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缺独自坐在草地上,望着远方长虫山旌旗飘扬,清风袭来,他感到脸颊上凉沁沁的。不过,他分明能嗅到一股自远方传来的铁与鲜血的味道,不禁喃喃道:“难道,与计氏的这场战争,真的无可避免了吗?”
他沉思了许久许久,心底却是愈加沉重。他能感觉到,即便找不到任何合适的理由,计氏迟早都会对四海帮开刀。
他只觉得只过了片刻,但太阳已经开始西斜,并且泛起了略带金黄的光芒。
身后倏然传来一阵清香,他不自觉的转过头去,只见钟离玥朝着他这边袅袅婷婷的走了过来,手中端着一碗面。
她来到方缺面前,笑盈盈的把面递到他的手里,说道:“我看你从一大早坐到现在,肚子早就已经饿了吧?来,吃面。”
经她这么一说,方缺突然感觉的确有些饿了,他接过筷子正要吃面,猛地感到一阵麻酥,双手突然不听使唤,一个哆嗦,连碗带面都倒在地上了。
“对不起,我……”
“瞧你!”钟离玥嗔怪道,“我辛辛苦苦做的面,就这样被你糟蹋了。”
方缺一动不动的坐了那么久,身体早就僵硬麻痹了,即使这样,他对自己的行为感到很惭愧。
钟离玥并没有理会他,捡起地上的碗和筷子,气呼呼的,头也不回的走开了。
她只顾着向前快走,却正巧不巧的与一个人撞了个满怀,来者哎呦一声,随即说道:“小玥玥,你怎么回事?”
钟离玥瞪了前来的靳珊珊一眼,哼了一声就走了。靳珊珊提了一个饭篓,差点被钟离玥给撞掉了。
靳珊珊把饭篓放到不远处的石桌上,走过去,一边扶起方缺一边说道:“她是大小姐脾气上来了,别和她一般见识。”
“大小姐?”方缺忽然觉得哪里不对,或许哪个女人遇到这样的事情,都会这样的吧。
不过,靳珊珊很快就看到了洒在地上的面条,当即就知道了怎么回事,她忽然有些想笑的冲动。
“你怎么了?”方缺看她的表情有些怪异,问道。
“怪不得……”
“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靳珊珊捂着嘴,扶着方缺来到石桌边上,“看你,像个呆木头一样,搞得这么尴尬。”
“我不是有意的,我是……”
“好了好了。”靳珊珊打断他道一边将饭篓里的饭菜摆在桌子上,说道“你跟人家姑娘解释,人家能听吗?”
方缺确实饿了,加之靳珊珊做的饭实在太美味,一时间饥不择食,狼吞虎咽,全然不顾及自己的形象。
“你就不怕我在饭菜里下毒?”靳珊珊突然问。
方缺愣了愣,随即嬉皮笑脸的反问:“你认为,我怕?”
靳珊珊瞪了他一眼:“正经点,一个大男人,哪有像你这样的。”
“那你说,怎么样的才像个大男人?”
靳珊珊的脸变得严肃起来,说道:“你知道吗?这是小玥玥第一次做饭,做给你的。”她望了望洒在地上的面条,“可你呢?哎!你让人家姑娘家的,情何以堪呐?”
方缺陡然间一愣。
靳珊珊继续说:“为了它,小玥玥可是煞费苦心,从大清早忙到现在,跟那烧炭的也没有什么区别了。这碗一泼下去,人家姑娘的心,那可真是碎了。”她强调道,“小玥玥对你有心,希望你好好对待她,女人呐,哄哄她,什么惊天动地的事,都会风平浪静的。”
方缺可是一个头两个大,感觉脑袋就要炸开了,在这种情况下,他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去哄一个女人开心呢,反正爱咋地咋地。于是说道:“先别管她了,我们……”
“哎!哪怕天大的事先放到一边,你要是伺候不了这个小公主,你的面前就像是又多出来一个计氏了。”
“那我该怎么办?”
“我不知道。”靳珊珊一摊手,“你们男人怎样哄女人开心的,我怎么可能知道?”
时间到了晚上,方缺忐忑不安的向钟离玥的住处走,当他走到离她的住处不远处的一片竹林时,耳边倏然传过一阵悠扬的笛声。
方缺脚步一滞,站在原地呆了一会儿,随后寻着笛声向前走去。
吹笛子的正是钟离玥,方缺走到她的身边停了下来,静静的听着钟离玥吹出的凄婉而悲凉的笛声,心底禁不住一阵酸楚,陷入了一阵微妙的伤感之中。
钟离玥吹着,眼角陡然流下泪水,一颗颗的落在了地上。
笛声戛然而止,钟离玥泪眼婆娑的望着方缺。
“你怎么哭了?”
“或许是,笛声太悲凉了吧。”钟离玥说道,“这也算是触景生情吧。”
“白天的事……我不是故意的。”方缺支支吾吾。
钟离玥略微点点头,苦涩的说道:“也许,我是太过自作多情了。”
“我知道你的心意,可是眼下的情况……”
“你用不着冠冕堂皇的找借口。”钟离玥打断他的话说道,“这样的借口说还不如不说。”
方缺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尴尬不已,满脸黑线。
钟离玥看到他的模样,噗嗤一声笑了,说道:“好了好了,看你如此真诚,我原谅你了。”
方缺很高兴,他没话找话:“钟离玥,你的笛子真好听。”
“这首笛曲名为《晚枫转曲》,这背后,还有一个故事呢?”
“一个什么样的故事?索性你讲给我听听。”
钟离玥略微思索片刻,讲起了一个故事: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叫晚枫的女孩儿,爱上了一个叫周郎的男子。本来,他们可以幸福的生活在一起的,可是他们的国家发生了战乱,政府为了打败叛军,四处招兵买马。
战争打破了他们原本安详的生活,周郎被迫参军,临走时,他送给晚枫一支笛子,对她说这支笛子是他亲手做的,他能听懂笛子的声音。这一去生死未卜,倘若他战死沙场,希望她不要难过,重新找个好男人;如果自己侥幸没死,他一定还会回来找她的。
三年之后,政府军平息了战乱,国家重新恢复了和平。可是,周郎如同泥牛入海,杳无音讯。晚枫等了又等,终究决定去找周郎,不管他是生是死,都必须找到他。
晚枫四处打听周郎的消息,可惜,回应她的,是满满的遗憾以及伤痛。
她一路找到皇城,皇城里传遍了周郎的名字。原来,平息战乱的过程当中,他立下赫赫战功,被皇帝提拔为护国大元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晚枫找到了周郎,可是周郎却说不认识她,叫家丁赶走了她,并且说,只要她敢再来,就扒光她的衣服,并且扔到大街上。
周郎躺在百花丛中,早已经被迷得神魂颠倒,把当初的誓言抛向了九霄云外。
晚枫不信,又去找他。周郎虽然没有那么做,不过叫家丁们当众玷污了她,并且放下话来,你只不过是一双破鞋而已,任人践踏,我可是护国大元帅,岂会看上你这种山村无盐女。
所谓无盐女,就是丑女。其实,晚枫并不丑,她很美丽。只不过,她多年苦苦寻找周郎的下落,已经变得憔悴不堪。
家丁们**了晚枫,令她生下了一个女儿。从此以后,她不再对周郎抱有任何的幻想,也无颜再回家乡。她背着女儿,在皇城的大街小巷吹笛卖艺为生,她只吹一首笛曲,但每次听来,很多人都为此流泪,久而久之,这首笛曲就被人们称之为《晚枫转曲》。
听了钟离玥讲的故事,方缺陷入了沉思之中,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方缺,你怎么了?”
“我没事。”方缺笑了笑。他接着说,“我想学笛子,你能不能教我?”
钟离玥却说:“你想学周郎,寻了新欢,忘了旧爱?”
方缺一愣,却突然想起了郁清泠,不无感伤的说道:“她,死了。”
“谁?你说的是谁?”
“我妻子,还有一个女儿。”方缺说道。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钟离玥愧疚的说道。
“没事的,过去的,已经过去了。”
钟离玥望着他,脸上的哀伤并没有完全褪去,她问道:“你能跟我说说有关于你们的事情吗?”
方缺望着远方的天际,那里闪烁着几颗亮晶晶的星星,他的思绪登时间飘飞到了那个时候。他并没有说他们之间如何相濡以沫,如何热情似火,如何如胶似漆,如糖似蜜。只是说道:“我们在门前种了棵李子树,每年春天,它都会绽放出一团团,一簇一簇的雪白的花朵。李子花有一种甜甜的香气,闻着它,就像是蜜一样甜。”他顿了顿,继续说,“我妻子她喜欢刺绣。每到这个时候,她就会在李子花下刺绣。常常是,雪白的花瓣落了她满身都是,我觉得,那个时候,她是全天下最美的女人。”
“可惜……几年之后,厄运发生了,他们残忍的杀害了她,连个尸体都没有留下。”方缺黯然神伤,“由于找不到她的尸体,我一直以来都以为她还活着。为了这个,我在那里栽了很多很多的李子树……哎!这个时候,李子树恐怕已经开花了吧?”
“所以,你认为她没有死?”
方缺点点头,嗯了一声。
“假如,她真的死了,你难道会一直等下去?”
“在我的心里,她一直都活着。就像晚枫一样,她深爱着周郎,即使周郎对她做出那样的事,她依旧不愿意远离他。”
“为什么?”
“如果没有如此真挚的爱情,《晚枫转曲》也不会让人人听之而垂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