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还在跃进,带着守人穿过了上古至今,画面最终揉成了一个颜色。
那是一片挂着雨幕的灰色,伴随着沉沉的闷雷。
【我保证,以后绝对能成为时空巡逻人的!】
他听到一个干脆的童声,那声音仿佛从心底传来,唤醒了最后一点理智。
守人清醒过来,撑起虚弱的身体从地上坐起,绵绵细雨打在他苍白的脸上。他感到周围的世界都是土灰色的,就像染了尘埃的老旧相片。脑海的某处,正有那么一处地方与之相对应。
他第一次来到这座城市,带着父亲的骄傲开始了学生的生涯。
画面中央,一个小小的孤独的身影破开了灰色的记忆。
是个穿着黄色裙子的小女孩,她提着花篮,躲在对面街道的屋檐下,愁眉苦脸地望着沉闷的天空。
眩晕还在催促着守人的身体,恨不得要让他把五脏六肺都吐出来为止。他想要呼唤,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呜咽的声音。
【喂,看!那里有个乞丐!】
【嘘,别理他,姥姥说乞丐身上有虱子,碰到就会被传染的!】
那些孩子说着话,打着伞面前穿过。就在队伍的最后,一个小小的脑袋朝这边探来。
守人注意到那双清澈而又好奇的目光,视线相对的瞬间,那个可爱男孩的身体微微颤动了下。也许对方看到了一个衣衫褴褛,身沾污秽,快要不省人事的醉汉。或者,他相信小伙伴们说的话,害怕传染虱子病。
其实男孩根本不会相信虱子病,他还有过想要帮助他的想法,因为乞丐是那么可怜,他甚至快要死了。
守人知道。
他非常的清楚。
【守人!快点啊,要迟到了!】
同伴们喊着他的名字,小男孩嗯了声,压低伞,追上了同伴的步伐。
他会担心在街边看到的那位乞丐,他会担心一整天。他还有过沮丧,就因为眼睁睁看着可怜的人自生自灭。他会上网寻找虱子病的真相,然后和他的小伙伴们辩论,尽管所有人都忘记了那个乞丐。
守人知道。
他非常的清楚。
因为这里是过去,但又不仅仅是过去。
他倒在水汪中,看着水塘里城市的倒影。这次不清楚能够在这里逗留多久,无论多久时光会带着他继续跃进,人类的肉体之躯无法承受多次时空穿梭,终有一次他会奔溃,迷失在历史中。
突然他看到灰色的水塘里滤过一束光彩,接着,一朵美丽的鲜花从纤细的手指上滑落。雨滴打在娇艳的花瓣上,鲜花和面前的光彩有着相同的颜色,耀眼而令人瞩目的鲜黄色。花瓣的背后,一张雪白的小脸出现在了面前。
清澈见底的大眼睛,可爱的脸上挂着点点雨水。
多人动人的女孩啊。
守人笑着,他现在什么也做不了,哪怕说一声谢谢。
【你在这里做什么?】一张彩色的八边形帆布遮住了灰色的天空。
【因为……他好像需要帮忙。】小女孩抱着花篮害羞地说,声音小得就像蚊子在叫。
【可是我们不能把他撩在马路上啊,如果有车经过的话撞到人就不好了。】那个童声干脆地说。
【那……怎么办呀?】
【去找大人帮忙!】
小女孩点点头,然后抱着花篮立在那里,不知道该从何处找起。
【给!】男孩大方地把雨伞塞到她的手里,【你去那边找,我去那边找。】
女孩听话地点着头,抱着花篮跑开了。
守人闭上眼睛,那种内疚的感觉又开始浮上心头。
如果当初自己选择回头,再勇敢一些,也许未来都变得不一样吧。
只见小男孩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跑向雨幕之中。
手臂上,金属手环上相互重叠的圆圈又开始旋转起来。守人知道这玩意儿不把他整死是绝不会停下的。异想天开的想要驾驭未来的科技,到头来却落得如此落魄的下场。
真是辜负两个孩子的好心了。
他想着,整个右手臂传来隐隐的阵痛,灰色的城市则变得更加模糊不清,过不了多久他就该消失在这段与记忆中不一样的历史中了。
蓝色的漩涡还在膨胀,它会摧毁整座城市,吞噬上千乃至上万条无辜者的生命。守人期待着有人能够出现挽回这一切,任何人,哪怕来自遥远的未来。
强劲的吸引力将守人从这个时空拽走,时光隧道再次开启,这次不知道又被带往何处。他只感到自己五脏剧裂,也许就在下个站点,死神就会光临将它的魂魄带走了。可隧道却出现了岔路,将他引向一片白色的世界。
那是虚无的空间,是个在认知之外的世界。
【哦,原来这里还有。】一个毫无生气的声音说了句。
这个声音,是千野!
守人勉强抬起头,瞥见了一双长长的黑色长筒靴,套在雪白的丝袜上面。
千野俯下身,插着腰,弹着一对碧蓝色的大眼睛看着他,然后张开手在眼前晃了晃:【喂,还活着吗?】
守人大口喘着气,只感到口干舌燥。千野善解人意地给他喂了些水,就此守人注意到了她腰间悬挂的一串贝壳挂饰,各种五颜六色的海贝串在一起,走起路来叮当的响。
【千野?】守人轻轻喊了句。
【嗯?怎么了?】
她是“那个”千野!
守人记得!
她身上的那贝壳挂饰,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守人送给她的。
她……
一只手伸来,臂膀的尽头是布满疤痕面容难辨的面孔,透过那些丑陋的疤痕,守人认出了他的身份。他不是别人,正是自己,应该说是另一个宇宙的自己。
【那场灾难……】声音从那些疤痕下发出来,【死了很多人,我一直很后悔……如果那时候能够……做出正确的选择……】
他的疤痕,是那场灾难留下的。
【哦,如果你这么说的话我也有责任。】千野边平淡地说,边调试着守人的手环,【另外对于这件事,我相信总有办法解决的不是嘛。对了,这维度仪可不是一般人能够佩戴的,除非你充分了解它的运行原理,另外里面的元素会要了你的命。好在刚才我稍微修正了一下……唔,果然一些参数已经固化,而且……呜呜,看不懂了。】
【那他会怎么样?】
【我想我们只能帮他到这里了,是生是死都是命运说了算的。】
“命运?”
守人心想。
于是他的意识又开始滑入冗长的时光隧道,他仿佛看到始终沉浸于悔恨的守人,和在不同时空中穿梭寻找自我的千野。意识在漩涡中越陷越深,期初如平静的海面般,是深邃的蓝色,随后蓝色开始消退,渐渐变得漆黑……
烟雨朦胧的街道,勇敢的男孩回到刚才地方,不久女孩也回来了。
【刚才那个人不见了!可是他明明就在这里啊!】
【嗯。】女孩把伞还给了它的主人,然后弯下腰捡起了地上的郁金香。
【算了,他一定是找地方躲雨去了。】
【嗯。】
【啊,对了,我好像没在学校见过你啊,你哪个班的?】
【我不上学,我卖花的。我带妈妈来看病……】
【那我送你回家吧。】
【嗯。】
【我叫守人,就在附近念书,你呢?】
【我……沈沐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