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莫白赶往外宗莲花峰，今天是初一，正是内宗讲经传法之日。
两个时辰之后。
莫白跳下纸鸢，看着自己郁郁葱葱的灵棘草田，犹自摇头不已。
今日讲法的还是内宗许敬修师兄。
上次听讲就曾提了一个问题，结果被许敬修一番抢白，这次莫白小心翼翼的又提出疑问。
《上清黄庭经》中讲过静修炼气的姿势，盘膝而坐，五心朝天，鼻观口、口问心、心照自身。
他的问题是，不按照这个姿势是否也可炼气修行？
结果问题一说出口，就引来一片哄笑之声。
许敬修更是嗤之以鼻，先是大谈一番天人之道，而后讥讽道：“老祖宗数万年来传下的规矩，我道修就是如此修行，你若是觉得吃饭拉屎的姿势也可修行，自然随你。”
满场外宗弟子顿时哄堂大笑，直到散场的时候还有很多人对他指指点点偷笑不已，唯有原不知走过来安慰几句。
其实莫白也觉得自己的问题有些荒唐。
不过昨日得了那副《怒目金刚图》，随着观想意海中怒目金刚之像打拳的同时，他发现自己可以同时修行《黄庭经》炼气之法。
这是否与《黄庭经》相违背？
还有，在道修宗门偷学佛门功法，会不会是大逆不道？
这样修行到底是好是坏？
莫白很想知道答案，很想能够得到指点，所以才试探着提问许敬修，结果又是被一通奚落。
长叹一声，看来只能摸着石头过河，自修自悟了。
清理一番杂草，又打出一道云雨符，莫白索性在地头修炼起来。
收敛心神，双眼微闭，暗自观想着怒目金刚，意海中渐渐出现怒目金刚的法相。
一手托天，一手结了个法印，灵海气旋徐徐推转。
体内道元真气一走手太阴肺经，经阴跷脉，至冲脉；一走足少阳胆经，经阳跷脉，至带脉。
随着莫白缓缓展开拳法，气旋中心的金色小人也开始舞动起来。
……
“呦？这是修行的哪个法门？”
忽然一个声音远远传来，唬了莫白一跳，忙睁眼看去。
只见田间小路上走来一位青衫老者，面容清瘦，精神矍铄，背着手来到面前，笑吟吟的看着自己。
外宗五堂有很多这个年纪的老者，不敬贤、尚敬老，莫白忙抱拳鞠躬道：“见过老人家。”
老者点点头，微笑道：“你刚才的姿势很独特啊，这是修行的什么功法呀？”
老人态度和蔼，目光中带着慈祥，莫白心劲儿一松，便说了出来。
无意中得了一门佛修功法，尝试着与《上清黄庭经》一起修行，云云。
当然，如何看得清《怒目金刚图》，气旋中的金火又有如何的变化，莫白当然全部隐去。
简略的说完，莫白问道：“老人家，像我这样修行佛门功法，在宗里看来会不会是大逆不道？”
这个问题他确实有些担心，万一哪天被揪出来像中世纪的异端一样被烧死，就得不偿失了。
这青衫老者是外宗老人儿，又如此和蔼慈祥，打听一下总没坏处。
“不会的。”青衫老者摇头笑道，“老夫倒是听说曾有一代天演峰主，下山游历之际甚至拜入佛门当了十几年的和尚，掌门也不过发了一通脾气罢了。”
竟有这样的事，想想莫白也不禁笑了起来。
堂堂清一宗一脉峰主居然跑去当和尚，自己这种程度比起来差的远了，看来没什么大碍。
心里一块石头落地，莫白道：“看来宗里门风很开明啊。”
青衫老者道：“据说清一真人开宗之际就曾立下规矩，只要不入魔道鬼道，不限弟子修行他门之法。”
莫白问道：“老人家，以您所见佛道双修到底是好、还不是不好呢？”
“因人而异，无所谓好与不好，修行之路自己走，通达与否唯有自己知道。俗世里尚有‘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之说，更何况是修仙之人呢。”青衫老者道，“其实佛修也好、道修也罢，也不过是探求天地大道的途径，最终还会是殊途同归的。”
这话就有些深奥了，莫白皱着眉仔细的品味，似乎和老骗子当年论说修道六门之分的说法有些相似。
想着想着，莫白道：“依您的说法，修行如同登山，路不同、但目的相同，如果真登上峰顶，从哪条路上走来倒是无所谓了。”
青衫老者道：“意思倒是差不多，不过登上峰顶谈何容易，万古以来又有几人呢。”
言罢，老者眼望天边，不由有些出神。
老者不再说话，莫白也不好打扰，心中却有些诧异：“怎么感觉这位老人家不像是外宗弟子呢？”
刚才简单的几句话，似乎境界很高啊。
不过出现在这里，如果不是外宗五堂的弟子，只怕就是内宗的人，这老者虽然慈祥和蔼，却带着一种不怒自威的莫名气场。
“莫非是位内宗的长老？”
莫白暗自揣测着。
忽听青衫老者道：“你修行也有些日子了，老夫问你，何为修行？修的是什么？行的又是什么？”
“呃……”莫白想了半天也回答不上，不由道：“小子惭愧，实在不知道何为修行。”
青衫老者呵呵笑道：“有多少大修仙者还搞不懂呢，你一个刚刚摸到门、还没有上路的小子有什么好惭愧的。”
莫白一怔，心说：“那你问我作甚！”
仿佛知道莫白在想什么一样，青衫老者道：“这一问你自己留在心里便好，不时拿来印证一下，会对你有益处的。”
原来老者是在点拨自己，莫白忙躬身称谢。
摆了摆手，青衫老者又道：“老夫再来问你，你修行是为了什么，这个问题总能回答上来吧。”
这个看似简单的问题，莫白竟也回答不上，想了好一会儿，才喃喃地道：“为了活着。”
穿越以来，一直为了吃饱穿暖，忽然得了“哥”的宝贝、入了宗门，却引来莫大危机，他有预感，总有一天会被人发现。
修行为了什么，活着，好好的活着。
青衫老者倒是一愣，有些揶揄的笑道：“活着？活到什么时候？与天地同在、与日月同休？一直活到天荒地老？”
莫白呆立一旁，回答不上。
“娃娃，这个问题看似简单，却至关重要，修行之路能够走多远，全在于此。”青衫老者表情变的凝重，道：“至于答案么，你要好好问一问自己的心。”
问问自己的心？修行到底是为了什么？
莫白眉头紧皱，沉吟不语。
“是啊，我修行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强大？强大又是为了什么？
为活着？像孙猴子一样为求长生？长生又是为了什么？
见莫白不说话，青衫老者也不着急，竟颇有兴致的摆弄起灵棘草来。
沉默良久，莫白忽然道：“为自在！我为的是自在！”
“哦！”青衫老者眼睛一亮，道：“那依你看来，什么是你的自在？”
“不拘于仙凡，不拘于生死，不拘于天地！”莫白脱口而出，道：“天大地大，唯求畅心自在！”
“好！”青衫老者赞道，“那就记住你的自在，这就是你的道心！”
道心？！
莫白想起宗里一本古籍中提及过道心，“道心于修士，如日月于天地”，不过其余言语模糊，意思不详。
听青衫老者的意思，修行为了什么，什么便是道心。
青衫老者道：“刚才老夫说了，道心看似简单却至关重要，世间既没有无心之人，又哪里有无心之道呢，所以老夫让你好好问问自己的心。”
“那是不是，道心就是目标？修行的目的地？”莫白迟疑地道。
“虽不中、亦不远。”青衫老者点头道：“须知，道心道心，道之心，你的心是什么心，道就是什么道；道心坚定，自然道路畅通，道心飘摇，自然举步维艰；以心求道，道自然在心，违背本心，又何谈什么道。”
莫白眼中猛然一亮。
刚才他扪心自问的过程中，忽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活着是为了什么，强大是为了什么，长生是为了什么，是为了自在！
强大尚且穷凶极恶，还算哪般的强大！
长生犹自蝇营狗苟，还求的哪般长生！
“道心坚定，不违本心。”莫白暗自点头。
忽然明白了老者的第一问。
何为修行？
修行就是证道，证属于自己的道。
自己修的是什么？
修的是自在！
行的又是什么？
行的是自在之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