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府大堂上,段香荷已经从刚刚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她跪在堂前,尽量平静地开口道:
“不知大人何出此言,但小女子确实不知道该招认些什么。”
王铭章冷哼一声。
“你大可接着装糊涂。来人,带翠香上来。”
不一会儿,翠香就被衙役带了上来,跪在了段香荷身边,王铭章问段香荷:
“这个姑娘你可认识?”
段香荷转头打量了一下翠香,摇摇头说:
“不认识。”
王铭章再度向她确认道:
“这是你们闻香楼负责清扫的侍女,你没有见过吗?”
段香荷又仔细看了看,见翠香一副怯怯懦懦的样子,长得又平平常常,不甚在意地说:
“闻香楼上下几十口,我也没有那么多精力将全部人都熟识一遍。”
王铭章道:
“既然你这样说了,那翠香,你就把事情原原本本讲给段姑娘听一听。”
翠香应下,然后清清亮亮地开口道:
“奴婢昨日在打扫香荷姑娘房间的时候,无意在床底下发现了一封信,好奇之下打开看了看,竟然发现是我们孟国的某位高官和楚国权贵私下的来往,信中以楚国三皇子的性命为筹码,目的是成大事时获得二十万的兵马相助。而究竟要成的大事是什么事,这封信又是怎么会出现在香荷姑娘的房间,奴婢就不敢妄加猜测了。”
王铭章问段香荷:
“这回你可听明白了,可想起要招认什么事了吗?”
段香荷听得一身冷汗,却仍是不明所以,她看着王铭章哀切地说:
“大人,我真的不知道这信是怎么回事。”
“这几封信是刚刚衙役们在你床底下的暗格里发现的,你还敢说你不知道!”
“大人,那暗格我平日只用来放置些贵重物品,从来没有放过什么信件啊!”
“既然放置的是贵重物品,必然不会被其他人知晓,不是你放的还能有谁?”
段香荷被问得哑口无言,她想要分辩可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情急之下她看见身边的翠香,便抬起手指着她说:
“是你,一定是你!说,你为什么要陷害我?”
王铭章冷笑一声道:
“方才你自己反复确认过并不认识她,既然素不相识,她又有何理由来陷害你?”
翠香被段香荷的眼神吓得瑟瑟发抖,王铭章见状便让人先将她带了下去,又问段香荷道:
“你说你不清楚信的事情,那好,我就问一件你清楚的事。百里奕你可认识?”
段香荷听到百里奕的名字后突然醒过神来,对啊,自己身边还有这样一个靠山,怎么忘记了呢?她一心为求脱身,也没有去细细思索王铭章问这话的深意,急忙说:
“自然是认识的,百里公子与我两情相悦,过几日就要娶我入门了。”
王铭章了然地点点头。
“这件事你是亲口承认了,也省去了我多费口舌。现在一切就明了了,百里奕与楚国互通消息,为防被人发现所以才把书信交由你保管,是不是?”
段香荷此时只觉得一道晴天霹雳正正好好砸在自己头上。怎么以为是靠山的人也卷进这桩事件里了?段香荷急忙说:
“大人您听我说,不是这样的,我真的不知道……”
王铭章将书信一把扔到段香荷眼前,厉声道:
“那你倒是跟我说说,和你关系亲近的奕公子还有哪一个!”
段香荷伸手拿起信逐一看了看,等到看完之后脑中已是一片空白。奕公子,和自己能扯上关系的奕公子,除了百里奕还有谁?可是他什么时候开始竟有了这般大胆的想法?段香荷此时已经控制不住自己浑身的颤栗,眼泪也成串地滴落下来,她看着王铭章,语带惊恐地说:
“大人,大人,我真的不知道这些信的事,百里奕只是跟我说,让我借陈书远之手毁了楚墨宸,事成之后他就替我赎身娶我为妾,可是这信中所写他要成的什么大事,我是真的不清楚,大人明鉴啊!”
王铭章听完之后只觉得头上的青筋怦怦直跳,脑袋又大了一圈不止。
怎么又掺和进来一个礼部侍郎家的公子?
事情牵涉到楚国三皇子还有两位侍郎家的公子,眼看卷进来的人越来越多,王铭章不敢耽搁,马不停蹄地进宫将这件事禀告给了孟彦卿。孟彦卿听闻此事之后震怒,当即下旨捉拿百里奕进宫,然后把正住在宫中的陈书远先提了过来。
陈书远本来还在为昨日云沁雪的一番话独自沉浸在悲伤中不能自拔,待他看到王铭章呈上的段香荷的口供后,犹如一盆冷水当头泼下,顿时心如死灰。
孟彦卿看着他冷冷地说:
“三天过去了,陈公子可从惊吓中回过神来了?还不把事情从实招来!”
陈书远眼神黯淡,伏跪在地说:
“回皇上,三日前的宫宴之事确实是我将匕首带进了宫中,趁众人不注意时刺了自己一刀,还想将此事推到楚墨宸身上。罪臣因段香荷这个蛇蝎妇人的挑唆做出如此恶毒之事,失德失行,万死难辞其咎,罪臣愿领受一切责罚。”
孟彦卿听陈书远亲口认了罪,也不再和他啰嗦,直接宣了旨。
“陈书远心志不坚受人蛊惑,枉用心机傅致其罪,罚杖一百,禁足于府中自省其身,三年不得出,终身不得录用入朝为官;其父陈守春,教子不严,免去礼部侍郎之职,降为员外郎,罚俸一年,以儆效尤!”
陈书远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头。
“罪臣领旨谢恩。”
说完,就被御前侍卫带下去了。孟彦卿接着吩咐身边的太监总管道:
“派人去絮阳宫,将墨宸好生送回府中,这几天让他受委屈了,你去寻些好的补品,一同送过去吧。”
太监总管领旨后就下去安排了,这时有侍卫进来禀报:
“皇上,百里奕已经带到。”
孟彦卿看了一眼桌上的信纸,沉声道:
“带他进来。”
百里奕在府中等了三天,迟迟不见宫中有消息传出来,他不由得心中疑惑起来。
陈书远受了重伤,当时只有楚墨宸在他身边,任谁都看得出来这事和他脱不了关系,自己这一步棋走的应该是天衣无缝才对,可为何还没有听见皇上处罚他的动静?段香荷不过烟花之地一平庸妇人,想堵住她的嘴只要把她娶了便是了,就算陈书远以后知道了,也只会怨恨段香荷的无情无义,却不可能为了一个青楼女子动什么干戈,这件事无论如何也不会怀疑到自己身上。
楚墨宸仗着皇上的宠爱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这回还不把他害得身败名裂,乖乖滚回楚国去?可这如意算盘打得是好,事情发展却没有想象的那般顺利。百里奕有些心焦,正在犹豫要不要派个人去探听一下时,却等来了传他进宫的圣旨。
崇和殿门口,百里奕见两个侍卫正架着陈书远从里面走出来。陈书远看见他的时候,先是愤恨地盯着他,却很快换了个不屑的眼神,对着他嗤笑一声。百里奕心中暗道不好,进了殿中看到孟彦卿利刃般的眼神心中越发慌了起来,他跪地行礼道:
“微臣百里奕参见皇上,皇上万安。”
孟彦卿轻描淡写地说:
“不必谦虚,说不定哪一日就轮到你坐在这上面,换我来拜见你了。”
百里奕闻言惊慌不已,急忙说道:
“皇上此言令微臣万分惶恐,微臣犯了什么错还请皇上明示。”
孟彦卿让人把那几封书信都摆在百里奕面前,开口问道:
“那你写信商议大事的时候,可曾感觉到过惶恐?”
百里奕一头雾水地拿起信来看,待看清“奕公子”、“成事”、“二十万兵马”这些字眼时,不禁冷汗涔涔,吓得直接就把信扔了出去。
“皇上,这一定是有人故意陷害微臣的!”
孟彦卿微微眯着眼睛看着他说:
“这么说,你是承认自己就是奕公子了?”
百里奕慌忙辩解道:
“不是的不是的,皇上,微臣绝不认识什么奕公子,更没有和楚国的什么人有过来往,皇上明察啊!”
孟彦卿点点头道:
“哦,你不是奕公子,也不认识楚国的人,这么说,这些信是我故意写了来冤枉你的了?”
“皇上息怒,微臣绝对没有这个意思!这一定是有人专门针对我的!是……是……是楚墨宸!一定是他!就因为我们曾经有过些口角,所以他怀恨在心,才编造出这种事情来害我,一定是他!皇上不信可以审他啊!”
“楚墨宸害你?你不是设计利用陈书远成功的将他囚禁在宫中已经三天了吗?你倒是说说,他怎么害得你?”
百里奕一时有些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他现在才明白了陈书远刚刚那个讥讽的笑容是什么意思,原来自己的那些小心机早已经暴露于人前了。百里奕此时快速转动着脑筋,想着承认这件事总要比谋反大罪的惩罚来得轻些,他稳稳心神,咬咬牙开口道:
“皇上,楚墨宸向来瞧不起微臣,微臣心中不甘所以才一时冲动做出如此错事。一定是他知道了这件事是我做的,所以才用谋反这样的大罪来陷害我,请皇上一定为微臣做主啊!”
孟彦卿被百里奕这般无耻的嘴脸气得笑出声来。
“你心有不甘就能利用别人去害人,那是不是等到你看我不顺眼的时候,就该领着二十万兵马直接来踏平这皇宫了!”
百里奕没想到事情会越描越黑,实在是百口莫辩。他这厢正急得抓耳挠腮的时候,一旁的王铭章又递了些东西给孟彦卿。
“启禀皇上,这是京兆府的衙役刚刚送来的,说是有人放在了京兆府的门前,都是与百里奕有关的消息。”
孟彦卿拿到手上仔细看起来,越看脸色越沉。百里奕心中惊慌,暗暗祈祷着千万不要是对自己不利的消息,却突然被什么东西直接打中了额角,还没来得及感觉到疼,孟彦卿的怒喝声就已经在头顶响了起来。
“欺男霸女,仗势欺人,我还不知道你竟有这么大的能耐!”
百里奕不敢抬头也不敢说话,不用看也知道,这几张纸上写的定然是他曾经做过的那些荒唐歹毒的事情。若是在平常,这些事也许不会引起多么严重的后果,可是在今天被揭露出来,无疑是火上浇油,只会让自己死得更快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