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零九次动员会就在一天以后举行。有消息说,圣主玛利亚将会在动员会上现身,光临天下。
既然圣主可以出现在大众的视野之中,那就说明她并不是遥不可及。守人倒想看看这个家伙到底是何方神圣,能够让全世界的人放弃自我,为之顶礼膜拜。
那天会有一场盛大的游行,游行从太阳广场开始,广场的背后就是普罗米修斯工程,那里有正在建设的太空电梯和两座巨大的时间机器。
把圣主赠与的秩序和幸福带向太空和宇宙的每个角落。
作为这场游行的主题,每个人都会参与其中,诗人会写出最好的赞美诗歌,乐者将谱写最有韵律的歌曲。只有拥有红色票的人才有机会站在最靠近高台的地方,一睹圣主玛利亚的真容。
接近圣主之人的灵魂将得到升华,他们会在结束动员会后更加充满干劲,会为了国家和伟大的圣主,心甘情愿奉献自己的一切。
身强力壮的小伙子们早早在广场搭好了舞台,印有玫瑰花图案的红旗四处飘扬。所有人谈论的话题都是每月一次,规模空前的动员大会。
那天,所有城市的转换亭前排满了长队。凭借红色的票,守人走了绿色通道,站在无数蓝灰色制服的人们中间,那是上万人的集体聚会,整个广场就是一片蓝灰色的海洋。
安静的人群里,守人不小心看到那个短发的矮矮的女孩。过去,她总喜欢扎马尾辫,看起来总是一副学生范儿。殊不知剪成短发后看起来更成熟了呢。
但是,能够站在这里的人要么是功臣,要么是忠臣。然而,年轻的女孩并不多见。
【小伊!】守人叫了声,她没有理会。
果然,都叫了二十年了,突然之间用代号相称的确是不习惯。
守人走过去,拍了拍她瘦瘦的肩膀。她吓了一跳,差点啊的一声叫出来。
【欧米伽同志!是你?】她看到守人相当惊讶,又问,【你的病怎么样啦?】
【已经康复了,谢谢关心。】
【太棒了。】她笑起来脸上有两个酒窝,【那,明天可以开始工作啦。】
【哪天不在工作呀。】
她点点头:【这倒也是。对了,上回那些文件我拿给总管看过了。】
【他怎么说?】
【他说你是个人才。】
这姑且算是表扬吧,但也得亏千野认真的教导过他时间机器的一些设计原理。她说如果时空巡逻人连这些都搞不明白,那和普通人又有什么区别。
守人心里有些得意,却高兴不起来,因为普罗米修斯工程并不是为了造福人类,而是为了征服世界。
【不提了,呐,我问你,你怎么会有红色票的?】守人问。
【我自己申请的。】
【?】
她说着担忧起来:【最近我总是忙着工作,也没有时间清除脑袋里面的一些杂念,所以才想参加动员会。】
为了让自己的灵魂变得更加纯净吗?这样子大规模的集会,光是氛围就是个强有力的煽动剂吧。
【其实……欧米伽同志,最近我总是感到自己和别人不太一样,我有点和周围人格格不入。而且你给我的那些文件,那些不一样的,画……】
【你发现它了啊。】守人说。
她好像做错事情一样把脑袋压得更低了。
那她一定看到了,在规则和秩序的世界之外,其实还存在着灵动与感性。那是作为人类才拥有的天赋。
【过去,我只见过T100画过,所有的线条必须是要对齐,曲线也是不允许的。所以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那种可爱的画。】
【那叫做卡通画。】
【卡通画?】她嘴唇颤抖着,酝酿了许久,终于抬起了头,大眼睛里楚楚动人的闪着泪光:【你可以教我么?】
从小在规则和秩序中长大的她能够有勇气踏出这一步,已经相当了不起了。守人的努力没有白费,她也看懂了设计图纸上的卡通画,尽管那只是一些简单的曲线所构成的图案。
守人曾画给部门里的其他人看过,两个圆圈和两个三角形组成的一只卡通猫。
当他们看到守人徒手,而不是用圆规,画出那些不规则的圆形后,他们会表现出本能的惊恐和厌恶。
这个世界的人们,他们属于人类感性的那部分,正被这个世界的秩序和规则所替代着,可并不是指他们已经不具备这种能力。
守人一直在尝试,哪怕能够说服一个人。
终于和他骨肉相连的妹妹没有辜负他的期望。
守人答应了她的请求。
这时,周围人陆续高喊起来。
【圣主玛利亚万岁!】口号整齐划一。
游行开始了,隐修会的高管们陆续出现在了舞台上。他们指挥着,不一会儿巨大的雕像被数百人簇拥着抬了过来。那是圣主的雕像,只能隐约看出有人的身体与四肢,端正地坐在一张椅子上,端庄威严,可脸却是完全模糊的。
看到圣主的雕像,许多人激动地流下了眼泪。他们哭喊着伟大圣主万岁,挥舞着拳头或是彩旗,向着模糊的雕像前扑后拥。
守人和小伊走散了,他被人群挤到了最前面。
他看到雕像之后,还有人抬着金属椅走了过来,估计就是雕像上刻画的那把椅子,那一定就是圣主玛利亚的王座了。果不其然,椅子上坐着一个人,她摆出和雕像上一样的姿势,身体和脑袋被红色的丝绸严严实实地盖着,看不出相貌。
此时,莱昂就跟随在椅子之后。
看得出来椅子上的圣主身形矮小,根本不及雕像上刻画的那位伟岸,虽然高高在上地被举到空中,说不定还是个尚未成年的孩子。
隐修会故意用绸缎遮住了她的相貌,只是为了营造一种神秘的氛围。
也许圣主玛利亚确实有此人,但在一百年后她也必定年老色衰。也许坐在王座上的是她的孩子。也许这其实是隐修会的骗局,真正拥有至高权利的是跟随其后,开创了T系列机器人的莱昂。
红绸缎中,一只胳膊抬起,整个游行队伍停了下来,王座上的圣主玛利亚俯视众生。守人似乎感觉她的视线在朝这边看时多多停留了片刻。
这时莱昂走上前,恭敬地单膝跪在她的脚下,频繁地点头致意,像是在接受至高的命令。
守人往前凑近了些,他想看清楚那红色绸缎下到底是谁!
可突然出现的一群人打搅了整个欢乐的游行。他们是隐修会的教徒,身着白袍,把整个舞台围成了一圈。
一个四面都是玻璃的方形牢笼被人抬到了高高的舞台中央,牢笼里面装着一位裸体的男人。
他是位囚犯,身体到处都是鞭笞的血痕。此时,他就蜷缩在玻璃牢笼中,奄奄一息。
【消灭罪恶!】
【铲除他!】
底下的人亢奋地呐喊。
守人在来之前也听说了,所有建筑楼下的布告里都贴着这个消息。每个经过的人都能看到,这位可怜的实习生,因为在自己的日记里撰写侮辱普罗米修斯工程的文章,被发现后遭到逮捕。
他拒不认罪,因此他也不再是“我们”中的一员。
王座上,绸缎里的胳膊指向了玻璃牢笼的地方。
只见血光四溅,笼子里的人身首异处。
底下,万千蓝灰色的人们先是一阵沉寂,随后爆发出热烈的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