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为何，突然像中了邪一样，相信了那个女孩的话。我打了辞职报告，推掉了菲利普的邀请，然后收拾东西，搭上了去往北方的火车。”
“没错，我在乎温蒂，我想知道她生活在哪里？过的还好吗？我想赶快见到她。”
“火车夜以继日地奔往目的地，可就在行至半途的时候停了下来。听说是当地的不法分子偷走了铁轨，还听说是因为战争的关系，剩下的路程我不得不自己想办法了。”
……
【然后你就到了尼姆？】凯尔问。
莱昂笑了起来：【很遗憾，后来发生太多的事，太多太多，我也都快记不清了。我只记得，那年战争结束了，几个自称中情局的人带我去了巴黎，直到那时我才明白，我以前待的报社是敌人的地下情报组织。当时知道这件事后，我简直笑哭了，也难怪他们要迁到西班牙。】
【那些人应该没把您怎么样吧。】
【没有，只是被起诉后做了几年牢。等我出来时，原来钢铁德意志已经变成两块。在牢里，我几乎忘记了时间。就算是现在，每到晚上我还是会有那种感觉。】
凯尔点点头装作明白的样子。
面前的这位老人是现今唯一经历过战争的人了，所以像凯尔这样的年轻人不理解战争的残酷是正常的。
他看到莱昂稀疏的头发下面有块浅浅的疤痕，双手的指关节也有点畸形，端起茶杯来总是颤颤巍巍的。他也总是会打翻茶杯，尽管如此，他不害怕麻烦，更不需要高级的机器助理。可能是因为他是这些T系列机器人的创始者吧，他不会像其他人一样依赖机器，他更喜欢亲力亲为。
【对了，您刚才说的那个，时空裂缝，如果我没有拼错的话……】凯尔拍拍脑袋，【我记得课本上讲过，那是时空穿梭后诞生的高维碎片。可是时空穿梭不是许多年前就已经被叫停了吗，如果有，那也是犯罪行为。还是说，现在任然有人在进行时空穿梭吗？或者，您……】
【哈哈，谁又知道呢？当一个人活得足够久，就越容易在时间中迷失，那种感觉和时空穿梭差不多。】莱昂说着，指了指窗外，【还记得搬到这里时，那边还有一片海湾，可你看看，现在那里都已经是陆地了。时间在变，世界在变，人也在变。也许几年后，世界又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也许时空穿梭又流行了起来，也许你会变成另外一种样子……这件事谁能保证呢。就像那个男人说的那样，一切都是个概率问题。】
【那么，那种概率，发生在了您的身上？您的不死之身是因为高维碎片的关系？】
【哈哈，至今也没人能够解开这个谜。但你说的，那个高维碎片，它的确会出现在任何地方。】
【也就是说，那种概率……会发生在别的地方？比如说……】
【比如说菲力斯。】
【菲力斯？】凯尔看了眼身旁笨重的机器人。
【不，菲力斯是一条狗。】莱昂拍了拍机器人的肩膀，机器人回应似的旋转着身躯发出齿轮摩擦的咔咔声，【哈，这家伙多少有点遗传它的基因，他们都会常常弄坏家具，而且只要你一叫它的名字，它就会出现在你的面前。】
凯尔附和地笑了笑，老人一定非常怀念他的爱犬，所以才会他身边的机器助理取为狗的名字。
【那条狗怎么了？】凯尔问。
莱昂深吸了口气，双手平放在自己的腿上，他又回忆到了过去的故事。
……
“那年我二十七岁，世界正在战争的创伤中逐渐愈合。出狱后，我在巴黎换了五份工作，都不景气，最后我做了打字员。工作枯燥，每天过得浑浑噩噩。也不知道哪天，我在路上遇见已经奄奄一息的菲力斯。”
“它浑身乌黑不堪，前肢卡着捕兽夹，当我从它旁边经过时，它用乞求的眼神望着我，那种任何人都不会抗拒的眼神。它的遭遇瞬间让我想到了监牢的遭遇，那些带着镣铐受人欺凌的日子，那比战争更加令人煎熬。”
“于是我收养了它，它的毛发是雪白的，摸起来很柔软，当我朝它拍手时，它会立起来，就像人类那样。哦，我太想念它了。菲力斯，它陪伴我度过那段最寂寞的日子。”
“而且，也是因为菲力斯，我遇到了温蒂。她生活在巴黎，养着一条同样雪白的狗，叫做艾丽。”
”那天，是在公园的一条小道上，菲力斯嗅到了艾丽的味道，它找到了它的另一半，两条狗就这样缠在一起。当时我训斥着菲力斯，说：菲力斯，你这样太没有礼貌了！然后又向对方的狗主人道歉，说：女士实在抱歉。她朝我笑了笑，那个笑容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我一下子认出了她，她就是温蒂。”
“我说：我是莱昂，尼姆的莱昂。她惊讶地捂住了嘴巴，然后激动地松开了缰绳。你是莱昂？她问。我说：是的！我一直在找你，我想回去尼姆，但始终没有机会。她说：她之前一直留在尼姆，就为了战争结束后等我回家。”
“她被迫嫁给了一个做房地产的商人，然后又离了婚。再然后搬到巴黎，在这里和他的舅舅经营着一家电器维修店。她没有想到我也生活巴黎，她说这是缘分，是上天的注定。”
“我说，这就是那种渺小的概率。”
“于是我辞去了无聊的打字员工作，和温蒂一起经营小店。然后我们结婚了，我们的结合很幸福，有了新的家庭，不久还有了自己的孩子。我记得宝宝即将诞生的那几天，菲力斯一直围着温蒂转，用爪子挠她的头发。它也喜欢温蒂的金发，我也喜欢，她是我一辈子最亲爱的人。”
“孩子诞生了，是个男孩。那些日子是我人生最得意的时刻，我仿佛感到整个世界都在我的掌控之中。”
“只是，好景不长，我们家发生了一件事，也是那件事永远地改变了我。”
“我记得那天下着雨，我像往常一样下班回家，喊了声温蒂我回来了，这时候菲力斯会朝我扑过来。但这次，我看到它倒在了客厅里，浑身是血，比我捡到它时更惨。它的旁边，温蒂遭到了绑架，她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这时一个男人从阴影里走了出来，用枪指着我的脑袋。”
【莱昂，我等你很久了。】
“他声音嘶哑，脸上好像绑着绷带，敞开着黑色大衣，左手里的手枪对准了我的脑门。突然，他又把枪指向了地上的温蒂，瞬间，我一下子放弃任何抵抗的想法。”
【你想要什么你都可以拿走，但请别伤害我的妻子！】
“他没有任何动摇，冷静地就像个专业的杀手。”
【我只要你的性命！】
“他说。那时候我脑子飞快地旋转，脑海里搜索着每一种可能性，究竟自己惹恼了哪些人，他要这般对待我们。但思来想去，我还是不知道自己得罪过谁。”
【难道那两个家伙还没告诉你。】
“那两个家伙？”
【那让我来告诉你，你亵渎了创世神！你是宇宙的毒瘤！你是有罪的！】
“我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我到底犯了什么罪？令他如此疯疯癫癫。”
【我不会容许任何错误，任何！所以，我必须消灭你！】
【你到底是谁！？】
“我质问他。他没有说话，然后毫不犹豫地朝我开了枪。”
“我听到了温蒂的尖叫，接着，脑门被炸裂的疼痛感无比清晰。”
“我能感觉到子弹在剧烈地旋转，炽热地温度融化了头骨，大脑里的记忆被搅得乱七八糟。”
“小马驹、战争、烈焰、天使、菲力斯、温蒂，还有，我的不死之身。”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