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四名管事的施礼,左长风面沉似水,冷冷哼了一声,吩咐道:“列队。”而后大步走向大殿门口。
早有人摆下了一把太师椅。
四位管事慌忙招呼众弟子放下手中的活计,呼喝着快点儿站好队列。
忙乎了一阵子,数百灵植堂弟子站成整齐的四个方阵,四位管事站在最前面,带领手下向堂主大人施礼问好。
左长风稍稍点头,算是回礼了。
轻咳一声,起身,朗声道:“宣天华物宝阁法令:灵植堂管事黄观,为任以来,逞淫威于门下,仗权柄以谋私,犯下十二大戒律,着令重责一百二十铁杖,清身、开革出宗,以儆效尤,此令!”
这道法令一经宣布,广场上一片哗然,这么多年也没听说过对外宗管事如此重的处罚!
黄观顿时如同遭受晴天霹雳一般,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
“肃静!”左长风冷喝一声,“还有法令:今命豢灵堂弟子尹光宗接任黄观为灵植堂管事,此令。”
数百外宗弟子纷纷交头接耳。
“尹光宗,怎么没听说过?”
“好像是今年新进的弟子。”
“是哪个?”
“堂主大人身后的那个就是。”
众人七嘴八舌,人群中顿时响起一片嗡嗡声。
而莫白眉头紧皱。
那日黄观让王不二给自己带话,说傲玉亲自上门带走尹光宗,提醒自己小心。
当时莫白就想到以尹光宗的品性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也曾揣测过尹光宗的反击,但没想到反击如此犀利。
竟然开革黄观,直接取而代之!
莫白上前一步,站在原不知身旁。
“原兄,天华物宝阁是什么所在?”莫白压低声音问道。
“内宗正气峰的一处,统管外宗五堂。”原不知道,“听说前些日傲天仇长老掌管了物宝天华阁。”
莫白咬着牙,沉默不语。
原来如此!
尹光宗是傲玉的世子伴读,傲天仇是傲家的老祖。
不问可知,一定是尹光宗通过傲玉在傲天仇面前狠狠告了黄观一状,借势取而代之才有眼下的一幕。
至于自己这个小角色,尹光宗倒不会再傲天仇面前提起。
毕竟尹光宗接替黄观成了灵植堂的管事,摆布自己易如反掌。
“肃静!!!”
左长风再喝一声,震得众人耳中轰然作响,人群顿时安静下来。
“黄观,交出印信和所有东西吧。”左长风沉声道。
所有弟子在十几岁入宗之时一无所有,现在有的一切当然都是宗里给的。法令里的“清身”,就代表着宗里将收回所有东西,没有废掉黄观的修为,就已经算是法外开恩了。
此时的黄观瘫坐在地,紧靠着双臂支撑着身体,全身颤抖不已,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流淌。
左长风暗自叹气,使了个眼色。
有两名管事快步上前,驾起黄观。
过了好一会儿,黄观才回过神来,嘴唇颤抖着苦求道:“堂、堂主,饶命啊!”
法令里还有一百二十铁杖的肉刑,黄观这些年早已放弃修行,这要是实打实的挨上一百二十铁杖,就一命呜呼了。
见黄观此状,左长风心中也有几分不忍。
在外宗五堂,不论是管着上百号人的管事,还是一介普通弟子,其实想的都是亮晶晶的灵髓。
说谋私,实际上人人谋私。
这一点不仅是他左长风,就连掌门真人也心知肚明。
毕竟外宗弟子是以劳作为主,十五年之后即可离宗,内宗也根本没有下力气培养外宗。
像断秋水那样坚心求道,以外宗弟子身份进入内宗打出一番名堂的人物,数百年来也不过只此一人而已。
黄观当管事多年,虽谋私利,但也不算过分,在差事上勤勤恳恳,很让左长风省心,至于孝敬么,不提也罢。
左长风忍不住瞥了一眼身后的尹光宗。
这个尹光宗做了什么,他并不清楚,不过如此重罚黄观,又何尝不是狠狠打了他左长风一记耳光!
“黄观,念在你多年操劳,虽没功劳也有苦劳。”左长风道,“本堂主就免掉你的杖刑,速速清身离宗吧。”
黄观双膝跪地,重重给左长风磕了个头。
这么开恩,堂主大人已经十分顾及情分了。
抖着手,黄观解下腰间两个纳虚袋,其中一个装着灵植堂管事的印信,另一个则是自己的私财;其实住所里还有一个纳虚袋,不过此时都已经不属于他了。
管事的宝座丢了,私财没了,如今更是被开除宗门。
原本打算明年离宗的黄观悲从心头起,放声大哭。
偌大广场上鸦雀无声,只有黄观凄惨的哭声回荡。
过了好一会儿,左长风点手叫过一名管事,叹道:“送他出宗吧。”
霞池峰与天门山之间隔着一条大江,以黄观的修为没了飞行法器,走到天门山只怕要十几天。
更何况没了腰牌,到了天门山也会在护山浓雾中迷路而困死在山里。
那名管事取出白羽舟,搀起黄观,轻声道:“黄兄,走吧。”
黄观犹自悲泣落泪,两腿发软,勉强爬上白羽舟。
那名管事纵身跳上,白羽舟缓缓离地而起。
站在左长风身后,一直面无表情的尹光宗嘴角终于露出一丝快意的微笑。
……
“且慢!”
外宗弟子人群之中,忽然有人说话。
众人皆惊,纷纷看去。
只见人群走出一个灰袍少年,昂首挺胸,快步走到左长风面前。
“堂主大人,在下想为黄观送行,不知可否?”少年微躬一礼,朗声道。
左长风惊讶道:“哦?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莫白。”
左长风稍一沉吟。
这个莫白是从黄观的队伍中走出,想必是黄观从前的手下弟子。
有道是人情冷暖、世态炎凉,锦上添花唯多喜,雪中送炭有几人!
在这个时候,此情此景,这个少年要为黄观送行,是要落井下石羞辱黄观,还是真心送别?
左长风双目微睨,微微点了点头。
“谢堂主大人。”莫白道。
众目睽睽之下,莫白来到白羽舟旁。
手掌一翻,取出一个锦袋,塞进黄观手里,莫白道:“黄兄,多言无益,惟愿你一路珍重。”
此时的黄观早已傻愣住了,锦袋入手,下意识的灵识一透,里面居然有七八十枚下品灵髓!
“莫、莫贤弟,这、这……”黄观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莫白微微摇头,道:“保重。”
白羽舟上的那名管事上下打量几眼莫白,暗自点头;叹了口气,手中掐了几个指决,白羽舟飞起。
“且慢!”
忽然又有人说话。
众人扭头看去,说话的竟是堂主身后站立的尹光宗。
就见尹光宗也鞠躬一礼,道:“堂主大人,法令上说‘清身、开革离宗’;这样子,合适么?”
所有人都看的明白,莫白刚才塞给黄观的一定是灵髓。
左长风盯了一眼尹光宗,道:“莫白以私财赠与,有什么不合适的。”
尹光宗嘴角一抽,俯身鞠躬,不再说话。
众人目送着白羽舟飞入高空。
左长风袍袖一挥,道:“望你等好自为之。”
脚下升起一朵白云,眨眼间不见了踪影。
……
灵植堂,一座偏殿之中。
正当中坐着尹光宗,堂下站了上百弟子,把殿中挤的满满登登。
“人都来齐了吧。”尹光宗咳嗽一声,朗声道:“诸位,在下才疏学浅、年纪也轻,不过既然忝为此间管事,也只好尽力而为了。诸位都是老把式,灵植堂的活计比我熟悉的多,还请大家一定要多多指教在下,尹某感激不尽,先谢过大家。”
说着起身一躬。
堂下一片安安静静,唯有王不二搭话道:“哪里哪里,管事大人真是客气了。”
“不是客气,是在下的肺腑之言。”尹光宗向王不二点点头,道:“你我都是同门,我从前也是此间的弟子,好多人都熟悉的很。从今往后诸位有什么困难就尽管提出来,在下一定全力而为,让大家都好,才是尹某的愿望啊。”
言辞中极其恳切。
王不二深表感动,道:“管事大人实在是一片苦心啊。”
“不二兄,你辅佐黄管事多年,今后还要替小弟多操劳些啊。”尹光宗笑道。
王不二脸上顿时一喜,受宠若惊地躬身道:“一定一定。”
尹光宗微笑点头,道:“大家有没有什么困难啊?”
没人接话。
王不二使劲儿给自己几个交好的弟子递眼色。
一人挠着头,小声道:“地里缺些肥料,厚德堂里卖的又贵,划不来啊。”
尹光宗笑道:“小事一桩,豢灵堂里我有些关系,跟他们要些灵兽的粪来,不就是上好的灵肥吗。”
这么一说,很多人都说想要一些灵肥。
尹光宗一一应允,忽然道:“莫白,你有没有什么需要啊?”
屋中顿时鸦雀无声。
莫白心说,有,我要***!
见所有人都看着自己,等待自己的回答。
莫白一笑,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