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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演戏

谢家祠堂。

谢梦筱跪在正中央,谢桓背对着她站在谢家祖先的牌位前,谢泓清则垂着手,恭敬地站在一边。

谢桓沉着声音,头也不回地问:

“你可记得你曾跪在祖宗面前对我说过什么?”

谢梦筱挺直脊背,开口道:

“记得。”

“再说一遍。”

“谢氏第七代嫡长女谢梦筱,虽生为女儿身,却不失男儿志,愿倾尽一己之力,保谢家百年恩宠不衰。”

谢桓转过身,看着谢梦筱又说道:

“你昨日回来跟我说的话,再说一遍。”

“三皇子说自己闲散之身,惟愿安稳度过此生,与谢氏所愿恐有相悖,想来无法结盟为友。出师不利,是女儿无能。”

谢桓点点头。

“看来你还有自知之明,还知道自己无能啊!”

他缓缓在屋内踱步。

“三皇子娶了孟国晋王的女儿为妻,可以当作他们是两情相悦;他在孟国十年,待遇堪比孟国皇子,这也可以当做是皇上与孟国皇帝的私下约定。可是皇后一拨又一拨的派人去探他的底,却总是无功而返;梅斌扬也曾派出去过杀手刺杀,结果呢?悄无声息的没有了动静,使得梅斌扬现在也不敢再轻举妄动。你真的以为他一个皇子在异国他乡就只懂寻欢作乐吗?那是因为他的底太深了,深到你若是想看清,就只能舍了自己的性命到那虎穴里去!这样的人会甘愿安稳度日吗?什么与谢氏之愿相悖,那是因为他不屑与你合作!”

谢桓站到谢梦筱跟前。

“这就是你说的保谢家百年荣宠不衰?出门三个月,你甚至都没有得到三皇子的一句真实想法,连与他谈条件的机会都不曾有过,还敢说你有什么男儿之志,真是笑话!”

谢梦筱低着头,说话的声音有些闷闷的。

“爹现在说的话,好像对我寄托了无限的期待一般。”

她抬起头,看着满面怒气的谢桓,眼光不躲不闪。

“女儿记得自己曾跪在这里许的诺言,那爹可还记得你当时对我说了什么吗?”

谢桓冷哼一声转过身去,谢梦筱不禁冷笑。

“可能是时间久了,爹已经忘记了,那让女儿再说给爹听一遍。”

接着,她声音大了些,一字一句清晰可闻。

“‘你只需想尽办法留在三皇子身边,让他对你青睐有加,以后便有的是机会让你吹枕边风,也算没有浪费你这张花容月貌的脸,这就算是你为谢家的未来出一份力了,剩下的事无需你费心。’怎么,现在因为三皇子专情流云郡主看不上我,所以爹就要把失败的原因都怪到我头上来了吗?”

谢桓大怒。

“放肆!好好看看你在跟谁说话!”

“跟谁?难道不是我的父亲吗?因为我是女子,所以从来不曾正眼看过我的父亲,宁愿认养一个外人,都不肯教习自己亲生女儿的我的亲爹!”

“啪!”

谢桓狠狠打了谢梦筱一个巴掌,谢泓清赶忙上前来制止。

“义父息怒,梦筱年纪小,因为这次事情没有办成心中一时懊恼才口不择言,义父何必跟小孩子一般见识呢?”

“哼,小孩子?我看她是翅膀硬了,想要往外飞了!”

谢梦筱只觉得半边脸火辣辣的疼,眼中的泪水断了线一般地落下来,她却恍若未觉,笑着开口:

“我从小就没有见过娘亲,别的孩子抱着娘撒娇的时候,我却只能一个人坐在房间里看侍女绣花。我爹因为嫌弃我是女子,从小便待我不甚亲近,无奈府中几位姨娘的肚皮都不争气,这么多年也不曾给我爹生育一男半女,所以对我这唯一的女儿,吃穿用度倒是怎么好怎么来。我原本以为,只要我做的能像男子一样好,我爹就会关心我多一点,所以我读很多的书,学很多的道理,事事按着大家闺秀的标准来要求自己,谨记着自己是谢家子女,绝不能给谢家丢脸。我是乐于做这些事的,我以为我这么懂事,我爹总有一天会看到,会走过来摸摸我的头,对我说做得好。”

说到这,谢梦筱看着谢桓,脸上被打的地方通红一片,已经肿了起来,眼泪还在继续流着,她却仍然带着笑。

“爹,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心灰意冷的吗?就是我十岁的时候,那天我拿着刚刚默写好的《大学》去找你,想告诉你我已经开始学习四书了,可是我却看到你领着一个孩子进了书房,你在自己书桌旁边给他加了桌椅,你为他选要读的书,还笑着拍他的肩膀。就在那一刻,我脑子里面自欺欺人的那根弦终于绷断了,我的父亲,他是真的不可能回过头来看我一眼了。”

说到这,谢梦筱再也控制不住,俯低身子嚎啕大哭起来。谢桓的表情微微有些动容,却仍旧没有开口。

谢梦筱哭了许久,好像要把这些年心中的委屈尽数发泄出来。哭声渐渐止住,她抽泣着说:

“我是把这次结盟当做自己最后一次机会的,却想不到几个月的努力换来的仍旧是失败。这下我认清自己了,女儿家本就该安安分分,学什么大丈夫的凌云壮志呢?请爹放心,从今往后,我会忘了自己以前那些可笑的不自量力,做一个规规矩矩的世家女子。”

谢梦筱刚刚爆发的情绪让谢桓心中有了些不知名的郁结,看到谢梦筱跪在地上哭的楚楚可怜的样子,谢桓说话的声音也柔和了不少。

“你自己能想明白是最好不过了,起来吧,回去休息。”

谢梦筱对着他磕了一个头,准备站起来,可是跪的太久腿已经麻木,加上刚刚哭的有些脱力,竟踉踉跄跄地往一边倒去。谢泓清伸手去扶她,却被谢梦筱一把推开,看向他的眼神带着愤恨。

“没有了我这个对头,你心里高兴坏了吧!呵,恭喜你了,未来的谢家家主!”

说完不再看他,转过身慢慢向外走去。

谢桓叹了口气,对谢泓清说:

“别在意,这孩子不知什么时候学的这般没教养。”

谢泓清不在意地笑笑。

“梦筱是我妹妹,我只当做这是兄妹间的玩笑话了。”

谢桓拍拍他的肩膀,挥挥手让他也先回去,自己则望着墙上“天家股肱”的匾额,久久地出神。

谢泓清走出祠堂轻轻地关上了门,他望着谢梦筱离开的方向,露出了个晦涩不明的笑意。

谢梦筱回到房间时御风正在等她,待看到她一边肿起来的脸和哭的红红的眼睛大吃一惊,急忙找来冰袋给她冰敷。看谢梦筱疼的眉头都皱了起来,他面带担忧地问:

“早晨听说老爷叫你去祠堂,我就有些放心不下,所以一直在这等你回来,可是怎么搞成了这副样子?”

谢梦筱不在意地说:

“没什么,演了一出戏而已。”

御风一下子急了。

“演什么戏能把好好的姑娘家折腾成这样!”

谢梦筱赶紧安抚他。

“不过就是挨了一巴掌,不碍事的,过两天就好了。你这么大声,要是让别人注意到了,那我这巴掌可就白挨了。”

御风只好压低声音。

“到底怎么回事?”

谢梦筱将方才的情况大致说了一下,然后才仔细地将她的目的解释清楚。

“我这样做,主要是为了消除谢泓清对我的戒心。你也知道,这几年我暗中拉拢谢家其他人的事,谢泓清似是有所察觉了。我正大光明的表示要和他争家主之位,他并不放在心上,因为有我爹给他撑腰,他就能当我不过是小孩子不服气罢了;可是如果他发现我背地里也在培植自己的势力,他就不可能放任不管了,那我就真的成了他欲除之而后快的心腹大患。我知道我说了事情没有顺利办成之后,我爹一定会教训我,若是我降低姿态平静地认了错,谢泓清一定会觉得我表面不动声色,私下里一定有所图谋,所以还不如干脆破釜沉舟一回,借这次机会,我让自己表现的万念俱灰,就是想让他觉得我已经被打击的体无完肤,再也没有心力去算计什么。”

御风赞同地点点头,却还是看着她的脸叹了口气。

“这确实是个好方法,只是这代价,好像是有些大了吧!”

谢梦筱想笑一笑,却因为脸上实在疼得厉害就此作罢。

“想达到目的,没有付出怎么能行?我今日挨了这一巴掌,还哭了那一场,也许不止换得谢泓清卸下心防,还能换到我爹心里对我那一点点的亲情,等遇到危急关头,我们便能多一分胜算。”

御风看着她,虽然现在的样子有些狼狈,但是她由内而发的自信和张扬,却让她比平日更美了许多。

“梦筱,你一向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我也相信你会做出最适合的决定。只是梦筱,你这样会不会太累了?”

谢梦筱轻描淡写地说:

“没有什么事是不会累的,若是我认了命,以后最好也不过就是嫁一个王孙公子,每天困在一群女人中间,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耍着心机。现在做的事情也许有些累,还需要付出很多,但是最起码我是真的觉得开心,觉得现在做的这一切都值得。”

见御风还想开口说什么,谢梦筱将冰袋往他手里一塞。

“好了好了,不要婆婆妈妈的了,帮我去换个冰袋吧。对了,你记得告诉厨房一声,就说我最近郁郁寡欢不想进食,每天送些小米粥来就行了。”

御风刚刚平复下去的心情又焦急起来。

“只吃粥怎么能行?你难道真要把身体拖垮吗?”

谢梦筱拍拍他的手。

“自然是演戏给他们看的,你轻功那么好,每日去厨房给我藏些好吃的送来不就行了?”

御风突然懵了一下,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哦。”

他转身出去给谢梦筱换冰袋,刚走到门口,便听谢梦筱又开口道:

“我的脸肿成这样,记得中午给我偷个猪蹄补一补啊。”

御风无语地看着她,觉得刚才她一身的风采,顿时变得油腻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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