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回
仙槎桥水塘艳遇荷吕观美人多情
2003年正月初二凌晨，我和大哥到了查辽河村的油榨里，顾名思义，这里因曾经炼油而得名。刘庆书就在这里住，这天天还没有亮，他家的火炕里就坐满了很多人，这些人都是在这里等车准备到湖南邵东打工去的。我和大哥刚坐下，班车就过来了，班车师傅催促大伙儿道：“大家快点上车，争取到天亮的时候赶到邬阳关坐最早的班车去鹤峰城！”
大哥起身拎着行李箱，并催促我道：“二弟快点上车，你看这么多人，如果不快点落在了最后就没有座位了。你不要总是那么斯斯文文的，在外面要粗鲁一点，这样才像个男子汉！”
“大哥！难道斯文的人就不是男子汉吗？”我这样争辩道。
“我是说你的动作放快点，男人说话和做事就要带点粗鲁才行，不要文质彬彬的，这一套在外面是行不通的。”
我听大哥这样说，心里的那股倔劲就上来了，我有些生气，说：“如果我和别人说不到一块儿就干脆不说，哼！干嘛要和别人套近乎啊？”大哥生气的对我吼道：“你真是榆木脑袋不开窍，难道你想变哑巴不成？”
我们上车之后找到一个空位坐了下来，班车开动了，我的心里有些难过，这毕竟是第一次到外省去打工，多少有些不习惯。到了邬阳关后，我们赶上了邬阳开往鹤峰的最早一班车，望着家乡的一草一木越来越远，我的泪水早已模糊了视线......
班车在崎岖蜿蜒的山道上奔驰，这样也不知过了多久，我觉得有些困，不停的打呵欠，大哥说：“二弟！如果你觉得困就睡吧，还要一会儿才能到鹤峰城，等到了那里以后我就叫你！”我在卧铺上翻了个身，不一会儿睡着了。
“二弟！到鹤峰城了！快醒醒！”大哥推了推我说。我起身揉了揉眼睛，打着哈欠道：“怎么这么快就到鹤峰城了？”
“快下车帮着搬行李！”大哥催促我道。
“哦！”
我们搬完行李后就去车站买了鹤峰去湖南张家界的车票，然后从张家界转道去湖南邵东。到了邵东以后我们还要转车去仙槎桥镇，到了仙槎桥镇后再坐摩托车去荷吕村。到了荷吕村后，大哥找到了一家钳子厂，可是老板嫌我是个生手而拒绝我，大哥跟他说了半天好话，那个老板才答应让我在他那里开始学做钳工。
邵东县位于湖南邵阳市东郊，东连双峰和衡阳，南邻祁东，西接邵阳县。邵东的历史悠久，人杰地灵，英才辈出，素以“百工之乡”和“商贸之城”而名闻全国。初到邵东仙槎桥这个地方，我一点也不习惯，感觉到处都很陌生，由于这里属于丘陵地带，根本看不见高山，当然更谈不上有什么大树了。没有大树可看，也没有登山的地方，为了放松一下心情，我只好在随处走走。远远望去，草地和树上还有薄薄地积雪，我走到一处水塘边，水塘里还结着厚厚的一层冰，我蹲下身来看着水塘里的冰发呆，“你是第一次来我们湖南邵东吗？”寻声望去，离水塘不远处站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
我站起身来看了看四周，没有看到有其他人，我忍不住问：“你是在问我吗？”
“咯咯！咯咯咯咯！这人真有意思，你看这里难道还有第三个人吗？”小姑娘咯咯的笑着，歪着头这样问我。
“你是这里的人？”我不答反问了她一句。
“明知故问！如果我不是这里人，难道你是这里的人吗？咯咯！咯咯咯咯！”
“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我摸了摸鼻子，随即转移话题，说：“小妹妹在上几年级啊？”
“我叫郦花，现在上九年级，今年上半年就毕业了。拜托你以后不要叫我小妹妹好不好？我现在已经不小了，再过半个多月就满十六周岁。”
“小丫头，我比你大六岁，难道不可以这样称呼你吗？”
“不可以！你们那里的风俗习惯不能用在这里，在我们邵东这个地方不兴那一套！我们就叫名字好了，你还没有告诉我叫什么名字呢！”
我伸手用手摸了摸鼻子，说：“周圣咏。”
郦花歪着头，目不转睛的看着我问：“你就不会多说两个字吗？”
我没有说话，忍不住又摸了摸鼻子，郦花又问：“你为什么总是喜欢摸自己的鼻子呢？是不是你的鼻子里面长虫子了？”
“你的鼻子里面才长虫子呢！”
“咯咯咯咯！咯咯咯咯......”郦花也学我的样子用手摸了摸鼻子，一路小跑开了，迎风传来的是那个叫郦花的小姑娘的笑声。在异地它乡，这清脆悦耳的笑声又仿佛是那样的熟悉，让我寂寞的心里感觉到了一丝浅浅的温暖。
不知不觉中，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吃过晚饭后，老板给我和陈银侠在荷吕村小学找了一个住宿的地方。此时，正好学生还没有上学，这里暂时可以让我们借宿几天，大哥就和另一个老乡刘平清在老板家里住。
我和陈银侠到了荷吕村小学后打开房门一看，两人顿时愣住了。房间里除了几十张桌子外，那个阴暗的角落里摆着一张破床，上面的棉絮脏得要命，被单上黑糊糊的，盖在身上的被子薄得可怜，就连枕头也没有一个。再看四周的窗户，有好几处玻璃也坏了，刺骨的寒风呼呼的往里刮，像鬼哭狼嚎一样。刚脱完衣服上床躺下，身上就痒得要命，我们忍不住在身上抓挠，不一会儿功夫身上就抓挠起了好多疙瘩，又痒又疼，简直让人无法入睡。“哎！******，我真是瞎了眼，怎么会跑到这种鬼地方来打工，真是倒霉透了。”陈银侠自怨自艾道。
“看来我们今天没法睡了，干脆起来穿着衣服睡吧？”我翻身坐了起来，这样建议道。
“如果着凉了怎么办？我们明天不是找挨骂吗？”
“没办法，这地方受潮了，床上铺着的稻草里面肯定都生满了跳蚤，不然我们的身上又怎么会被咬有那么多的红疙瘩呢？”
这一夜，我们穿着衣服坐在床上，好不容易捱了天亮后，我们往老板家走去。此时，老板的家人还没有起床，我伸手敲了敲门，开门的是大哥，他见我们来得这么早，“快进来！别冻着了！”大哥随即又问了我一句：“你们昨天睡得好不好？”
“哼！根本没办法睡！”我把昨天晚上的情况说了一遍。
大哥好笑道：“呵呵！在外面就是来受苦，又不是来享福的，你过来看看我和刘平清睡的地方。”
我们走进大哥他们睡的地方，一个矮矮的小工棚里面摆着一张破旧的地床，小工棚的四周是用塑料袋糊成的，到处都是破碎的小洞，刺骨的寒风不断的往里刮，我再也忍不住心中的委屈，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圣咏！在外面这种情况是随处都可以见到，没有什么好伤心的。你现在亲眼目睹的是打工仔的辛酸和痛苦，你那么喜欢文学，为什么不尝试写小说呢”刘平清点燃了一支香烟后猛吸了几口，然后这样对我说。
我悄悄地擦了擦泪水，正要说什么，只听得老板在里不耐烦的叨咕我们，问：“你们既然起来得这么早为什么不做事？”
“我们马上就开工！”大哥答应道。
“老板真可恶，这么大清早的就要做事吗？”陈银侠在一旁说。
“昨天晚上我们根本就没有睡觉，还有点轻微的感冒，怎么做事啊？”我故意大声说给老板听。没想到，老板在里屋发火道：“做得了就做，做不了就走，没人拦着你们！”
刘平清平时说话挺客气的，没想到在此时他也发了火朝老板吼道：“什么破老板，穷得叮当响，给工人一个睡觉的地方也没有，当什么狗屁老板啊！这样的鬼地方，谁希罕你这里。”
这一天早上，我们离开了那个老板家后又到处找钳子厂，快要到晚上的时候，大哥才找到一家姓朱的老板，朱老板答应收下我们，这天总算是暂时安定了下来。朱老板很有钱，房子盖得非常漂亮，就连工棚也盖得很好。吃过晚饭后，我们几个到了一楼卧室，卧室很宽敞，还有一个书桌，我把带来的几本书放在了书桌上，拿出一个本子就在上面开始写着日记。一个姓苟的老乡走过来嘲笑我道：“哼哼！在外面打工的人还装什么文人写日记，嘻嘻！嘿嘿嘿嘿！真是好笑！”
“二弟！把本子收起来，都这样子了还写写划划的做什么？”大哥见我被老乡嘲笑，就走过来把我的本子和笔放在了抽屉里面。我感到很委屈，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转身走了出去。独自来到阳台上，我看见老板下面有一户人家，里面有一个女孩的背影很像郦花。由于是晚上看得不太清楚，忽然，那个女孩转过身来，我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果然是郦花。此时，我见到她，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郦花抬头也看见了我，她的样子很惊讶，随即她便冲我笑了笑。这样过了一会儿，郦花的妈妈叫她：“花儿！吃饭了！”
“哦！来了！来了！”郦花口中应着，可是她却没有走开，一直在那里默默的看着我，我也看着她，没有离开。“二弟！快去洗澡，明天是元宵节，我带你去邵东玩玩。”听了大哥的叫唤我才回过神来。郦花跟我挥了挥手，示意她要吃饭了，我也朝她挥了挥手。
洗过澡后，我们早早的上床休息了，这一夜，我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我起身披着衣服坐在床上，顺手从抽屉里拿出一本《三国演义》看了起来，老乡嘲笑我，说：“嘿嘿！文言文你也能看懂吗？嘿嘿嘿嘿！一个小学生，还装什么文人。”
“我能不能读懂《三国演义》与你有什么关系吗？”面对老乡的嘲笑，我没好气的反问他。
“嘿嘿！瞧你这窝囊样，难道以后还想读书考功名不成？”
“我以后还想读书难道不可以吗？不像有些人鼠目寸光，哼哼！那些井底之蛙的小人只知道小看别人。”我讥讽老乡道。
“你还想读书？哈哈！都二十多岁的人了，你以为自己现在还才十几岁，真是白日做梦！嘿嘿嘿嘿！”
“都是家乡人，何必互相讥讽呢？”大哥不耐烦的说。
这一夜，我好不容易盼到了天亮，我刚刚洗漱完毕就看见郦花也在刷牙洗脸，她冲我笑，我也朝她点了点头。吃过早饭后，大哥和几个老乡邀我去邵东玩，我觉得没意思就借口拒绝了，大哥他们走了以后，我为了打发时间，又翻开了《三国演义》开始读了起来......
“笃笃！笃笃笃！”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敲门声。我心下一惊，“这时候会是谁呢？”我刚要站起身来，只见从门下面的缝隙里丢进来一封信，我走到门边弯下腰拾起信一看，见上面没有署名。我推开窗户，见送信的是一个小男孩，我还没有来得及问他是谁送的，小男孩已转身走出了门外。我飞快地跑到一楼的卧室，由于心情特别激动，就连拿信的手也有些发抖了；我深呼吸了几次，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打开了来信，信上的字迹工整隽秀，一看就知道是个女孩写的：
亲爱的周圣咏：
首先我要祝你元霄节快乐！收到我的来信一定很惊讶吧！自从和你相遇的那一刻，我就好像曾经认识你一样，对你有一种亲切感。我也说不出来是为什么？给你写这封信的时候，我的心里很矛盾，是鼓足了勇气才给你写这封信的，你不会笑话我吧？
周圣咏，我不知道你怎么看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就对你好像有说不完的话，但是我又不知道说什么好，我们可不可以做个朋友？由于学习时间很紧，今天就写到这儿，你如果愿意和我做朋友就请速回信给我！
祝：元宵快乐
工作顺利
天天开心
郦花
看完来信，我的心情很矛盾，说不出来是喜，还是别的什么？我想了想，随手抓起笔来给郦花回了一封短信：
郦花：
我也祝你元霄节快乐！读完你的来信，我的心里有些矛盾，不知道说些什么？你想和我交朋友，我有点害怕，我不敢高攀你这个小朋友......
祝：学习进步
身体健康
合家欢乐
我写好信后找到那个小男孩，把信递给了他。小男孩向我做了个鬼脸后转身就蹦蹦跳跳的走了。我的心一阵紧张，暗暗想道：“郦花是不是喜欢上我了？她为什么要主动给我写信呢？还说要和我交朋友，交什么朋友？是男女朋友吗？”
回到卧室，我感觉有些疲惫，就倒在床上躺一会儿，不知不觉中竟然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大哥他们也从邵东回来了，还给我带了些吃的东西，吃过晚饭后，朱老板他们一家人都到仙槎桥镇看元宵灯会去了。
大哥和几个老乡结伴去了仙槎桥看元宵灯会，我正在看书，忽然听见楼下好像有人在敲门。我推开窗户一看，郦花正站在外面，“你为什么没有去看灯会？”郦花在楼下问我道。
我一时楞在了那里，郦花开玩笑说：“你不请我进来坐坐吗？”
“不，不方便！”我有些紧张的说。
郦花在楼下好笑道：“看把你紧张的，我又不吃人！”
“因为你是女孩子，我们单独在一起如果被外人看见就影响不好。”
“明天下午在荷吕观见面，我等着你，不见不散！咯咯咯咯！”郦花的话刚说完，马上就用双手塞住耳朵蹦蹦跳跳的走开了，迎风只传来郦花那一阵阵清脆的笑声。
第二天下午，我只好硬着头皮往荷吕观的方向走，一路上，我满脑子乱哄哄的，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这样走走停停的，本来到荷吕观只有十几分钟的路程，我却走了大半个小时。此时，我的心里说不上是高兴还是难受，那种感觉，简直难以用言语来形容。当我走到荷吕观半山亭的时候，郦花早已在那里等候多时了，老远就看见她坐在半山亭的石阶上，她一见到我就高兴地说：“我可等到你了。”
我没有回答她，继续有气无力的往前走着，郦花笑着问：“你怎么看上去就像丢了魂似的，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
“没有！”
我们一路上聊了很多，走到荷吕观山顶的时候，郦花突然问我：“你有女朋友吗？”
“女朋友？呵呵！你看我这个样子有女孩子喜欢我吗？”面对郦花这突如其来的发问，我有些措手不及。
“说谎！你不愿意说的话就算了......”郦花不高兴地说。
她是一个天真的女孩子，不知道什么是忧愁，整天笑哈哈的，是个完全的乐天派。认识她这几天，这是第一次见她不高兴，“如果我和一个女孩子相互在心里喜欢却谁也没有表白，不知道这算不算得上恋爱？”
郦花想了想，问我道：“你们牵过手没有？”郦花说到这里，脸上微微泛起一层红晕，我没有回答她，只是答非所问的说了一句：“那个女孩子和你是同年的，她长得很漂亮，只是我和她辈份不合适。”
“这么说！你喜欢过那个女孩？”
“是的，非常喜欢，但对她绝对不是爱。”
“你言不由衷！”
“你错了，喜欢和爱是不同的两种概念！不能混为一谈的！”我这样说。
郦花的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我，空气中弥漫着沉默。这样过了一会儿，郦花点了点头，似乎想起了什么，“圣咏，你说得对，喜欢和爱是两种不同的概念，这样子的话，我和他也不算是男女朋友了。”
“你说的他是谁呀？”
“他也是湖北的人，平时对我很好，像一个大哥哥一样处处照顾我、帮助我，我不知不觉地喜欢上了她。去年我过15岁生日的时候，他买了一个蛋糕送给我，他还约我到荷吕观见面......”郦花说到这里，再也不好意思往下说了，只见她低着头，用手拿着一株小枯枝在地上写写划划。
我忍不住问：“你把这些告诉我干什么？”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奢求你对我好......”郦花说到这里，一双大眼睛含情脉脉的望着我，我借故扭头看天上的云彩说：“郦花！你看天边的那片云多好看啊！”
“你为什么回避我？在你的眼中，我就那么不屑一顾吗？”
我又用手摸了摸鼻子，说：“天色也不早了，我们下山吧！”说完，我站起身来准备走，谁知郦花跑过来紧紧的抱住了我，我心下慌乱之极，不知道怎么办才好。郦花含情脉脉地看着我，说：“你可以抱我一下吗？”
我想了想，抱她一下没有什么的，于是我转过身来，轻轻地抱住了她。郦花的脸颊绯红，我能听见她急促的心跳声，她忽然在我的额头上亲吻了一下，这更让我很意外，我试图推开她，没想到她把我抱得更紧了。我用力掰开她的双手，她又情不自禁的抱住了我，说：“圣咏，我对你是真心的，你难道感觉不到吗？”
“我......我跟你说不清楚，你才多大年纪，知道什么是爱情吗？一个女孩子自重点好不好？否则就是作贱自己，你知道吗？”说完这几句话，我感觉如释重负一般。
“你说我是自贱，你的心是块冰冷的石头......”郦花一路哭着向山下跑去，我并没有追她，就算是我追上她又该跟她说些什么呢？
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洒满大地，太阳红彤彤的像凝固了的血块，我慢慢地从荷吕观的山顶往下走，山下的水塘中倒映着红彤彤的夕阳。随风摇曳的松树哗啦哗啦作响，地上到处都是被霜雪冻死的杂草，枯黄枯黄的，时而一阵大风吹过，卷起这些杂草漫天飞舞，我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继续往山下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