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令部在一栋粗糙裸露的红砖外墙平房中。中间是长长的泥巴地巷道,只有几只微微弱弱的白炽灯泡在闪烁。
“黑不黑?”军务股长夏力,从新兵连把阿龙接到司令部时,这样问阿龙。
“不黑。与我黑漆漆的老家那煤油灯比,强十倍!就是我三姑,在街上,也没有电。”
“门外自来水,有点远,10米左右的距离。”
“很好!这里有自来水。我三姑住在街上,也没有这个东西。要到很远很远的上场口外面小沟沟头去挑,跟乡坝头一样。”
“你为什么总是拿你三姑比?”
“因为她是城镇户口,有饭吃。在我心中,她是最幸福的人。”
“好好地干!”夏力重重拍了一下阿龙的肩膀。
阿龙来到一间4x4m的打字室房间。一位姚大姐简单地介绍了打字机的性能和怎样操作后,接下来全靠阿龙自己去领会、实践。
阿龙操作的是手工全机械打字机。整个大队仅此一台。主要负责司令部、政治处、后勤处三大机关的打字任务。
这种打字机打字速度很慢,全凭操作员对铅字盘中汉字位置记忆来操作,机械般的啪哒…啪哒重复着同一个动作。必须在打字盘中一个字一个字的记,一个字一个字的找,一个字一个字的打,一张纸一张纸的换。不但要眼神好,找字快,看字准;还要记性好,动作麻利,轻、重适度,操作熟练。一篇文章打在蜡纸上,再根据需要的份数油印、装订。
军人用绿色装点青春,用理想充实头脑!情以真为贵,学以勤为贵。阿龙夜以继日,熟记字盘,操作练习,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刚刚学会一点点,工程股“2月施工预算表”就来了。一共四、五十页。每一页都要在打字机滚筒上面画表格,然后对着表格打序号、项目名称、单位、数量、进度、要求。几十页摆在阿龙面前,就像大象屁股~推不动,半天也打不了几页。施工术语又不是常用字,找不着需要的字时,急得阿龙就跟灯盏无油~火烧心一样。
“刚学理发就碰上了大胡子~确实难剃(题)!啷个办?”阿龙一边打字一边哼着劳动号子:
“人生之路哼哼/山坡多啊/横横,我要加油哼左哼/哼哼/爬山坡呀/嗬哼
爬上山坡哼哼/唱山歌啊/横横,山歌比山哼左哼/哼哼/还要多呀/嗬哼”
一天,工程股二十多岁的年轻姑娘、技术员梅世芬来到打字室,没话找话与阿龙开起玩笑来:
“小兵兵啊!阿拉是首长喔,有权检查一下侬的内务。”她一边说一边走到阿龙的“板板床”前,摊开铺盖,带着吃惊的口气:
“哎,侬还不是画家呀?咋没有地图?这铺盖干净嘛!侬战友的,阿拉看了,啧啧,实在不好说。”
“梅技术,我还没有那个能力,画不来。”阿龙笑嘻嘻的扯把子(装怪)。
这时,朱阁捏着票儿从门前经过,大声武气喊阿龙:“铁柱子,领津贴,快!”
“是吗?”
阿龙马上跑到财务签字领钱,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不仅新鲜刺激,而且大喜过望:
“哇噻!6元!这么多吗?不可能吧?在家的时候,10分工0.12元,我干一天8分工得0.10元。一月累计3元。现在每月得这么多津贴!还包吃、包穿、包住!大炮筒王够雄啊!你那大锅饭算哪把夜壶?你瞧瞧,这才是真正的共产主义!”
第二天,阿龙走进邮电局,留下一元钱买生活用品,其余5元汇给了他的奶奶。
不久,阿华电话阿龙:“儿啊,奶奶收到你千里迢迢汇给她的钱,哭……了!”
“是吗?”
“奶奶说,这钱,她不能一个人花。要放到春节,把子女们喊拢来打一下牙祭(吃肉)。还说,明年属猪,要吃猪肉才好。打算花一元四角钱买两斤猪肉;花五角钱买半斤水果糖;再花二元多,买一只公鸡,预示来年肥肥、甜甜、雄起;还要花两角钱买二两烧酒,乐呵乐呵;剩下的钱就买蔬菜,过一个巴适年!”
“遥祝奶奶身体健康,春节快乐!”
“铁柱子!奶奶很后悔哟,说你小时候那么喜欢吃糖,每次上街她却只给你买了两颗,对不起你!说着说着她就捶胸口。所以,奶奶总是唠唠叨叨、反反复复叮嘱我,这次春节,一定要多买一点水果糖,风光风光,让全家人每人~至少分三颗!好好享受享受。”
“爸爸,你别说……了!爸……爸!”阿龙心情沉重,饱含泪水,放下了电话。
“一二一、一二一,走向自信的你。为党为民为梦想,何惧坡路千万里!”
……
态度决定一切,有什么样的态度,就有什么样的结果。美国著名学者莫尔谈到工作对人的重要性时说,检验人的品质有一个最简单的标准~那就是看他工作时所具备的精神。阿龙怀着积极工作的美好梦想,在“苦肉计”下面,精神抖擞。每天都是用热情的目光打量、接待着每一位需要打字的首长和战友,常常加班加点,忙得不可开交,没有怨言。
军务股股长夏力,性格直爽,言简意赅,严于律己,钢笔字、毛笔字和文章都写得很好。五个参谋一个保密员。战士,就阿龙一个。
眼望高山,脚踏实地。阿龙再忙,对门夏股长的办公室,过道的卫生,他也尽量挤时间“表现”一下。
“学习**好榜样,忠于革命忠于党……”阿龙常常哼着革命歌曲鼓励自己;全股每周二、四下午雷打不动的政治学习和早上的“天天读”,在夏力的组织下,就会听见“新兵蛋子”阿龙,带着严重地椒盐普通话,领读着导师著作或《人民日报》、《解放军报》、《红旗》杂志重要文章。
贪婪和幸福永远都不会见面。
花以洁为贵,品以端为贵。股里的物品,轻易可得。阿龙常常联想到在家乡时,各家一针一线都分得清清楚楚的“小家子”意识,部队的东西可以随便拿,难免不诱人。但是,阿龙坚持做到不贪、不拿、不占。就是在管理股领取办公用品,他也从不贪“多”,适可而止。特别是信封和稿纸的眉上,均印有部队代号。可想而知,用印着部队代号的信封寄信,邮回家乡,多“显摆”!基于部队不允许,阿龙从来不使用部队的信封邮寄私人信件。
“铁柱子,你给我搞几个印着部队代号的信封嘛。绝对保密,只限于发给姜美美,如何?”朱阁相求。
“大脑壳,细节决定成败。信封的事,对不起哈!告诉你,我正在盯着下一个坡,爬呀……爬!”阿龙做着爬坡的手势。
“那是什么坡?”
“那是……!”阿龙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