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
高杨轻轻地推门,依旧传出刺耳的摩擦之声。
当身形前倾步入孤屋时,金属摩擦声也随之沉寂,唯有脚踝处的血痂可以证明它曾出现。
高杨不清楚何时搬入孤院之中,硬要算时间的话,那么应该是从出生时……
十二年以来,高杨独居在此,外来者只有数月一趟的秦牧。
孤院之锁,除非在门外打开,否则里面的高杨出不去,外面的秦牧也无法进入。
一套简陋的桌椅,一件用来堆放书籍的书架,以及木板简易拼凑出的卧榻,此般便构架出高杨的容身之所。
一层薄席之下,压盖着细碎的枯草,仅凭这些便熬过数十个寒冬和初春。
“心急了嘛?”
“让你独自呆了这么久,是我的错。”
高杨擦抹着额头的汗水,麻衣早已被浸湿,轻轻关住房门,将小木箱小心翼翼地放到书桌上。
“爷爷的身子骨不好,来一趟不容易,所以我就多陪了一会,也不敢太晚了,走夜路害怕有危险,爷爷上了年纪,我不放心。”
高杨环顾了下四周,确定是最为显眼的位置后,才松了一口气,不好意思挠挠头,解释道。
“嗯?不要生气嘛?”
在屋中的最中心位置,一名青涩少女目不转睛的望着屋门。
右向的刘海,瓜子脸,扎着可爱马尾辫,那双丹凤眼在长长的睫毛掩映下微微向上斜飞,洋溢着青春的气息。
“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了,以后不会再犯了。如果有下回,我带你见爷爷,爷爷对我最好了。”
她比高杨高了整整一头,笑看着小鬼头踮脚时的模样。
在少女周围,堆积着小山般的木屑,木屑无不是粉末和小丝状,木雕静静和周围融为一体。
屋子一角,是堆积如山的画卷,这些被高杨随意丢在一旁,占据了极大位置。
在少女木雕周围,最多的当属葫雕。
每件葫雕都不大,仅仅只有成人半截手臂长度,看来雕刻之人严格控制了大小,有着特有的雕刻习惯细节。
葫雕上皆刻有相同的文字和图画,不过这些也只有作者才能看懂……
雕刻全是歪瓜裂枣级别的存在,坑坑洼洼的丝毫没有美感,简直就是扭捏的蝌蚪身形。
接下来,则是寥寥数件巴掌大小的少女木雕,都摆在唯一干净的地方,眼观木刻,就可发现是按先后雕刻顺序排位。
“估计今晚那坏蛋又要来捣乱……”
“不过你不要怕,有我在,不会让你受到伤害的!”
从木雕堆中,高杨翻出齐全的雕刻装备,噘着小嘴,盘坐在木雕少女面前不远处,挑取出即将完成的小木雕,一板一眼的边看少女边低首雕刻,小小的木物被刻得惟妙惟肖。
“对了,都这么久了,你还没有告诉我名字呢?”
“我又不是坏蛋,我肯定我两认识,而且还很熟,要不然我怎么能把你记得这么清楚呢!”
“嗯?你也觉得是这样对吧?可为什么还让我猜呢?”
二者保持着身姿,在高杨的自言自语中,时间仿佛陷入无尽的轮回,悄无声息地流逝。
天色渐渐暗下,夜幕降临伴随着悠悠晚风,途径高杨木屋时,发出呼呼地声响。
“嘶……”
“嘶……”
屋门和窗户可不像院门般严密,白色的雾气从缝隙中探出,借助晚风之力的推动,弥散在每个角落,随后悄然向着中心盘坐的高杨凝聚。
“噗!”
一声轻响,灯蕊处燃起一撮小火苗!
吊灯在屋顶摇摇摆摆,木屋愈加明亮,雾气此时已经占据了整间房屋。
高杨小嘴一撇,眯着眼眸在工具中翻找起来,一丝银光闪过,一枚缠绕着白布的刻针被搜了出来,露出的针尖如同发丝般纤细。
“呼呼呼……”
高杨聚精会神做着最后调整,白色的雾气已经在屋内积攒到了足够程度,穿过麻衣,竟然无视肌肤对身体的保护,缓缓钻入他的身体中去,可当事人却丝毫没有反应。
“终于好了!”
光洁的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几缕浸湿的发丝被高杨用右手捋到耳后,肥大衣袖此时滑落。
高杨淡漠扫了一眼右臂,光滑白嫩的皮肤不知估计会羡煞多少女子,而此时的他却无奈叹息一声。
“高……杨……我的名字是叫高杨,对吧?”
高杨一口咬住右袖口,使其不再滑落,一点寒芒从左手闪过,鲜血滴在了手前的木雕之上。
短短三息时间之内,行云流水般完成这一切,这手法已经扎根于高杨的脑海之中,完全是一种本能性的反应。
高杨起身拍打身上沾着的木屑,伸手抚摸着面前少女的面颊,转身开门,向院内走去。
金属球随之出现在他的脚踝处,为了防止风雪吹入,出去时不忘关紧屋门。
“呼!”
院内狂风大作,风雪四起!
黑暗中,高杨拖着金属球盘坐到院中间,青丝随风飘扬,挽起衣袖,望着右臂上铭刻着的二字,抛下尘世的苦恼与烦忧,平心静气闭住双目。
高杨如同老僧般禅坐,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进入佳境,与周围环境相融为了一体,深深吐出心扉之中沉积的浊气,心率随着均匀的呼吸进入自我状态。
修者不同于凡人,修途修的是那颗“心”。
何为“修者”,又何为“修心”?
修者蜕凡,是使处于凡世的躁动之“心”寂静,在意识中,寻找出内心深处的另一个沉寂的自我。
秦牧昔日的教导谨记在高杨心中,修者若想在修途日益强大,必需先问己心,最为基础的就是先通过内心的考验。
它不属于修之法,却是踏入修途的第一道关卡,奠定你修之所向,预见你能在修途上走多远。
修之者,失苦乐****,烧香无丝益,扶己身正大,大毅大志勇。
初入修道,需明己心,需悟己道,切记,红尘不问何处寻,无忧只尊随心往。
自高杨记事起,昔年一幕幕如同泉水般涌上心头。
一人独居孤山独院之中,似乎高杨早已被世间遗忘……
在十二载的风雨中,秦牧的出现虽然只是短暂的云烟,却为高杨带来外面世界的美好与希望,同时日益加剧着他内心对孤独的恐惧。
十二载陪伴高杨的只有自己,消磨时光的雕刻技术是在某天突然在脑海浮出,兴许是老天对高杨的恩泽,让他乏味的生活多出一份乐趣。
屋内的木雕无一不是先起稿草图,接着从院中取木材,一笔笔雕刻出来的。
可以说,这数件木雕凝集了高杨数年的心血,日日夜夜的孤独只化作无声的雕刻,伴随着他走过这枯燥烦闷的生活。
“呼……”
高杨双手拥天,任随风摇摆的霜雪落于面颊之上,仰首问天却无法得到答案与解释,上天只不过是自我内心的一种见证和躲避。
如果说高杨的心,高杨的道是什么?
没有人比高杨自己更加明确,为了那两个字失败了一次又一次,只要他一息尚存,永远不会放弃,那就是本该属于自己的……
自由!
“孩子,修士之本在于己身的蜕凡与超然。”
“万物降临在世界,都被上天赐予了独属的能力,那力量就是承载着你精神意识的肉体躯壳,相伴你的一生。”
“你要记住,你的死是意志的消亡,然而肉身不会随你而去,它的最终归宿将是无垠的天地。”
肉体躯壳是承载之体,是意识的保护形态,二者永远是平衡的存在。
修者的第一步就是要打破这平衡,沟通肉身之力,寻到躯壳的力量源点,将它通过意识真正控为已用,让自己的意识凌驾于肉体!
肉身躯壳之本,就在……
“扑通……扑通……”
风在狂呼,雪在怒啸,在苦难中,唯有发出愈加澎湃的跳动!
随着内心意志的释放,炙热的血液加快着经脉循环,“砰砰”的声响尽显出沉寂多时的渴望。
霎时,自高杨肤下血光透出,豆大的汗珠顺脸颊流下,闭目韵神的他双目猛地睁开,小手飞速在胸前组合出各种复杂多变的形状。
对于结印,高杨熟练到期间毫无停顿,双手十指相互平插,指骨如同断裂般发出脆响,合力拍向左胸腔。
心脏!
躯壳之本就在血源供给之地,那就是人唯一的心脏!
“噗!”
在雪地之上,黑血诉说着凄凉!
高杨双手保持拍击之姿,不敢有任何一丝懈怠,心脏如同注入一剂过额的强心剂。
原本只是肌肤随着心脏鼓起,此时,连同他瘦弱的身形也在风雪之中摇摆不停。
高杨闭目观心……
修之道,明己心,悟己道,方可扶己身正大,大毅大志勇者必将步入修之大道,因为吾心所向永不迷失!
在黑暗的遮掩下,白色雾气受高杨入修的影响,如同鲜活的生命在空气中蠕动。
“嗡!”
刹那间,白雾仿佛饥饿的鬣狗,它们嗅到腐肉特有的香味,丝毫不关心高杨的承受能力,争先恐后地涌入瘦弱的身躯。
在孤院上方,白雾弥漫,风起尘扬,形成一巨型龙卷,原地高速旋转,却不曾跨出孤院一步。
外界受龙卷影响,风雪如狂怒的雄狮,发出震天的吼啸,龙卷中心正是闭目沉心的高杨。
高杨青丝飞扬,光洁的额头中心处,一半指大小的玉身从眉心深处浮现。
玉身通体发出淡淡的紫芒,使其参差不齐的边缘尤为显目,此物只不过是破碎后的支离小块。
此时,世间万物与高杨相隔绝,在他的意识中只有自我,在脑海深处中诉说着,渴望通过刺激唤起那颗同属一体的,想要变强的己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