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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二天上午,思柔早早来找黎阳,说是她给家里打电话,她爸今天派司机来接她回家,顺便把冬天的衣服啥的给她带回去,下午她再去火车站送黎阳。黎阳用昨天春晖借他的钱还了别人两百,他执意要还借思柔的二百元,可是思柔生气了,“我们之间难道还要算这么清楚吗?”看黎阳楞在那里,思柔马上用柔和的语气说:“下午火车站入站口见啊!”这时候思柔已经认出她爸单位的那辆省城牌照的黑色桑塔纳轿车,号也比较顺,73666,司机老王叔叔也看见了思柔,按了几下喇叭。思柔让黎阳上楼帮她去拿行李,平时的楼管阿姨就像看贼一样看着男生,决不允许越雷池一步,可是今天放假,为了方便女同学拿行李,今天是特许的,但是强调不许久呆。

行李早就收拾好了,黎阳帮着思柔提了下来,一路上,有的女生频频回头看这位女生旁边相跟的“搬运工”,心想啥时候自己也能找到这么帅的一个搬运工啊。女侠顾盼盼也相跟着和他们一起下来,说是要看看思柔家的“专车”,有了她,这楼道里就热闹了,那个高亢的女高音足可以唱西方的歌剧。这顾盼盼要是学了艺术指不定就成了韩红一样的明星啊。

车门已经打开,思柔的妈妈早站在宿舍楼门口,一米六五的个头,穿着朴素大方,白底兰格格上衣,黑色的料子裤,下垂感很好,戴个眼镜,烫了的头发修长而整齐地用发卡束在身后,手里提个不大的天蓝色皮包。一看就是女性知识分子,机关里工作的那种气质,优雅而尊贵,让人产生一种敬畏感,尤其是这些涉世未深的学生们。

黎阳当然也不例外,虽然自己立志将来要混个一官半职,好光耀门楣,为人民服务,可是见了思柔的妈妈还是觉得矮了一大截,浑身上下不自在,庆幸的是好在还有顾女侠牛顾盼盼陪伴,否则真不知道尴尬到何种地步。顾盼盼倒是大方,远远就喊:“阿姨好!”思柔妈妈热情回应,倒不像有架子的人。黎阳低低地叫了声阿姨好,思柔妈妈微笑点点头,轻轻应了一声。

思柔倒是没有注意到这些,给大家互相介绍了下,司机老王和黎阳把东西都放到后备箱,然后关门,车早就掉好头了,缓缓开出了他们的视线。这一幕不知道让多少同学羡慕,这一幕在今天并不稀罕,而且极为平常,但是在当时却是很少有人有此待遇,家庭条件好的毕竟还是少数。顾盼盼故作抒情地说:“哦,苍天啊,为什么人的出身会这么不同啊!”瞅瞅身边发呆的黎阳,又起哄道:“我身边的这位王子,看着你的公主离去伤心吗,好好珍惜吧,她可以让你拥抱世界,你的未来不是梦啊!”然后自己在那哈哈大笑,没想到她的话更让黎阳陷入了莫名的忧愁和感伤当中。

今天的这种尴尬让他头一次感受到了他和思柔的那种距离,似乎是很遥远,而且是永远无法拉近似的,自己也许太天真了,思柔的家境已经从刚才的一幕展现了出来,用老话说,这简直是阶级差异,有出身成分的差异,放在旧社会,人家就是地主官僚,而自己是普通工人家庭。中国古话讲得门当户对可能就是这意思,门不当户不对,就像地势差异太大,就会产生激流的轰鸣,那就是瀑布,这就是韩愈老先生说的不平则鸣吧,就像家庭有了差异就要有情感的落差和情感的瀑布出现,就会吵架,就有不和谐,也许大自然那是一种风景,而在人,却是一种煎熬。

顾盼盼看黎阳发呆了,来了句:“怎么发呆了,你以为你是宝二爷啊,哈哈!”然后带着她的歌剧嗓音和企鹅办的身姿上楼去了。黎阳还在思忖,是我,我以为我是宝二爷啊,贾宝玉怎么样,是贵族公子,要风都不给雨的少爷,结果呢,都不能和自己的恋人,嫡亲的表妹林黛玉走到一起,最后宝玉出家,黛玉冷月葬花魂,含恨吐血亡,梁山伯与祝英台又如何呢,牛郎织女却又如何呢,汤显祖《牡丹亭》里的杜丽娘和柳梦梅又如何呢,王实甫《西厢记》里的张君瑞和崔莺莺又如何呢,我又算老几呢,就连那个白娘子和许仙不也因为人妖殊途而未能在一起吗,最后呢,老天还是站在了法海一边,尽管民心站在了爱情一边,可是这有用吗?

黎阳这一通思想,就差一托下巴在那当著名雕像《思想者》了,难道是自己多愁善感,拿不起放不下,相得太多吗?俨然是贾宝玉梦游了太虚幻境,给自己和思柔的命运作判词啊。

可是他清楚地记得思柔的妈妈在车开动的刹那,回头看自己的那眼神,总觉得像刺一样,让自己莫名得痛了一下。想起来都有点不寒而栗,难道是自己的自卑在作祟吗?他也糊涂了。

思柔的母亲那是多精明的女人,早就看明白了,看女儿的眼神就知道和这个男生关系不一般,而且应该是很喜欢这个男生,就在车上问思柔,“那个小伙子是哪里人?”“梅县的啊。”“哦,外地的。”不禁脱口而出了这么一句。“那他父母是做什么的啊?”“普通工人吧。”她妈妈陷入了沉默,倒是老王叔叔打破了沉默:“小伙子可是长得很英俊啊,一表人才。”思柔正要自豪地说他是我们班长时,却又马上想起了黎阳前不久刚刚落选班长,改口说:“他是一个很有才华的人,文章和诗歌都写得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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