再亲密,也不可能要求他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你一个人身上。”

安醉墨笑道:“赵姐姐,你恐怕还不是很了解豫王殿下,三哥他从小特立独行,只要认为该做的事从来不会在乎别人的眼光,他喜欢的,从不让给别人,他不喜欢的,也没有人能强迫他接受。”她一边说这话,一边轻蔑的看了一眼赵婕。

“郡主想得太过简单,郡主从小在武都皇宫长大,莫说是皇子,就算是公主郡主,可曾有谁的婚姻是由自己喜欢不喜欢来决定的?生于皇家,无非都是为了利益而已。”

“那依你之言,姐姐于我三哥,自然也是利益”她唇角勾起一抹嘲笑。

赵婕看着她笔直的侧影,淡淡一笑“……当然也不全是……豫王殿下向我父亲提亲的时候……”

安醉墨上前一步,盯着她的双眼“你胡说,我三哥怎么可能主动向你提亲?”

赵婕摇了摇头,笑着转过半个身,从旁边的一株盛放的花盆中上掐下一朵艳红的花:“郡主在这出云宫中呆了这么久,可知此花?”

“此花名扶桑,产于极南的南海之外,它的外貌与北汉的朱槿极其相似,可是却实实在在是两种花。”

安醉墨看着她手上艳丽无比的花朵,微微有些诧异,此花遍植于出云殿四周,自己一直以为是朱槿从未放在心上,的确,经赵婕这么一说细细看去,确是同朱槿微微有些不同。

“北汉的气候其实并不适合生长南方的植物,三殿下费尽心思将天下奇花异草汇与这出云殿……”赵婕深深嗅了一下花香,却不再说下去。

安醉墨隐隐感觉到有什么不对,侧目看她:“你到底想说什么?”

赵婕拿着朱槿笑颜如花“郡主如此笃定三殿下不会辜负你,不过是因为郡主心中认定殿下喜欢的人是你。”

安醉墨反问:“怎么?难不成三哥喜欢的人是你?”她与墨凌枫情投意合,宫中早知二人是一对,就算赵婕从旁而来,不知道二人已经私下定了终身,可是明里暗里墨凌枫当着她表现的都是对安醉墨的爱意,她却还明知故问?

“郡主,豫王殿下喜欢的人不是我,但是”她笑意盈盈的看着安醉墨。

“也绝对不是你。”

安醉墨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赵婕这是疯了吗?墨凌枫对自己的情意北汉王庭人人皆知,她到底想做什么?

“十几年前,西疆曾经有一个公主,因貌美而闻名诸国”赵婕看了她一眼“殿下年幼之时出使西疆,遇见了这位公主,他爱上了她……”

“殿下初次遇见公主的地方有一片桃花林,因此,这出云殿才有了这片旖旎红云,殿下与公主幽会的地方名万花谷,因此出云殿才有了这奇花异草。”她缓缓摊开手中扶桑,接着道“公主喜欢扶桑,殿下为她寻找扶桑,公主喜欢箭术,殿下箭术天下独步,公主喜欢……”

“不,这不可能!”安醉墨不可置信的摇着头“这怎么可能?”

“十几年前,三哥不过也只有八、九岁,他怎么可能喜欢上什么西疆公主?!”

赵婕看着她,一双凤眼中满是嘲讽,一字一句道:“豫王殿下特立独行,但凡他认为该做的事,从来不会在乎别人的眼光……”

“那个人,叫明月公主”赵婕的话仿佛晴天霹雳一般将她的恍惚彻底打碎,有什么东西在眼中破裂开来,过去的场景如同破碎的镜面一般一个个划过她的眼前:

夏日的夜晚,她坐在月下弹琴,墨凌枫忽然停下手中飞舞的长剑,默默的看着她,那眼光仿佛越过了一切,越过了自己……

桃花林中,她拿着花枝对着墨凌枫浅浅一笑,墨凌枫的眼中分明有涟漪在一圈圈散开,透过她的身体,透过她的心……

夜半时分,年幼的她从床上醒来,见不到墨凌枫,一直走到殿外,才看见一向冷静的墨凌枫在风中提壶畅饮,夜空中,是一轮皎洁的明月……

“她是你的亲姐姐”赵婕凑到她耳边轻声对她说。

“亲姐姐……”安醉墨看着她,眼中分明已经支离破碎,心中某处在隐隐作痛。

“武定侯并无子嗣,郡主的身份,是西疆公主,殿下将你从西疆带回,先王认你为义女册封郡主之仪,可是……这么多年以来,殿下从未忘记过你的姐姐。”赵婕看着她。

“你怎么可能知道这些?”安醉墨满眼防备的看着她。

赵婕笑着看她:“我知道这些并不奇怪,你身边所有人都知道,四皇子,五皇子,小郡王爷,莘城公主,益城公主,韩王,甚至你的贴身宫女,他们每个人都知道。”

“只是……从没有人跟你说。”

安醉墨的身形微微晃动,她感觉到一阵眩晕,所有人都知道,墨凌枫一直都有喜欢的人,这就是为什么他总是对自己冷冰冰的原因?

“明月公主死在了十年前的巫郡宫变,殿下将你带回放在身边照顾,无时无刻不离开你,并不是因为殿下有多爱你,恰恰相反,是因为他太爱明月公主。”

安醉墨紧紧捏住自己的裙角:“所以,你今天来告诉我这些,为的又是什么?”

赵婕笑笑“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觉得郡主对殿下的感情有一些误会,有必要提醒一下郡主。”

“提醒一下?他就算不喜欢我,也不见得喜欢你,你有什么必要来提醒我?”安醉墨明显感觉到赵婕的目的不单纯,她煞费苦心跑来告诉自己这样一个天大的秘密,一定有其它目的。

“其实想想,我跟郡主都一样”赵婕自嘲的笑了笑“我们都得不到殿下的心,只不过……”赵婕看向远处的天空“我没有郡主这么贪心,得不到他的心,我就努力得到他的人,我可以跟郡主打一个赌,最后陪在殿下身边的人,一定不是你。”赵婕回头看着她,笑容温婉而甜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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