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白直至丁氏兄弟彻底消失在夜空中，才回过身来。
那个娇小羸弱的灰衣少女已经不见，妖女坐靠在巨石下，看向莫白的目光中带着一丝平静。
“大恩不言谢。”妖女向莫白颔首。
莫白摆摆手，道：“你会变化？”
妖女道：“我双尾灵狐一族天生会变化，但也只能骗骗刚才那两个小子，要是楚狂，一眼就看穿了。”
刚才莫白看出丁剑尚有一丝犹豫，但是丁箭已经准备动手了。
面对两个内宗亲传弟子，他也未必惧怕，可动起手来必定会招来其他内宗弟子，甚至是楚狂本人也未可知。
千钧一发之际，这妖女变化成普通少女模样，只现身，没说一句话，就成功误导了丁氏兄弟。
这等机敏的心思让莫白都不得不佩服。
“你已开启灵智了？”莫白问道。
妖女稍一思索，道：“我不懂你说的灵智是什么。”
莫白道：“就是变得非常聪明的意思。”
妖女却摇头道：“族中相传，我双尾灵狐一族本就是上古妖神九尾天狐的后裔，不知从何年何月起来到此界。数万年前因冒犯天神，被封了七魄，才化为妖身。至于你说的聪明，我们本是妖族，天生通人语，你们人族也未必就比我们机灵到哪儿去。”
莫白一笑，道：“你自称双尾灵狐，可怎么有三条尾巴？”
自从见到这妖女之后就有这个疑问，此时，妖女身后三条长长的尾巴正在微微摆动。
听莫白疑问，妖女美艳绝伦的脸上浮现微笑。
这一笑，羞中带媚，娇中带俏，唇绽樱颗，靥笑春桃，真是美不胜收。
莫白心神摇晃，竟有些呆住了，眼神顿时变的痴痴地。
就在此时，灵海气旋中的金色火焰忽然化为小人形态，意海中顿时浮现出怒目金刚法相来。
莫白浑身一震，双眼顿时恢复清明。
妖女倒是歉意的道：“我族女子有天生魅惑之能，刚才倒不是有意迷惑于你。”
莫白点头道：“没关系，我能理解。”
妖女道：“我族自从被封了七魄之后，无论修炼多久也只能有两尾，也无法结丹，所以自称双尾灵狐。倒是几个月前，不知哪里有青光冲天，时间虽然极短，我和夫君却感受到一股天外灵气，我们炼化许久不想竟结了内丹，以妖身化为人形，出现了第三条尾巴，这是我们也没有想到的。”
莫白愕然，此事居然因自己而起！
青阳山上破解了玄天帝尊的“密码”，获得了神奇古镜，却让这妖女意外结丹，才招来修士的追杀。
莫白心里顿时沉甸甸的，道：“你有夫君？现在他在哪里？”
美艳妖女哽咽道：“夫君为了救我，自碎内丹才破开楚狂的阵法，他、他已经死了。”
压抑着悲痛，妖女清泪涟涟，悲咽哭泣。
莫白长叹一声，默然不语。
……
好一会儿，美艳妖女才止住悲声。
莫白道：“眼下没人追来，你还是快点儿逃走吧。”
妖女拭去泪水，摇头道：“我身受重伤，楚狂又开启了阵法，我已经逃不掉了。”
莫白想起丁氏兄弟说的话，也连连摇头，道：“要不，你就躲在这里，这里除了我几乎没有人来，你慢慢养伤，需要什么我给你送来。”
话音刚落。
天空中忽然传来一个男子浑厚低沉的声音。
“妖狐，你跳不掉的，这绵绵群山已经被阵法封住，你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何不快快现身！”
话音犹如隆隆雷鸣一般，在群山之间回荡，许久不息。
莫白大惊，没想到凝脉境巅峰的修士法力竟然达到如此地步。
“楚、狂！”
妖女带着无穷恨意默默念出这两个字。
莫白眉头紧锁，道：“别受他的激将法，你先藏在这里，我想法子弄到通行令符。”
妖女摇头：“没用的，以楚狂之能，只怕到不了天明，就会被他找到，况且我自己受的伤自己知道，怕是活不过今晚了。”
“这、这……”莫白连连摇头。
美艳妖女沉默半晌，两道秀眉不时皱动，似乎有什么事情难以抉择。
终于，妖女一咬牙，挣扎着站起身来。
一张嘴，一点光芒从口中吐出，捧在手中。
光芒散尽，妖女手中竟出现一只小小幼狐，通体亮银色，头尾相盘，正在沉睡之中。
妖女道：“楚狂抓了我夫妇二人，却不知我们已经有了孩子。夫君为了救我母子，自碎内丹破开阵法，可我身受楚狂的惊雷指，已经命不久矣了。楚狂说的对，我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我死就死了，可我这刚满月的儿子何其无辜啊。”
妖女倒身下拜，跪在莫白面前，道：“恩公，你虽是人族修士，可是与他们不同，我如今把我儿托付给你，你，你能答应我吗？”
莫白忙搀扶，道：“你快起来，我答应你就是了。”
妖女却坚持不起身，道：“这不是一般的托付；你把我儿养大，我儿终身侍你为主，但是我要你发下血誓，今生今世护得我儿周全！如果我儿死了，你魂魄受损，也活不长久！”
莫白愕然。
妖女眼睛死死盯着莫白，缓缓地道：“你要是不答应，我自碎内丹，你我三人就此同归于尽！”
莫白立时沉吟不语，左右两难。
如果不答应，美艳妖女就要自碎内丹。
他相信妖女说得出、做得到。
眼下这个形势，妖女想要逃脱已经是不可能了。
妖女的夫君能以自碎内丹冲破大五行禁制阵法，想必威力极大，以自己小小道行想要脱身也不太可能。
若是答应下来。
不清楚妖女所说的血誓是什么，但是那句“如果我儿死了，你也魂魄受损活不久”真的吓到了莫白。
保证这小小幼狐一辈子安全，太困难了。
他都不知道怎么保证自己一辈子平安，更别提一只妖兽了。
可是看着美艳妖女决然的神情，莫白忽然懂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这是一位母亲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做出的最后一搏！
莫白道：“实不相瞒，我也是朝不保夕的。但是我莫白答应你，只要我有一口气在，一定保护他平安。”
美艳妖女神情一松，重重给莫白磕了一个头，悲声道：“双尾灵狐一族因我夫妇二人惨遭灭族，这是我族唯一一点骨血，如今就托付给恩公了。”
莫白长叹一声，受了她这一礼，道：“可是怎么发下血誓，我不懂。”
“恩公只要毫无戒备就可以。”
妖女起身，单指一点莫白眉心，一滴血珠冒出，悬浮空中。又一指点在怀中幼狐眉心，飞出一滴血珠。
猛然一拍胸口，一点精光从口中飞出。
“同生共死，同命相连，如违此言，魂魄难全！”妖女口中道。
两滴血珠飞入精光之中，渐渐融为一体，亮晶晶、通体血红，如同血色宝石一般。
妖女又一指，血色宝石一分为二，分别飞入莫白和幼狐的眉心。
莫白顿觉意海之中出现一副玄奥的血色图案，金色火焰猛地一跳，将其收入其中，一种奇妙的感觉涌现，似乎与幼狐心神相连。
而妖女脸色惨白，嘴角流出鲜血，身体摇摇欲坠险些摔倒。
莫白忙上前一步，搀扶着妖女坐在岩石上。
妖女怀抱幼狐，两行热泪扑簌簌的滚下。
幼狐尖尖的嘴巴拱了拱，身躯扭动，似乎要醒了。
美艳妖女手臂轻摇，玉手轻拍，朱唇轻启。
“风儿轻，鸟儿鸣，树叶遮窗棂……”
轻柔的歌声中，幼狐又沉沉睡去。
美艳妖女脸颊蹭幼狐的身体，那饱含无限疼爱与眷恋的神情让人心碎。
“娘的儿啊，娘亲不能再陪你追小兔子了，不能再陪你看蝴蝶了；娘的儿啊，娘亲不能再看着你长大，不能再为你遮风挡雨了；娘的儿啊……”
妖女喃喃自语，无法抑制的泪水在幼狐银色的毛发间流淌。
这一幕，月亮拉过乌云遮住了脸，不忍再看；风儿捂住了耳朵回过头，不忍再听。
不知过了多久。
妖女起身，强忍着心中无穷痛楚把幼狐递给莫白。
“你怎么办？”莫白接过幼狐道。
“恩公，我若不死，怎么能护得我儿周全。”妖女凄然道。
话音刚落。
天空中又传来滚滚雷声。
“妖狐！你当真以为楚某奈何你不得吗！”
美艳妖女郑重向莫白一礼：“我夫妇在九泉之下永记恩公大恩。”
“灵狐姐姐……”莫白说不下去。
美艳妖女深深的看着幼狐，猛然回头，向山坡上跃去。
几个跳跃之间，化成一头巨大的三尾雪狐，正是妖女的真身。
三尾雪狐腾空而起，直向天空中冲去，发出震天怒吼。
“楚狂！敢与我一战吗！”
“放肆！”
一个声音远远传来，天边出现一道火光，急冲而来。
顿在高空之时，已化成一个披发黑袍的男子。
“冥顽不灵，费了楚某多少周章！”披发男子道。
“呸！为你一己之私，害得我灵狐一族满门断绝，这就是你正道玄门所为！”三尾雪狐怒道。
“多说何益。”披发男子道：“天理昭昭，本当如此。”
“天理！这是你人族的天理，我妖族的天理在哪里！”三尾雪狐仰天怒吼，“老天爷，你好不公道哇！！！”
三条雪白长尾骤然暴涨，如雪鞭狂舞，遮天盖地。
夜空中狂风骤起，雪花飘舞。
“看你能使出什么能耐。”披发男子嘴角跳起一丝笑意。
“啊！！！”
三尾雪狐长啸一声，身体猛然暴涨，转眼间竟有山岳般高大。
“师兄小心！她要自碎内丹！”
一道流光急速飞来，空中化为一个红衣女子。
“孽畜！”楚狂暴喝一声。
手中火光闪现，祭出一把火焰巨剑，化成漫天火海。
“楚狂！”
山峰一样高大的三尾雪狐怒吼着，风驰电掣般向楚狂冲去，却偷偷望向黑漆大地的某处。
“我的儿，娘亲只盼你一生平安！”
……
莫白凝望高空，眼睁睁看着三尾雪狐冲入漫天火海，早已是泪流满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