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别哭了，我还没死呢，想哭等我死的时候再哭吧。”粗狂浑厚的不满声从躺在病床上的男人口中发出。
已过中年的男人发稍已经有了些许的白发，左手和右腿上都缠满了绷带，方正严峻的国字脸上也有刚刚擦拭过药剂的地方，可尽管如此，中年男人浑身上下充满了严肃的气势，对着坐在病床边低声抽泣的陈芸吼着。
此人正是已经在医馆接受过治疗，回家休养的朝大海，朝阳那个一直看不上自己没什么信心的父亲。
朝阳看到平时提起父亲就满嘴怨言，但在父亲出事后眼眶就一直红着的母亲，也赶忙劝慰：“好了，妈，别哭了，爸这不是没事嘛，休养一段时间就行了，别哭了。”
有了儿子的劝告，陈芸总算是停止了哽咽，只是情绪却很低沉。
家里就只有朝大海一个人在外赚钱养家，可如今朝大海又出了这样的状况，情况本就窘迫的家庭此时更是雪上加霜。
“妈，忙活了一夜，你们早点休息吧，我先出去了。”轻轻的退出房间，朝阳靠在门边却没有立即离开。
“大海，现在怎么办，你这样至少要休息两个月，家里之前存下来的点钱都拿出来给你治病了，阳阳马上开学估计又需要一笔钱。”****不无担忧的给当家的朝大海说着家里的现状。
听到朝阳还需要学费，朝大海眼一瞪：“我听说下周就要复测，我看他那德行八成是过不了，不用考虑他。”
平时温柔，说话都细声细气，从来不跟朝大海呛声的陈芸只有在一件事上会毫无顾忌的跟朝大海顶着来，那就是关于儿子的事。那个不管别人怎么说都不影响她心中引以为傲的儿子。
“谁说的，我们家阳阳一定可以通过测试，这话你私下说说就算了，要是敢当着阳阳的面说，别怪我跟你翻脸。
不过你不说我还忘了，阳阳到时候复测过了以后怎么说也是修行者了，国家怎么也该有对修行者家庭的补贴之类的吧？”陈芸大声的反驳着。
“哼，我就算是不说，到时候结果怎么样也是注定的。”朝大海看着发火的陈芸说话明显有些失了底气，只是顾着面子的嘴硬。
“我懒得搭理你，你饿不饿，我去给你做点饭。”
已经回房间的朝阳脑海中还在想着刚才父母的话，是啊，这个本就一贫如洗的家根本经不起这样重大的事情发生。
可是，自己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就像父亲说的那样，自己什么德行，自己最清楚，要死不活了这么多年，有个这辈子都达不到的目标。但不幸中的大幸就是有个很温暖的让自己从没有感受过这种温暖，虽然仅仅是在贫民区的矮破小屋的家。有个对自己一直都很有信心无在乎外人看法的母亲，有个说话办事刻板严肃看不上自己却只准自己说不准任何旁人说三道四的父亲。
可现在那个温暖的家，和自己死水一潭的生活似乎终于要发生改变了，可这种改变却不是鹅卵石投进潭水中泛起的美丽涟漪，而是像那变异的凶兽一般，蛮横，毫不讲理，横冲直撞的闯了进来，肆无忌惮的破坏。
这一晚，朝阳想了很多，前世，今生，过往的事情一幕幕在他眼前闪过，所有的片段都是经历过的，有的是已经忘却的，有的是刻骨铭心的，可是这些片段却又像是从来没有发生过，今天做的一切都像是做了一场梦，这种不真实的感觉让朝阳恐惧，不是因为明明发生过的事情觉得没发生过，而是因为朝阳害怕失去，害怕失去这些好的不好的一切。朝阳害怕梦醒的时候，这一切都会消失，没有这个温暖的家庭，没有父母，没有那些年的倒数第一，没有沐班花，刘肥圆，什么都没有。
就这样一直想着，直到天色快要破晓的时候朝阳才模模糊糊的睡着。
睡了很短的时间，朝阳就起床了，等到朝阳起来的时候朝大海二人已经坐在桌子上吃早餐了，看得出来两人的脸色也不是很好。
晨曦的第一缕泛着橘红色的阳光透过窗子投射进屋内，映在那个陈芸不知从哪淘换回来的土黄色的二手餐桌上，米白色的稀粥配着陈芸自己亲手腌制的各种咸菜，酸爽入口。每天这个时候父子俩吃饭都会发出呼噜呼噜的响声，一个上工，一个上学。只是今天一个不上学，一个受伤不上工，倒是少有的细嚼慢咽起来。
都是一夜未眠的三人坐在桌上沉默的吃着早饭，气氛压抑。
“爸，我想跟你商量个事……”还是朝阳先开了口。
“不行，就此打住你那个想法，绝对不行。”还未说完，朝大海头都不抬的打断了朝阳接下来那个想了一晚上的想法。
“阳阳，我们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要替你爸去矿上工作，可是你还要去上学，你爸已经这样了，不能再把你耽误了。”陈芸在一旁少有的帮腔。
朝大海二人的话没有让朝阳就此打住，反而听到他们这样说更加坚定了心中的想法。
“没事，那个复试去不去都行，反正也不过了，不过是重复一遍五年前的过程而已，再说了，不是不能修行这辈子就完了，爸不是也不会修行，照样把这个家撑起来了。而且全大陆这么多人，又有几个人能够修行，远的不说就说咱们这，好歹也有几万人，但是真正算作修行者，迈过那个门槛的又有几人呢？无非是一些在门外徘徊游荡的伪修行者罢了，结果潦倒落魄的还是那样，给人看家护院的还是高级打手而已，没意思。”
看着朝阳慷慨激昂痛陈修行的弊端和他的无所谓，朝大海和陈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几分叹息，几分痛惜和几分爱怜。自己的孩子自己最了解，朝阳越是这样，越是说明他心里对这件事情的看重。
生命中最看重的人不能成才，最心痛也最失望的莫过于他们做父母的。不是因为朝阳做得不好失望，而是对天，对命运失望。
二人对此也是无能为力，除了叹气，恐怕也唯有叹气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