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言枫的脚步很慢，似乎这么短短的路要走完一生一样。他轻缓的推开了门，看着那个躺在病床上，却精神不错的老人，他的心里咯噔一下，脑中立刻印出了四个字：回光返照。可饶是如此，他的嘴角还是尽量扯出一丝笑容来。
“爸。”
程立雪招了招手，看着自家的儿子，已经脱去了那种青涩的外套，如今变得沉稳了许多。“过来坐。”
程言枫点点头，坐在了床榻上，“爸，觉得舒服了些啊？”
程立雪点了点头吗，目光却不放过程言枫的一丝一毫，就像要把面前这个唯一的牵挂记在脑海里。“小言，对不起。”
“爸……”程言枫一愣，“你这是再说什么。”
“我知道，我虽然是你的父亲，但是我几乎没有做到为人父的责任。”程立雪摆了摆手，示意程言枫先不要开口。“我其实有些感谢宋静的。”毕竟她在我不在的时候，充当了一个能够爱护你的角色。
程言枫的目光闪了闪，没有说话。
程立雪的目光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小言，爸爸知道你喜欢宋静。”他看向程言枫，“可是，只要看到宋静，我就会想到他的父亲。”
程言枫似乎觉得自己很可能就要接触到一个父亲和宋静之所以如此疏离的真相了。然而，当他以为他可以接着听下去的时候，程立雪却没有说下去，反而转移了话题。
“这几天，我看着那个盛世的小公主倒是不错。”程立雪颇为有些赞赏的点了点头，“人家一个娇生惯养的姑娘却能够陪着你一起照顾我这个老头子。对你的这份心，就是十分难得了。”
“爸……”程言枫眼睛有些红了，他握住了程立雪已经瘦得的只剩下骨头的手，“你想的真多。”
“我怎么不能想的多呢。”程立雪回答，他伸出手握住了程言枫握住他的手，感受到年轻人的弹性和温暖，“小言，这个世界我最不舍得就是你。”
“爸！”程言枫打断了他的话，“你还要看着我以后娶妻生子呢。”
程立雪的眼光似乎装满了期待，他有些苦笑的抬起头，“是啊。我怕自己没有那么一天了。”他摇了摇手，“小言，我知道。”他顿了顿，接着说。“我知道自己的身体。”
程言枫的眼眶这下子真的是全红了，他有些止不住的发酸，看着程立雪。“爸，你还要帮我看着你的小孙子的呢。”
“哈哈哈。”程立雪的眼睛也泛红了，他的手有些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小言，爸就求你一件事情。”
“你说，你说。”程言枫点了点头，眼泪一滴一滴的往下落。
程立雪慈爱的看着面前的程言枫，想当初还是个白胖小子呢，一只手就可以抱的起来，稳当当的坐在他的臂弯里，而现在却已经这么大，可以撑起一片天空了。
“和默默结婚吧。”程立雪慢慢的吐出一句，他挣扎的看着程言枫有些不可置信的眼神，握着他的手，“小言，答应我。”
“爸……”程言枫有些哽咽，“我……”
程立雪摇了摇头，“这个苏默默小姐，她喜欢着你我看得一清二楚。”程立雪心中百回千转，她不仅爱着你，她还是盛世的小公主，娶了她，那就可以得到盛世的帮助，天成也就可以东山再起。毕竟凭着宋静的手段，也无法斗得过整个苏氏。
他要在他走之前，给小言留一条最好的路。
程立雪看着小言的脸色，心中知道如果不狠点，估计他不会答应。“你连我最后的话都不听了吗？”说完，他猛烈的抖动起来，浑身上下不受控制。
“爸，你怎么啦？”程言枫有些慌了，可是程立雪却狠狠的抓着他的手，眼神坚定而决绝。一个明明这么消瘦的老头居然还有这么大的力气。
“你答应我！”程立雪喘着气。“答应我！”
程言枫嗯了床边的铃，不一会儿苏默默就冲了进来。她脸上还带着有些没睡醒的迷糊就冲了进来，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程叔，你怎么样啦？”苏默默上前，却发现程立雪看着她。然后抓着她的手，慢慢的和程言枫的手叠在了一起。
这一切，不言而喻。苏默默有些红了脸。
程言枫看着浑身不断抽搐的程立雪，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了，他眼泪直流，握住了苏默默的手，扬了起来，狠狠的咬了咬唇瓣，“爸，我答应你。”
苏默默有些不明状况，却又像是知晓了什么抬起头惊诧的看着他。
程言枫抱着自己的父亲，闭上了眼睛，脸色是一片苍白色，他重新重复了一边。“我答应你，爸。”
程立雪笑了笑，远处听到了医生和护士急忙跑来的脚步声，还有着这几日一直都在照顾着自己的那些小言的朋友。他颤抖的手想要去触摸一下程言枫的脸，却一直抖着抖着偏离了方向。
“爸，你坚持一会。”
“程叔叔，你不要睡……”
“爸，爸，你醒醒！”
“程叔叔，程叔叔！”
当医生赶到时，他们立即站在了一旁让出了位置，医生左右查看了一番，最终无奈的摇摇头，说了一句，“节哀顺变。我们尽力了。”
程言枫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了。只是搂着自己的父亲，感受着怀里的人体温慢慢的退去温暖。他的眼睛酸涩流泪，可是什么却无法阻挡着一个生命就这样消失了眼前。
“医生，医生！”苏默默留着泪，拉住了医生的褂子。
医生叹了口气，他在医院中见惯了太多的生死别离。他只能安慰了几句，随即和身边的助手离开了。
一个重症监护室，只剩下一片安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