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壮和土蛋没想那么多，只听到二愣三愣没事便放下心来，分些饼子给孙秃子吃了，又递过一个水袋。
周旺知他故意岔开话题，也不点破，只笑笑继续道：“平常日子看你孙和尚小事不管大事不干的，这回倒是挺上心，胆子也够大，孤身一人就敢往这林子里闯！”说着冲孙秃子一竖大拇指。
孙秃子小眼一瞪道：“你可别埋汰我，干咱们这行的不就是保个一方平安么？平时村里那些个吵嘴干仗，丢棵葱掰瓣儿蒜的那都是毛毛雨的事儿，这年头讨生活都不容易，睁只眼闭只眼谁也别难为谁，得过且过就算了。今儿这是丢了个大活人，那可就不一样了。别看老孙我平时懒散惯了，事到临头那也是两肩担起一座山的好汉子。”孙秃子情绪激昂，越说声音越大，把个胸脯拍得砰砰响，“再说了，老孙我也不是吃干饭的，活了这么多年要说本事不大，那世面可是见了不少，莫说这么个小小的林子，便是那刀山火海老孙我也有办法趟过去。想当年孙爷我在四九城可是。。。唉！”
正说到兴头上孙秃子忽然叹口气闭上了嘴，拿起水袋咕嘟嘟喝起水来。木林听了一半连忙问道：“当年您是干什么的？”
孙秃子摇摇头说道：“算啦，好汉不提当年勇，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不说也罢。咱还是说说眼面前的事儿吧，我说阿壮你小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害我们这一通玩儿命？”
于是阿壮把前因后果又说了一遍，木林心中一动，问道：“壮哥你前头碰到的是哪只啊？它咋没把你吃了呢？”
阿壮小声说道：“刚才我仔细地看过了，这两只都不是我下午碰上的那只呢。下午那只毛色好像没这么黑，看上去感觉。。。感觉要年轻一些。我一火铳打了它个满脸花，估计也是伤了眼睛看不见，误打误撞把我打昏了就跑了吧，不然我哪儿有命活到现在。”阿壮说着自己又起了身冷汗。
孙秃子把烟屁股往火堆里一扔，又一拍大腿说道：“这下全明白了，明白了。你小子下午废了人家一双招子，晚上人家公母俩替儿子报仇来了，没想到碰上我孙爷在此，不但没讨了好去，反而又多留下一只眼珠子。嘿嘿嘿，不过周大兄弟你也出了不少力，你这一套醉八仙的步法可是玄妙得很那，嘿嘿。”孙秃子话里有话地嘿嘿笑着，还顺带把功劳抢去了一大半。
周旺心里暗骂这老狐狸眼睛真毒，脸上却笑着敷衍道：“哪里哪里，都是早年间学的粗浅功夫，幸亏还没丢下。这也只够勉强自保，再耗得半个时辰，估计就撑不住喽。”
醉八仙乃是醉拳中的一个分支，属于其中的南派拳法。跟北派鲁智深醉拳全是重击技不同，醉八仙注重身形，一套步法施展开来时左时右飘忽不定，身形如狂似癫；对敌时趁隙而入，指东打西；若无名师指点再加上多年苦练是学不会的。适才周旺便是以这套步法与尸鬼魈周旋，不但毫发无伤反而刺中对方不下十几刀。所以醉八仙肯定不是粗浅功夫，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木林几个山野村民哪里见识过，只觉得看起来行云流水眼花缭乱。
孙秃子自然是识货的，不过见周旺遮掩也不追问，只转头向木林道：“你小子有造化，赶明儿让你旺叔教你两手，嘿嘿，这辈子都受用不尽那。”说完又点了根烟抽起来。
木林却道：“还不知明天能不能走出这林子去。”
阿壮附和道：“对呀，我今儿在林子里转了一天也没走出去，就跟鬼打墙一般。”
孙秃子瞥了阿壮一眼，道：“我说你小子胆子是着实不小，可就这心眼儿太实诚。”
阿壮只当孙秃子在夸他，嘿嘿傻笑起来。
孙秃子拿他没辙，翻了个白眼说道：“别笑了别笑了，我来问你，知不知道你为什么走不出去？”
阿壮瓮声瓮气地道：“我怎么知道，林子里走一会就有条岔路，走一会就有条岔路，也不知哪条是出去的路。三绕两绕就记不清了，糊里糊涂地又回到这个地方。”
周旺听孙秃子这样问法，抬头道：“孙和尚，听这意思好像知道这儿有什么名堂啊？”
孙秃子干咳两声，答道：“不敢说有十足把握，七八分总也差不离吧。依我看，这偌大个林子整个儿便是一个阵法——万流归宗！”
“万流归宗？”几人包括周旺在内都没有听说过，等着孙秃子往下说。他却眯着眼抽了几口烟，一副莫测其高深的样子。周旺不耐烦，催促道：“别整得跟说书先生似的，快说这万流归宗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孙秃子卖个关子，先不回答，却问木林道：“娃娃，听说过八阵图不？”
木林从小听老学究讲三国故事，这些已是烂熟于胸，接口道：“当年火烧连营七百里，刘备大军败退入川，诸葛武侯在鱼腹浦摆下八阵图，硬是挡住东吴马步三军，还差点儿困死大都督陆逊。。。”木林讲的眉飞色舞，孙秃子忙挥手打断。
“看不出来你小子懂的还真不少，就是这么个理儿。咱过去打仗但凡摆开阵型，讲究的便是许进不许出；你看我们这一路往内走就没有任何麻烦，阿壮这小子要出去便生出许多岔路来，就是这个道理了。这万流归宗大阵精妙处在于路线的设计，对阵时于几处阵眼预先埋伏精兵，对敌时先以人马诱入，待敌军全部入阵以伏兵攻其后方，敌军自乱阵脚，慌忙撤退时便以交错纵横的岔路将其兵力分而剿杀，便有残兵剩勇得以跑脱也会如阿壮一般聚到这里来，周围树上的弓箭手再万箭齐发这活儿就算干完了。万流归宗的意思就是你无论走哪条道儿，若是不得其法，便都会如那百川入海一般汇至此地，咱们此刻坐的地方，打起仗来那就是个屠宰场哟。”
一席话说得众人一愣，周旺给火堆里添了两根柴道：“看不出你孙和尚还有些真本事啊！此阵若真如此奥妙，却怎地从未曾听人提起？”
孙秃子冷哼一声道：“那可不，我们老孙家祖上可是进过绿营的，世代可都在刀尖儿上讨生活，行军打仗这些事儿那都是祖传的看家本事。也就是我不争气，混不出个样儿来，给祖宗丢人喽！若说此阵知道的人还真不多，我们家祖上是跟随左大帅破捻军的时候听一个被俘的捻匪提起，据说那********僧格林沁便是被诱入此阵中了埋伏，最终为捻子所杀。”
周旺又道：“如此甚好，孙和尚你既然知道这万流归宗的来历奥妙，明早便带领大家伙破阵去罢。”
孙秃子摇摇头大声道：“什么？破阵？我老孙要是有那个本事，还会坐在这儿跟你们唠嗑？”
周旺停了笑骂道：“好你个孙和尚，跟我们这一通胡吹神侃的，还以为你真有两下子。到头来大家伙还是走不出去。”
孙秃子正色道：“嗳，我说我不会破阵。可没说不知道怎么出去呀！”
周旺一愣，说道：“这。。。这有区别吗？”
孙秃子道：“区别可大了去了，这阵法若是发动起来，能破者寥寥无几。但现在这只不过是个空阵，充其量也就是个迷宫，要走出去还不容易么？”
周旺指着阿壮道：“就算是个迷宫，他不也没走出去么？”阿壮看着孙秃子使劲儿点点头。
孙秃子笑道：“要不怎么说你小子实诚呢，人家给条路你就跟着走？这要是条黄泉路你也闷头走到底不成？”
阿壮顶嘴道：“那不走你让我怎么办？”
孙秃子道：“简单得很那，咱们是打南边进的这林子，林子前面就是那条鹰愁涧。明儿一早咱们瞅准了日出东山头找到方向，眼一闭你就朝南走，逢着树就绕，逢着沟就跳，别管那些个乱七八糟的弯弯绕，一准就能走到河边。到了河边剩下的事儿不就好办了？”
众人琢磨了一会儿，发现还真是这个道理，有时候跳出框框想一想，这事情立刻变得简单了许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