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落榜了,唉,莫非我天生就与这仕途之路无缘?”一个冠带方巾、身着青衫的儒生,站在一棵高大的椿树旁,眉宇深锁地发出这样的一声叹息。
星空浩瀚,冷月清秋,迷蒙的夜色如水般清凉,温柔得醉人,却又寂静得可怕!
一缕微风穿过这万籁俱寂的深夜,带着几分萧瑟与孤独,好似吹过了百年千年的岁月,看倦了王朝的兴衰更迭,微微吹乱了少年那与肩齐长的鬓发。
少年身形瘦长,原本清秀的面庞此刻却有些苍白,清澈而明亮的眼眸中有着些许惆怅之意。
椿树旁,是院子里的一处荷叶塘,塘里尽是断枝枯叶,水面倒映着清冷的月芒,更衬托得那手握一册圣贤书卷的少年有些独影阑珊。
“有道是,十年寒窗磨一剑,只待今朝问鼎时,而这鼎我已经问了三次了,可是……”少年嘴角挂着一丝自嘲,但更多的是不解。
他本以为自己这一次科考比以往不同,准备十足,信心百倍,发挥亦是无懈可击,可是结果却反而是最不堪的一次,彻彻底底的榜上无名。
少年名叫周璟,是清河镇东冶村的一名书生,长相虽是一般,但也算得眉清目秀,聪颖机灵,穿着一件普通却很整洁的长袖青衫,给人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
他家境普通,父母开着一家小饭馆,省吃俭用,勉强能攒点小钱来抚养他和年纪尚幼的弟弟。但是,周璟深知父母挣来的这些辛苦钱来之不易,却还要栽培自己去镇上的学堂读书。正因如此,周璟自小便很懂事,刻苦学习,因为他觉得自己的学业任重而道远。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一朝中举时,鲤鱼跃龙门。
读书是清河镇人眼里的正道,当官是百姓心中最神圣的字眼。虽然这些观念陈旧而保守,但是事实也确是如此,通过科考踏入仕途之路的确是寒门子弟崛起的最佳途径。
因此,小镇一直继承着传统的文化认知,人们对知书达理的读书人尤为高看,即便是有钱有势的大户人家,也非常注重自家小辈的学识和礼德。
“圣人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而我周璟,只想有朝一日能够好好报答爹娘,改善一家人拮据的生活。可是现在看来,当官发财做个有钱人的路怕是走不通了。”周璟思索着自己的未来,目中露出迷茫之色。
“难道就像父亲今日所说,我从明日起,跟随邻居家的李叔学木匠手艺,在镇上做点小本买卖?不,或许我可以……”在茫然之际,周璟的眼中忽而出现了一丝坚定,他并不甘心向命运屈服,他脑海中想到了另一条路的可能,那便是传说中的修真。
青砖黛瓦,古镇深巷,华灯初上,旧景如初。
清河镇,坐落于大秦帝国南疆紫云山脉的山脚附近,依山傍水,鸟语花香。常年风调雨顺,气候宜人。再加之国主开明,政通人和,百业待兴。因此,小镇不但有着淳朴和谐的民风,农商业前景也还算景气。
然而,这淳朴的小镇上却一直有着一个鲜有人信的传说。清河镇曾有个有史以来岁数活得最久,年龄高达一百五十岁的教书老先生。
据说,这老先生在年轻的时候,曾冒险去了趟西南边的紫云大山,机缘巧合之下,有幸看到了仙人出没,甚至得到了仙人恩赐,于是一生健康长寿,人人羡慕不已。
但是,这个传言也没人敢真的相信,尤其是这位老先生已经死去多年,随着时间的流逝,人们也都差不多渐渐淡忘了这件事情。
周璟寻思良久,暗暗下了决心,于是深深吸了口气,一脸平静地回到屋舍,来到爹娘的房间里,他不想让他们因为自己糟糕的心情而担心。
“璟儿,有些事情人要学会看开点。你不开心,娘心里也不好过。”周璟的娘亲柳氏心疼地安慰周璟,知子莫如母,她一眼就看出儿子心事重重的,继而又温柔地说道:“人们说啊,命里有时终会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娘相信,我儿打小就很聪明,就算不走仕途,以后也总会有出息的。”
“娘亲,我,我有个想法,不是说这世上有凡人修仙吗?所以孩儿想去修——”周璟觉得自己很没用,白白辜负了爹娘十几年的辛苦和对自己的期望,他想把心里话跟娘亲说说,但修仙这种事,对于清河镇的凡人百姓们而言,太过离谱,简直骇人听闻,他犹豫好久才挤出了几个字。
“尽说些浑话!十七岁也不小了,从哪听的这些胡言乱语,什么时候才能懂事点?”周璟话还没说完,周继德就“砰”的一声把门推开,听到儿子说的话,他没好气的训斥道。
他抽着一根大烟,走了进来,严厉的说道:“修什么仙,鬼话连篇的,爹也知道这考场如官场,存在不公的事也有可能,毕竟咱家没权没势,难。爹当年也多少考了两次,但都没考上,后来才跟别人后面搞厨活去了。事已至此也就算了,我已经和你娘商量了,明日给老李送个礼,让他好好带你学手艺。我看他家的娃就不错,前些天做的那个茶几有模有样,听说还卖了几两银子。”
“可是,爹,孩儿真的不想这么平庸地做个木匠,我想走自己的路。”周璟倔强地说道。
他觉得自己读了这么多年的书,而且花了这么多学费,很亏。但是,自小他父母对他的要求就很严格,一般的事皆是由他们决定好的,而他只需要接受爹娘的安排。
“木匠,木匠怎么了,挣到钱就是本事,只会眼高手低,还指望能有什么出息!我看这事暂时也就这么定了,其他的也不用说了,以后再看情况吧。”周继德作为一个父亲,又何尝不是望子成龙,但对于清河镇的一个穷人家,实在没有太多机会,他也只好叹了口气说道。
周璟颇为无奈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这一夜想了很多,久久未能入眠。他不相信自己这一次的成绩会有这么差,不相信这就是自己今后要走的路,更不相信自己的未来就仅限于此了。
周璟甚至想到了时常在他耳边胡扯,吹嘘自己是仙人后代的那个朋友,赵虎。周璟忽而双眼闪过一丝明亮,重新点燃了摆放在檀木案几上的蜡灯,拿起了一支老旧的毛笔,撕下了一张被他一直珍藏的宣纸。
“古人云,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我不信,当不了官我周璟此生就只能是庸碌无为之辈。”次日清晨,周璟便早早醒来,经过一夜的思量,他此刻已然把昨日落榜之事暂时放下,暗暗坚定着自己的决定。
一番梳洗后,周璟伸手打开了阳台的纸窗,就像打开了一扇谁也不知道结局好坏的人生之门,踏上了一条谁也不知道通向何方的未来之路。
周璟定了定神,背上一个已经准备好的小包裹,走出了房间,桌子上放着一张他昨夜伏案疾书给家人留下的一封信。
白纸黑字,洋洋洒洒的一段文字,字迹笔锋尽显踌躇纠结之感,却又充满了坚决之意。
信上写道:爹,娘,孩儿不孝违逆了你们的决定。但是,孩儿如今已经长大,有自己的思考和志向。就算不修仙我也应该外出闯闯,睁眼看看外面的世界,有句诗说得好,男儿立志出乡关,学不成名誓不还,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何处不青山。孩儿相信会有出头之日,他日回家再好好的报答爹娘,让咱家脱贫除困!还有小辰,弟弟他性格调皮顽劣,一定要管教好他的学业……
此时正值秋高气爽的季节,但清晨的薄雾尚未完全的褪去,院子里的植被上布满了隔夜生成的雾雨露珠,在清晨阳光的照射下化成了水滴,光芒四射,夺目耀人。
周璟看着家里这些熟悉的地方,他心有不舍,尤其那棵通直高大结满红果的椿树,他再次凝视了良久,叹道:“椿树古称樗,又名天堂树,可喻吉祥长寿。古册有载,上古有大椿树,八千年为一春,八千年为一秋。希望天地有灵,以此树佑我家人平安吧。”
大秦有十国,皆以诸侯割据之状,分布在东海、南疆、西域、北漠和中原。
幅员辽阔的帝国,人口有百亿之多。而各诸侯国内,又皆有十大名扬四海的主城。
南疆紫雨国国内就有一座名城,名为烟雨庄,处于南北运河交汇之地,加之地理位置得天独厚,经济繁荣昌盛,商业活动更是昼夜不息。
但是,处于烟雨庄南郊偏远之地的清河镇,却是经济、文化上最为落后的几个小镇之一,偏僻闭塞,几乎与世隔绝。
虽是如此,但是周璟去镇西赵虎家的这一路上,沿途却是湖光水色,落叶枫林,处处小桥流水,古道民宅,倒也尽显大秦江南烟雨,风景如画的特色。
“咦,周璟你怎么来了?”刚从田地上农耕回来的赵虎,一眼就看到篱笆墙外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他许久未见的铁哥们,当下惊喜地跑过来,一双沾着泥巴和草屑的手,搭在了周璟干净青衫的肩头,唏嘘不已地笑道;“兄弟啊,自从我前年辍学回家,咱们可是有两年未见了啊。想当年啊,咱两那叫一个同生死共患难,嘿嘿……”
周璟倒也不嫌脏,对于这个读书不行恶作剧却有一套的捣蛋鬼,颇为无奈,摇了摇头笑道:“想你妹的,什么同生死共患难,被你捉弄气哭了的那些女同班都叫家长来了,我被骂得还真是冤枉。不过,你辍学后,她们个个成天笑语嘻嘻,一副扬眉吐气的样子,而我也就成了唯一的眼中钉了。唉,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周璟也甚是想念这个两年未见的老朋友,开起了玩笑。
“哈哈,那也强过你啊,哪像你一见女生就脸红,甚至还被那帮女的调戏过,兄弟我那还不是为你出面嘛。先到屋子里坐坐吧,对了,你今天怎么来了?有啥大事啊?正所谓无事不——”赵虎笑着,边说边拉着周璟走向一处破旧的青砖瓦房。
“怎的,我没事就不能来啊,你看我像是个闭门造车,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吗?不过,我今天还真有个问题想问问你。你记不记得以前,你老是吹牛说你是仙人后代的事?”周璟打断了赵虎的话,他可是知到,那个据说活了一百五十高龄的教书老先生,就是他这个死党的太曾祖。
“啥——你这张口就是子不语怪力乱神的小子,怎么对这事来兴趣了,今天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赵虎惊讶了一声,不解地说道。
但是赵虎很快又回过神来,给周璟端来了一张椅子,嘿嘿一笑,然后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自我陶醉地说道:“那是,我曾曾祖大人,那可是家喻户晓流芳百世的大仙啊,我嘛,作为仙人的后裔,自当要为曾曾祖大人传扬仙威,尽心尽责方能继承仙家衣钵啊……”
“好了,好了,你就别吹了,这牛皮都给你吹上天了。你曾曾祖好歹也是个教书先生,倒也是个知识渊博的文人,怎么传代到你这,简直就是不学无术一塌糊涂呢。不说了,其实我现在就有一个梦想呢,修仙!古人只是说,务民之义,敬鬼神而远之,可没说这世上从来不存在啊。”周璟对赵虎平时说的那些吹嘘的话,大部分压根就不相信,但对于某些小的方面他还是半信半疑的。
“轰!”赵虎一听到周璟说要修仙,瞬间脑海一空,呆若木鸡,嘴巴张得老大,惊得下巴都似乎快要落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