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队正在行进之中,忽然有一只小船由对面驶来,向慕容峻的主船靠近。
亲卫统领石越连忙问道:“来者何人?”
小船上有一侍从打扮的男子答道:“属下俞归受建康联络点委派,给世子送冕服而来。”
石越道:“即是如此,我派人取来即是,一路辛苦了。”
侍从俞归答道:“分内之事,不敢当,不敢当。”
石越就派人搭了舢板去小船取了衣服,呈与慕容峻。
慕容峻接过冕服包裹,见里面果然是按照自己的吩咐,连王洛的丝质华服也准备了,心中比较满意,觉得建康方面办事还算得力。就吩咐人将华服送与王洛,叫她更衣,以备登岸。
船队继续下行,不出半日,建康已然在望。
这时的慕容峻和王洛都已经更衣完毕。
慕容峻头戴玉冠,身穿绣有金色祥云纹的玄色冕服,腰下悬挂盘龙玉佩。
王洛身穿兰花纹白色深衣,裙裾层层曳地,头戴一支流苏金步摇,一路走来袅袅婷婷、环佩叮咚。
慕容峻见走进房间的王洛,如此令人赏心悦目,就对她吟道:“头上金爵钗,腰佩翠琅玕。罗衣何飘飘,轻裾随风还。”
王洛知道慕容峻所说的诗句,出自曹植的《美女篇》,表达的意思就是:好一个美人呀。
王洛听了这诗,知道慕容峻又言语轻浮,有调戏人的意思,但外面都是慕容峻的属下,自己也不好多说什么,恐人听了去,就嗔怪地看了慕容峻一眼,然后坐下转头托腮望向窗外的风景,不理他了。
慕容峻见了,觉得娇嗔的王洛更有些情趣,并不生气,反倒笑了。
这时平规在房门外说道:“请世子出舱,即将停靠建康的码头了。”
慕容峻举步出舱,看见岸上的迎接仪仗早已准备就绪,燕建康方面负责人石鉴带领一众大燕旧臣已在仪仗中恭候。只见在仪仗中,有十二柄雉尾扇分两行排开,十二杆黑色的旌旗位列其后,也是分两行排开,旌旗上皆绣有鲜卑瑞兽金麒麟。在旌旗后,两边各有百余名黑甲黑马骑士肃立。骑士旁边还各有六辆黑色的华盖马车,每个车身上皆刻有金粉描就的一只熊,熊是慕容家族徽的图案。
仪仗外围这时早已聚集了很多建康的士子和百姓,建康人极重风仪,慕容峻作为燕国世子早已名声在外,是北地男儿的翘楚人物,是以今日得知慕容峻将在此登岸,来此想目睹燕世子风采的建康人甚众。
王洛倚在窗旁,向岸上的仪仗望去,仔细一思量,王洛就明白慕容峻这次仪仗的安排可谓煞费苦心。
慕容峻这次毕竟是投奔晋而来,为了示好于晋,慕容峻此次迎接的仪仗是按照晋朝燕王的规格办理,因为几十年前慕容峻的祖父慕容健名义上曾经接受过晋朝廷的“燕王”封号。这样慕容峻以后作为燕世子在晋招兵买马,也就变得名正言顺,合情合理了。此举用意不可谓不深。
燕的国旗是黑色,所以这次迎接的仪仗旌旗也选了黑色。黑色在大燕为尊贵之色,象征慕容峻的储君身份。
马车上刻的慕容家族徽是一只熊的图案,是因为慕容鲜卑家族一直自称为黄帝的后裔。黄帝部落的图腾为熊,所以慕容家族的族徽也选择了熊,以表明自己也是华夏血缘的宗室,拥有逐鹿中原的资本。王洛明白,慕容峻此举是在暗示,慕容家族其实与晋皇室一样,有着让天下士人归心的正统身份。
这时来迎接的燕建康联络点负责人石鉴见慕容峻已经出舱,连忙带领众人施礼,并高声说道:“属下石鉴,恭请世子登岸。”
慕容峻英姿勃发,昂首阔步走上岸来。
这时鼓乐齐鸣,石鉴带领身后众人跪拜在地,口中齐称:“恭迎世子。”
慕容峻连忙走上两步,双手扶起石鉴,同时对众人说道:“众卿平身,不必多礼。”
慕容峻接着对迎接的众人道:“峻千里奔波,今日方始到晋,感谢诸君今日相迎之盛情。诸位皆是我大燕肱骨之臣,疾风知劲草,患难见忠义,值此我大燕生死存亡之际,诸位能够不离不弃,随我入晋,峻心中感激之情不能言表,请受峻之一礼,聊表感佩之情。”
说罢,慕容峻向众人深施一礼。
众人见慕容峻如此礼贤下士,不由心中十分感叹,一边连忙给慕容峻回礼,一边口中皆道:“这是我等应尽之事,世子莫要多礼,折煞我等了。”
其中更有老臣激动得流下泪来,口中还连声说道:“世子仁厚,我大燕复国可期,大仇可报啊。”
慕容峻接口朗声道:“愿与诸君共勉,血海深仇刻不敢忘,天佑我大燕。”
众人听了,精神为之一振,也齐声说道:“天佑我大燕。”
石鉴想慕容峻千里奔波,才到建康,不宜过于劳累,就建言道:“诸位,世子一路奔波,还是请世子先去别院休息,大家若要叙话,来日方长。”
众人皆道:“自是如此,请世子先去别院休息。”
慕容峻道:“也好。诸位辛劳,肺腑之言,就容峻改日一一再叙。”
慕容峻便与众人告辞,牵过黛眉骑马而行。贴身侍卫丁零也骑马跟上,位于慕容峻的侧后方,行护卫之责。
这时突然有一不明物体,透过仪仗向慕容峻马身飞来,丁零心里一惊,连忙身手敏捷地将此物事擒在了手中,仔细一看,原来是一枝鲜花,丁零见是此物,不由大为尴尬,松手又把花扔下了。
围观的人群见此情景,不由笑了起来,更有女子戏谑的声音不断传出。一个说:“这小郎君身手好,人又俊,我心喜爱。”一个又说:“辣手摧花可是无情,怕是伤了人家的小心肝呢。”更有那个扔花的小女子,娇滴滴地说道:“莫不是这小郎君看上了我,故意辣手摧花想引起我的注意,可惜奴家心爱的是世子呢,只能辜负你的心意了。”
这女子话音一落,连围观的男子都开始调笑了起来,其中更有一男子接口道:“我替小郎君回答你,这位小娘子你想得太多了。”
丁零闻听此言,更加窘迫,脸色红到了耳根。
慕容峻见丁零没遇到过如此阵仗,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应对,就吩咐他道:“不必再理会,这是此地风俗,她们想扔鲜花就扔吧。”说着慕容峻继续在仪仗中策马而行,接着更有无数的鲜花透过仪仗,落在他马身的周围。
慕容峻却不管周围如何,依旧一脸的冷峻,对周围的女子传来的娇喝和巧笑声,置若罔闻,没有多看一眼。
那投过来的鲜花,不知为什么,一枝没落在慕容峻身上。大黑马黛眉表示这里有它的功劳,黛眉暗道:此地女子真是疯狂,那鲜花浓香我可不喜欢,我偏要马步腾挪,做到片花不沾身。
王洛见仪仗已经走完,就戴上白色幕离,也迈出船舱上岸,在侍卫的护送下,向刻有慕容家族徽的马车走去。
岸上还有未散的人群,见王洛出来袅娜走在岸上,立刻惊为天人。其中更有年轻的士子,大着胆子高声喊道:“女郎,女郎,白衣飘飘,恍若洛神,我心不复我心,已随卿卿去矣。”
王洛听了,幕离下她的嘴角轻轻翘起,笑了。王洛心中暗道:建康,如此鲜活灵动的建康,生我养我的故土,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