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士在田间的公路行驶。车窗外,波光粼粼的稻田在排成行的小树苗之间飞快地向后移动,明媚的阳光透过窗户打在守人的身上。不算分明的脸部轮廓上,始终带着平和的笑容。
他怀里有束兰花,棉白色的花瓣中央,可爱的粉红色像要溢出来一样充满了花蕊。就像这个灌满全世界的春天,到处都是跳跃着的生命力。
多么美好的一天哇!
然而,今天却是他父亲的祭日。
车到站了,放下了几名乘客,沿着乡间笔直的小路继续前进。
千野扇了扇面前黑色的汽车尾气,露出讨厌的神情:【坐在车后面全部都是汽油味道,难闻死了。倒是你啊,守人,难得见你乘交通工具没有不良反应的。】
守人拿出抗晕药的瓶子摇了摇说:【托你的福。】
那是一次任务中,千野向一位旅客借来的。自那以后,每次需要搭乘汽车和轮船时,守人都会服用那种抗晕药,效果非常好。
千野嘿嘿一笑,得意劲儿十足。
眼前是一片郁郁葱葱的山包,身后则是望不尽的田野,空气中偶尔能闻到夹杂着青草味的泥土芬芳。
【这里呀,真好!】千野张开双臂,想要拥抱大自然。
他们沿着山路往上爬,千野始终跑在前面,蹦蹦跳跳,俏皮的双马尾左右甩动着。多么活泼的女孩呀,看到的人都会这般评价。
也只有在郊外才见到千野开心得像个孩子,一般情况下,她要不是板着脸,要不是开启一些深奥得令人晕头转向的话题,尤其在城市大街上的时候,千野总喜欢露出愤世嫉俗的表情。
大概她的天性里就有着对野外和自然的追求吧。守人想。
只见她开心地跑到山路边,镶着花边的裙子飞扬了起来,一朵迷你的小红花出现在了面前。
【我可以带着它吗?】
【可以,你喜欢就好。】
【那边的呢?】
【这种事不要问我,如果你能办到,把所有花采了去都行。】
千野神情一变,紧紧护住手里的小花,毫无生气地吐了句:【你真残忍。】
还没到顶,守人就开始扑哧扑哧地喘着气,他见千野的身影已经在树林的另一头越走越远了。如果她要是自己的亲人,绝对会让人非常头大,但守人知道千野完全能够照顾好自己,尽管她看起来只是个十六岁,尚未成熟的少女。
好不容易爬到了山上,这里风景秀丽,就在面向西方的山坡上有一片墓地,守人去世的父亲就葬在这里。
父亲不喜欢城市的喧嚣,相比之下他更喜欢安静的乡下,能在靠近城郊的地方有一所别墅一直是父亲的梦想。
他说等他退休了以后就能实现了,可是,父亲在实现梦想的途中与世长辞。
守人想替父亲实现这个愿望。等这所有的工作都结束后,他会带着他的妻子,如果有的话,两个人就一起从大城市搬到这里,就住在山脚下。
话说,千野也很喜欢这里吧。
想到千野,再去找她时,却不见了踪影。
那小家伙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但在父亲的墓碑前,另一位少女蹲在斑驳树荫下,认真地清理着石碑上的杂草和灰尘。
守人没想到她也会来,心里的愧疚让他悄悄放下了花束。
事情已经过去了三年,他仍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最亲爱的家人。父亲倒在血泊中的样子至今回想起来历历在目,他接受了那种憎恨般的指责,也听够了悲痛的哭声。好不容易从难过的阴影里走出来,却无法跨越这道隔阂。
如今他代替父亲成为了家中的顶梁支柱,他必须鼓起勇气。
【小伊。】他轻轻喊了声,【没想到你……】
听到身后的声音,少女身体一怔,然后匆忙擦干净了眼泪,转过头,可能是因为哭过而潮红色的脸上带着微微的怒气。
【抱歉小伊,如果知道是这样的话,我们可以一起……】
【谁要和你一起!】她噘着嘴,生气地撇过脑袋。
守人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这时,不远处,有人叫起了她的名字。
【守伊!快过来看这边!】
声音由远及近,一个面容白净,个头普通的男孩站在斜坡上朝下面招了招手。当他看到守人时,咧开嘴,露出一排白白的牙齿。然后他直接踩着石头从陡坡上滑下,最后一只手扶着地做了个潇洒的登场姿势。
【这家伙是谁!他是不是找你麻烦了?别怕,有我在!】他把小伊护在了身后,朝面前比他还高的守人仰着脑袋,真有一股大义凌然的架势。
【好啦,别再这里丢人啦,他只是我哥。】
那男孩先是一愣,随后打趣了收起双臂,举过头顶,又缓缓压下,一边长长吐了口气。
他这是在做太极里的收势吗?
【所以……】守人茫然。
【陆尧。】他伸出一只手。
【哦,我明白了,你是小伊的同学?陆同学?】
【可以这么理解,但我们的关系其实……】他说到一半停了下来,眼睛直勾勾地盯住守人的身后。
小伊也注意到了那个轻盈的像燕子一样的身影,她哼着歌,仿佛来自童话世界里单纯的公主,每看到一处鲜花盛开的地方总要发出欢喜的惊呼。
此时她也看到了小伊,开心地跑了过来:【哦呀,原来守人的妹妹也在这里啊,真巧。】
她们应该见过面的。
显然,小伊有些厌恶地皱了皱眉毛,然后一把拉住了那男孩的手:【我们走吧,这里怪挤的。】
【等等呀,这不是你哥哥吗,我还有事情没说完呢。】他稳住摇摆的身子,继续笑嘻嘻地伸出胳膊,【虽然我听说了小伊有个哥哥,却一直没有见过,正好今天在这里,嗯应该说是比较特别的地方吧,有件事想要郑重地告诉你。】
他的话锋变得严肃起来,可能真的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宣布吧。
【我是守伊的男朋友。】最后他说。
【就是这种事情啊。】千野调侃了句,【难道你不觉得在这种场合说这件事会非常令人尴尬吗?】
陆同学无辜地歪着眉毛:【我只是想征求一下长辈的意见嘛,这种事情,不是应该和家里人商量清楚再做最后决定的吗?】
千野捂着嘴发出嘁嘁的笑声:【守人什么时候也成为长辈了呀。】
【不!不是!】陆同学急忙摆手,【我只是听说了你们家的事情,很抱歉。但是!请你相信,我一定会好好爱护守伊的,而且,而且,而且……】
他看着身旁美丽的女孩,然后抓住了她的手臂,鼓足了勇气大声喊了出来:【而且!我喜欢她!真的,很喜欢!】
陆同学深情并茂的发言倒是让千野不好意思起来,不过千野依然处变不惊,很快也拉住了守人的胳膊,问:【是这样吗?】
守人吓了一跳,差点丢了手里的献给父亲的花束。
【喂!你是故意的吗!】守人挣扎着,千野却抱他抱得更紧了。
陆同学张大了嘴巴,只差用手托住下巴了:【那么,这是,你的女朋友?】
【不是不是!她是……】
【我哥的同事。】小伊替守人解围说。
守人松了口气,如果是小伊的话,陆同学作为她的男朋友应该会相信的吧。
【可是呀,这也是我哥自说自话的,谁知道到底是不是同事关系呢。这种事情,只有那个混蛋自己心里清楚了。】小伊说完,露出鄙视的目光。
喂喂,这是要出卖亲哥的节奏吗?
【请你好好解释清楚啊小伊,我和千野真的只是工作上的关系,她是我的搭档。】守人辩解地抵抗。
【哦,有个年轻漂亮又可爱的女孩子做搭档真是幸福呐。】然而小伊又把话矛刺了过去。
守人词穷了,他绝不可能把千野的真实身份说出去,尤其陆同学还像看戏一样等着剧情的结局。
于是他脸红了一片。
就听到千野发出嘁嘁嘁的怪笑,然后松开了守人的胳膊说:【骗你们的,哈哈。我叫千野,和守人一样,只是一位时空巡逻人而已。请不要误会,男女朋友之间的事情我并不擅长,而且也不可能。】
【诶?时空巡逻人!?】陆同学几乎是在尖叫,【这么小吗?】
千野不乐意地歪着嘴:【请不要以貌取人,至少在工作方面我敢保证,我比守人和他父亲更加优秀。】
【才不是!】小伊突然打断了千野的话,提起父亲,她的眼睛里又闪起了泪花。
【对不起,我不该提及这件事。】
千野抱着手里的鲜花,那是在山上的路途采来的,满满的一捧,然后走到墓碑前,在刻有时空巡逻人的字样下轻轻撂下花束,双手合十。
【他是位英雄。】千野道,【他是人类中第一位时空巡逻人,作为晚辈,我绝不会忘记。他的勇气,他的智慧,他的胆识,还有给予未来的贡献。他是最可敬的人。】
所以,守人的父亲才会成为英雄。
在所有时空巡逻人之中,更在守人的心中。
守人也献上了手里的鲜花,那束代表着生命力的兰花,就象征着他和小伊,父亲的至亲与至爱。
小伊已经成长为漂亮的大姑娘了,她考上了优秀的大学,有了属于自己的生活圈,还有了一个看起来不算太差的男朋友。
而自己呢,也已经继承了父亲的事业,成为了优秀的时空巡逻人。
未来都将变得更加美好。
对了,还有千野,来自遥远未来的超智能机器人,她也在尽心尽力地为了宇宙的和平而奋力战斗。
父亲用生命所守护的,这个充满朝气和希望的时代,守人想把这些传递给另一个世界的父亲。
他一定会看到的。
【爸爸,请放心,我已经同守人和好了。】小伊也站在碑前合起手心,【而且,我相信守人会比爸爸做得更好的,所以我应该支持他不是吗。为了保护未来而成为时空巡逻人什么的,是一份帅气的职业啊。爸爸,您最帅了。】
【那我呢?】守人问。
【我和爸爸说话的时候别插嘴,你个混蛋!】
刚刚还提到和好的说。
小伊深情地注视着碑文上的名字,闭上眼睛,祈祷着。
大家也都闭上眼,一起祈祷起来。
愿逝者安息。
愿天下太平。
愿至爱之人安康。
……
不知不觉,时间太阳已经爬到了头顶,温暖的阳光撒向大地,一切生机盎然。
他们沿着一条崎岖的山路继续向上攀登,走了几分钟后一个五彩斑斓的世界展现在了眼前。
那是一片被草场包围的茶园,碧绿色方块园地排列得整整齐齐,一汪水塘点缀在草场的东边,几个孩子在草场上欢快地踢着皮球。不远处,现代化的房屋就坐落在茶园的背后,乡间的小道上,还见火红色的拖拉机驶过,扬起阵阵的灰土。
【我们去那边做烧烤吧!】陆同学指着山脚一片空地说。
【赞成。】千野率先举起手。
【可是我们没带烧烤工具啊。】小伊说。
陆同学摔下背包,打开一看,里面竟放着可拆卸的烧烤架,还有盒装的食材。
守人已经猜到了,这小子绝对是奔着逗女朋友开心才陪她出门的,这些早就在他的计划之内了。
【可是这些也只够两个人吃的呀。】小伊泛起了难。
陆同学却是没想到能碰见守人他们。
千野得意的昂着头:【这件事不用担心,最近我也有逛过超市,所以交给我就好了。】
话音刚落,她的双手变魔术般提着两袋满满的食物。
【你,是怎么做到的!】
【时空巡逻人的专利哦,我不会告诉你的。】说着千野把袋子甩给了守人,自顾自地朝山下跑去。
她跑到半路突然又回过头大喊:【喂,守人的妹妹,你过来啊,有个秘密要告诉你。】
小伊没有理会。
【你想知道自己的未来吗?】
这次小伊动心了,跑过去,两个人就在那边聊了起来,边聊边朝山下走去。不一会儿,欢笑声就传过来了。
【真是厉害啊,时空巡逻人什么的。】陆同学赞叹了句。
【感兴趣么?】守人问他。
陆同学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我可不想偷窥未来什么的,那么岂不是太没劲了吗?】
【时空巡逻人呢可不会看到未来哦。】守人告诉他,【他们只能回到过去而已,虽然只是这样,但任然非常的危险。】
【所以,你们才必须保守这个秘密吧。我知道,叫做时空三原则的某个理论。】
【看来你学到的挺多呀。】
【我对物理并不在行,偶尔也看看杂书,最近有看到一本叫《时空简史》的书,里面就讲了祖母悖论呀什么乱七八糟的,总的来说还挺有意思的。】
【哦,好像网上对那本书评价挺高的,我也一直想看。】
【我可以借你呀!】
【真的吗,那太好了!】
他们愉快地聊着。
千野和小伊两人早早地来到了山下,他们已经在空地上辟开了一块区域。千野还有模有样地铺了块野餐布,四个角落用石头压上,各种零食饮料摆成了一个圆形。
此时她们正在在朝山上的守人和陆同学招手呢。
【喂!你们这种龟速,我可要把零食吃掉了哟!】小伊高喊,而千野已经等不及把蛋糕塞进嘴里了。
守人他们冲下了山,摆弄起了烧烤架。
不一会儿香喷喷的烤肉出炉了。
欢声笑语中,炊烟袅袅升起,缓缓飘向天空,然后渐渐散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