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你要的是毁灭
在这样一个世间里，七皇子已经生活了二十多年。他很明白一句话，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更别说是皇位。
他相信，黑衣人是有办法帮他取得皇位的。但是，这样丰厚的条件下，所要付出的代价，或许是他无法承受的。
他虽然很不理解，黑衣人这样做的目的，但他很清楚，这是一次异样的夺舍。如果他真的答应了黑衣人什么事情，难免会对他的身体造成什么影响。
而且，对于白白得到的皇位，七皇子还是更喜欢按照自己的方式去夺取，哪怕有朝一日他失败了，他也无憾无悔。
至于黑衣人所说的，白送一个皇位给他，或许真的只是送一个皇位给他。那时候的帝国，权力运转的核心人物，肯定会被黑衣人完全控制。那样的皇位，他要来何用？
一步步向前走去，缓慢而稳重。这一刻的七皇子，好像回到了多年前自己偷偷跑到北疆的场景。为了锻炼自己，他一个人，从帝都跑到北疆，隐姓埋名的加入军队。
北疆对帝国威胁最大的是兽人，常年会骚扰帝国边境，每到收获的季节，还会有大规模的掠夺战争。
七皇子到达北疆的时候，正是秋收之前，兽人最疯狂，最强大的时候。再加入军队的第二天夜晚，就遭到了兽人袭击。
那是场小规模战争，却给七皇子上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课。他亲眼看到丈高的兽人冲进毫无准备的新兵营，将熟睡的新兵一个个撕碎。
那个晚上，七皇子又哭又吐，可却始终没有亮明身份离开的想法。血腥与杀戮从此伴随了他两年，直到两年后，皇帝派来的人直接堵在他居所门口，他才再一次回到了帝都。
现在，手握长枪的七皇子，又一次踏上战场，耳边是熟悉的呐喊声。只是，对面不再是兽人的嘶吼，而是同样的喊杀声，同样的人。
不再是种族战争，没有刻骨的仇恨，这是一场没有对错，没有胜负的战争。
上层人的勾心斗角和争名夺利，无论结局如何？输的人固然输的彻底，赢的人也只是得到了一片废墟。
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七皇子所在意的永远不是那个结果。今日的争夺，只是少年时的不甘！
皇位，他一定会争，会夺！哪怕最后只剩下他自己，他也要告诉一些人：你们错了。
“青儿……”
有些犹豫，又有些难以置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七皇子猛然睁开双眼。抬眼打量四周，眼中充满错愕。
此时的他固然手握长枪，身披银甲，在艳阳高照的天空下，感觉到的只有寒冷。
凌霄殿下，九十九级台阶上全是尸体，他就站在台阶下，浑身是血。身后是无数大军，身前只有一人，一个他不敢抬头去看的人。
“父皇？”艰涩的声音从七皇子嘴里冒出来，好像是另一个人所说一般，低沉而陌生。
“青儿，你是我最看好的儿子，我死之后，这皇位迟早是你的，你就等不了吗？”站在台阶上的皇帝风陌没有愤怒，只有悲伤。
七皇子下意识的低下了头，他不敢相信他会做出这种事。可是，他的身体里似乎还有另一个灵魂，支配着他的身体。
在他头颅低下去的瞬间，他就站直了身子，抬起高傲的头，紧盯着台阶上的那人说道：“这是我应得的，我等不了那么久，我无法忍受自己的东西在别人手中，还有很多人虎视眈眈的想要抢夺！”
七皇子听着自己嘴里说出的话，眼中的震惊无法掩饰，这还是他嘛？
不！这不是他！
七皇子是想要得到皇位，但是他绝对不会做出犯上逼宫之事。他要做的事，或许会发生战争，但绝对不会滥杀无辜。
台阶上的尸体还在流血，七皇子一眼就看出那是平时位列朝堂的大臣，上百位文武大臣被万箭穿心，铺满了九十九级台阶，铺在前往凌霄殿的路上。
“这是我吗？这些都是我做的？”七皇子声音颤抖，可身体里还有另一个声音，抢占了身体得控制权。
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拿起弓弩，对准了台阶上方的皇帝。
恐惧，愤怒，悲伤，各种情绪充斥，可是他无能为力。那人，是他的父皇，是生他养他的人，而此时他竟然要弑杀自己的父皇。
“不！”在嘴里徘徊了几圈，这个字终于喊了出来。这一刻，七皇子终于重新掌控了身体，可是拉开的弓弩还是射了出去。
悔恨，愧疚。泪水从眼角流下，七皇子跪倒在地。手尽力的伸出，想要抓住飞射而出的弩箭，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弩箭射穿那人的胸口，鲜血飞溅的同时，四周一切再次变成黑暗。
“看到了吧！这就是你做的，弑父杀君，然后得到皇位，却永远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这是你想要的吗？而我，可以改变这一切，兵不血刃的帮你得到皇位。”
黑衣人站在七皇子身边，声音满带诱惑。
“什么意思？”七皇子错愕，看着黑衣人满脸不解。
“你是说这些还没有发生？是你弄出来的幻像？”七皇子紧张的盯着黑衣人，双手死死的抓着虚幻的黑衣。
“有什么区别吗？反正你迟早会做！”黑衣人有些满不在乎，确切的是他无法理解七皇子的心情。
七皇子眼神像是择人而噬的野兽，那一刻的悔恨和绝望，全部化成了愤怒，一拳狠狠的打在黑衣人嘴角。
身子模糊了下，黑衣人终究是受住了这一拳，哪怕七皇子拳头上附着尘缘尽灭的力量。
“那时候我身体里的是你？你控制我射出了那一箭？”七皇子稍微平复了心情，立马就想到了他听到的另一个声音。
黑衣人饶有兴趣的看着七皇子，说道：“那不是我，我虽然侵入了你的记忆，也引导你的记忆，让你在这里看到不同的东西。但我不会刻意改变什么。刚才你所听到的那个声音是你，是你心中的不甘，仇恨。”
七皇子愕然：“是我自己说的？这不可能，我怎么可能会狠父皇？我又怎么可能会杀他？”
黑衣人不理解，刚才他在旁边看着，他很明白那时候的七皇子并没有做错什么。可是，为什么他会这么难受？这一切只能说明，他不是人类，明白不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不过，作为七情六欲的化身，他虽然不能理解这些情绪，却能准确的知道情绪因为什么产生，又因为什么催化，只有知道这些，因势利导下他才更容易控制别人。
“因为你的母亲，你对你母亲的死亡一直无法释怀，久而久之就成了掩藏在心底的恨，只是你没有感觉而已。”
黑衣人如是说，七皇子却并不相信。他是对母亲的死亡无法释怀，可是他恨得是规矩，而不是他的父皇。
“或许你自己都没有发现，你想要夺取皇位的初衷，并不是因为权力，而是想要毁灭。你从心底想要毁灭这个世界，所以我并不会杀你，也不会夺舍你，我只是用我的死，和沙都几十万条人命，让你早日走上这条毁灭世界的路。”
黑衣人的身影慢慢变淡，此时的他已经完全看不出形态。而七皇子也被他的话语所震惊，这一切真的是他想要的吗？毁灭……这个世界？
黎明之后就是初阳升起的时刻，七皇子身上因为夜露的原因，染了重重的湿意。
睁开眼的七皇子坐了一会才起身，从此黑衣人将不再存在于世。在七皇子彻底混乱，心神即将奔溃的时候，他没有选择夺舍，也没有再进一步摧毁七皇子，反而留下了几句话就自己解体，从此又回归了天道。
整件事都让人感觉到滑稽，那么多人束手无策的黑衣人，看到尘缘尽灭的那一刻，就为自己判定了死刑。而他却并未等死，反而将沙都数十万人一起带到了地狱。
他用尽各种方法摧毁七皇子的意志，在最后的关头却又自动放弃，没有人知道他想什么，但七皇子却感觉到自己，永远不会是以前的那个七皇子了。
初阳并不耀眼，反而有些温和。但是看在城外的三人眼中，却有些刺目。只因为在初阳下，有一个身影从城内走了出来。
身上衣衫早已破损不堪，鲜血凝结处完全暗红。披散着头发，倒提的长剑，还有漠然的神情，在初阳背景下，深深的印在三人心中。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没有人能说清，悲伤，压抑，绝望，痛苦，或者是经历了世间一切情感后的淡然？都不是，那是种无人能明白的复杂与沉重。
没有人能知道七皇子经历了什么，但都感觉到了他的变化。走来的步伐缓慢而蹒跚，却像一座山，压在城外几人心头。
“沙都全城三十七万四千余人无一幸免！黑衣人夺舍不成回归天道，青，侥幸活命……”
话语还未说完，七皇子一头栽倒，可他的话依旧深深的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