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广合调到县农牧局任局长,顺手把一饭店跟了他多年的服务员调到局里担任政工科长,把一个欠债累累的冷藏厂抛给王川。王川是精明人,这次为把王广合抬到局长的位上,王川是千方百计尽其所能,不遗余力,光对虾就用小大头拉出两汽车,到县里为王广合跑关系。可以说,任何成功的局长后面,都站着一位默默无闻甘为人梯的企业家。摆平关系,顺杆往上爬,得需要资金,需要东西,而无偿提供这些资金和东西的就是背后的财团。自从王川把青岛的白俄女人介绍给王广合后,他们的关系进一步铁了,通过王广合的斡旋,王满囤顺利干上羊角畔初级中学的教导主任,接替吕娜娜这个空了多年的位置。王广合觊觎吕娜娜已久,但就连吕娜娜那两只白手,王广合从来都未曾染指。王川偶尔萍水相逢,还可摸几下,不过王川不喜欢吕娜娜那灯草棍一样的干手指,他喜欢九表妹那有着肉窝窝意大利香肠一般的手指,每每看到淋漓尽致的两只小胖手,王川就本能地逗起肉欲和食欲,浮想联翩。吕坤啊吕坤,有这么一个肉窝窝抱在怀里,你吕坤风流倜傥的一生够本了。王广合对吕娜娜恨之入骨,恨乌及乌,他也恨吕坤。当时,吕坤也想兼并冷藏厂,是王广合横加阻拦,将冷藏厂拱手让给王川经营。
几年的摸爬滚打,王川因历练变得老练,从前都是为自己经营,何乐而不为?今天不一样了,他是拿着老百姓的血汗慷国家之慨,刚来的书记,比王广合都甚,一上来就让他准备4个头的海捕虾4箱、6个头的鲍鱼8箱、50斤海蜇皮、300斤海米、4斤海参,说是准备去济南活动贷款。后来,这位书记的贷款不知活动到哪去了,老朋友王广合反活动来10万元,王川感激涕零,顺口诌了一句,知我者广合也,他经常听三吊眼这么说。
王川冷藏厂的几个库眼空空如也,如今海水捕捞濒临绝境,对虾养殖遭遇十年未遇的红眼病,浮头的甚多,虾农看着一池池小虾浮在水面,到手的钱付诸东流,回天无术,有的竟寻了短见。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王川那500吨的冷藏厂存货连50吨不到。无奈,他只好下江南到舟山搞刀鱼了。他去银行贷了20万,和王广合活动的10万加起来共30万,一并拿着,带上司机、业务员,就去了舟山。那时的舟山与北方最大的区别,就是所有的冷藏厂都是挂羊头卖狗肉,表面看牌子很大,其实都是假公济私,全是个人的买卖。经在舟山的金沙滩老乡引见,王川找到当地最大的一家冷藏厂,这冷藏厂专营舟山刀鱼。然而与王川的冷藏厂一样,库位空空,虚有其表,老板说,你们可在这里待着,我出去给你们寻货,不过得提前付钱,酒桌上王川与精明的南方商人一拍即合,南方商人拿着30万元,一去不归;他们在那里整整等了2个月,天天吃大米,人都累垮了,也没看见南方商人半个影子。后来才知道,这冷藏厂也不是他的,他是租借的,与王川当年贩鱼一样,是转手倒卖的二道贩子。无奈,王川只好返回金沙滩,这位以前天天骗别人的人,今天也终于被骗了。“骗”的确是一门精湛的艺术,人类的智慧自进入春秋战国时期,就出现了方士巫术,方士徐福第一次大胆骗了精明盖世的始皇。人类在早期只会偷不会骗。
如今第一世界骗第二世界,第二世界骗第三世界,美国人先是骗欧洲人,后又骗日本人,再骗中国人。全世界都在给美国打工,打工也不开钱,只打白条儿,就像当年王广合向农民打白条,现在的书记向他王川打白条一样。精明的南方商人,今天也给他开了一张空头支票(借条),“支票”实想来和那些白条一样,如出一辙,都是画饼充饥,骗人的鬼把戏。后来,王川离开冷藏厂多年,那笔款通过三帮律师十去舟山才追回6万,通盘考虑,王川是实实在在给银行打了白条,银行又美其名曰给国家打了白条。究其实,到最后亏了谁?亏父亲母亲这部分人,他们把弄大棚攒的钱一分一厘存进银行,得那么丁点利息,认为沾了国家大光,喜得整天笑嘻嘻的心花怒放,可王广合一个白条,就是半车虾,值多少个大棚呀?
王川就像良心发现,但上了贼船,刹不住车呀。不管给谁打白条,只要有钱就行,没钱寸步难行,有钱能使鬼推磨。你想现在干啥不需要钱?嫖女人需要钱,送礼需要钱,抽烟需要钱,王川现在抽的是将军,可人家王广合已抽云烟了,据说县委书记抽的是大中华,一级比一级高。我王川吃的苦遭的罪,比他们哪一个少,有时做三孙子,有时当叫花子,人不人鬼不鬼的,唱完黑脸唱白脸,你方唱罢我登场,迎来又送往、出出进进,容易吗?再不抽点、嫖点、吃点、那这辈子,两眼一闭忙到熄灯,不太窝囊了。一没有钱,王川的两眼就发出攫取的光,可钱一到手,打几张白条子,就又变成一个穷光蛋,只好再去贷。有一次,他就将一块名表押给了一个商人,可第二天和另一帮南方商人喝酒时,蓦地露出光秃秃的手脖,不言而喻就矮人三分。所以,王川一弄到钱,就赶快托人买一款瑞士名表戴上。他好虚荣慕虚荣,他觉着虚荣可以当饭吃、当觉睡,躺在虚荣的温床上,你可青春不老,韶华永在,激流不退,漩涡里逆转,风风火火闯九州,皮里春秋,影里情郎,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你要问王川,有几个情人才算多,挣多少钱才算够,王川一定像“愚公移山”一样,无穷尽也。过去,他穷怕了,奶头山给他三分钱,都视如珍宝。尤其现在更不能穷,穷也不能说穷,人敬有的,狗咬丑的。美国日本要是不富,谁去敬它,韩国要不富,黄婉儿妈妈也不会偷渡。纵览全世界,一戴上富的光环,就可骗而有术,骗而有理,被骗者心甘情愿,行骗者信誓旦旦。骗过之后,言谓双赢。王川这套“骗”说,肯定难登大雅之堂,一登大雅之堂就洞若观火、烛照千秋,让多少人原形毕露,汗流浃背,换言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也。
南方归来,王川深思熟虑之后,觉着骗术不够,骗技不精,有待进一步挖掘,重振旗鼓,收拾旧山河,从头做。于是他找到了深居简出的三吊眼。三吊眼告诉王川,小三不是个好东西,一天你嫂子上茅厕,那家伙就扒墙偷窥,迅雷不及掩耳,你嫂子提裤出去,他也溜之大吉,神不知鬼不觉。王川很淡定地说,我早知那小子不是好东西。当年我在他家里睡在西间炕上,他的三个姐姐睡小里间,夏天热呀,挂着蚊帐,一俟三个姐姐睡着了,他就过去偷窥一会,有时还上去摸摸。如有月光的晚上,那三个姐妹从河里洗澡回来,就那么精赤条条地躺在炕上,像三只雪白的羊羔,小三就当着羊羔在地下手淫起来,自我陶醉不已。有时,还把他姐姐身上那点神秘有声有色添油加醋地给我描一番,弄得我半夜半宿睡不着,情窦初开。我知道那小子有这毛病,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这是三国上的计谋,你说呀,三叔?三吊眼见王川大人不计小人之过,也不再说什么,只说,男人嘛,风月场上那点事算什么!王川与三吊眼一番密谋,就有了下面这场戏。
王广合在畜牧局有了招商任务,县上规定一年招不来商谈话,二年招不来商亮黄牌儿,三年招不来商就地免职。王广合让那位小女子兼任招商科科长,加大与王川的交流。四月开春,县里有个桃花节,王川准备大显身手,帮这个昔日的老朋友一把。这时的吕娜娜已担任县委宣传部副部长,在全县的桃花节兼招商会上,大出风头,风流尽显。她穿着超短裙,高筒皮靴,露着两条腴白油滚的大腿,奔来奔去,牵线搭桥,报纸上说,这叫文化搭台,经济唱戏。那时最时兴的一个词儿叫华侨,王满囤的母亲黄婉儿在韩国,就是华侨。县上侨办已派几拨人前往金沙滩调查,给黄婉儿登记建档,作为全县的重点华侨加以重视。摸清地址,吕娜娜还斗胆地给黄婉儿去了一封信,结果泥牛入海,杳如黄鹤。线断了,眼尖手快的王川儿,立马接上。他自告奋勇找到王广合、吕娜娜,说,黄婉儿从韩国给他介绍一美国华侨,准备开发旸谷山,组建影视城。
吕娜娜受县委领导旨意,先期带领工作人员到旸谷山考察,结果一鸣惊人,原来那旸谷山真的是一块藏龙卧虎之地,那座教堂是美国牧师女儿甫爱华在金沙滩的传教之地。说那甫爱华,天天用牛奶洗浴,皮肤比牛奶还白,旸谷山上最盛时曾养过100头牛,甫爱华爱喝牛奶,爱洗牛奶浴,如果在这样的地方建一座北方最大的影视城,岂不中西合璧,两全其美。家有凤凰树,不愁引不来金凤凰,经吕娜娜那喝过鳖精口服液的大脑包装,这旸谷山成了一座神山,比日本的富士山、欧洲的阿尔卑斯山都神秘,特别那座与美国人有缘的教堂,就更加重这座山的金贵,眼看比上了庐山上赛珍珠的闺房了。那些年代,谁如能攀上美国,哪怕九曲十八弯儿攀个美国亲戚,那这家人家就身价倍增,不管他是还乡团还是大地主,都顶风香出四十里。如果有一块地方能与美国联姻,那这块地方就陡然披上了美国的华丽外衣,美国的月亮都比中国圆,你信吗,这时的金沙滩就信,因为他们的美国客人曾客居过金沙滩,小娘子挺靓丽的,叫甫爱华。要问谁见过甫爱华,那只好说故人西辞黄鹤楼,白云千载空悠悠。旸谷山上,教堂空空悠悠,蛛网满栋,但佳人已去,空留一抹余香,缱绻婉转,阴魂不散。吕娜娜这一重大发现,如异军突起,空穴来风,引得天南海北的骚人墨客盘桓留恋旸谷山,金沙滩的第三产业—旅游业初露端倪,方兴未艾。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这已不是小时王满囤给父亲送早饭的旸谷山,也不是埋葬左舵那时的旸谷山。万事皆备,只欠东风,时机一到,王川绝不错过。
那天的桃花节,从市政府门前广场到县宾馆,铺上了猩红的地毯。王川和美国华侨身佩红色绶带,款步走在猩红的地毯上,那华侨身穿老式中山装,风纪扣扣得严严实实,一颗中国心深深藏在中山服里。县里领导前呼后拥,吕娜娜翩若惊鸿,跑上跑下,那样子只剩给华侨磕头了,恨不能立马做他的情人少妇,鞍前马后未曾离开半步。王川也是趾高气扬,旁若无人,搀扶着那华侨,仿若衣锦还乡,骆驼驮着苍蝇走。最让人扫兴的是那华侨故园情深,赤子之心,听王川介绍去国几十年,不会说英语,就连中国话也说得磕磕绊绊的,听起来,就像说粤语,偶尔扔几句,由王川对县里领导做翻译,哪怕王川道听途说,偷梁换柱,县里的领导也屁颠屁颠,点头如捣蒜,唯恐怠慢客人,马虎大意。有时即便王川即兴发挥,胡诌八扯,那些家伙也唯唯诺诺,唯恐挂一漏万。华侨言词本就金贵,王川就更言词节省,惜墨如金,常常冷场,多亏吕娜娜露着两条腴白的秀腿,才偶尔激起看客的些许欲望。于是乎只好猛敲锣急打鼓,铿锵有力,喧宾夺主的秧歌使出了看家本事。台上华侨正襟危坐,台下华侨步履维艰,可见再发达的美国也掩饰不住华侨的颓唐老境,王川对县里领导说,这是树高千丈,叶落归根。县里领导不住点头连声。华侨戴着墨镜,下面再怎么舞,再怎么吹打,看那样子都像瞎子和聋子,充耳不闻,熟视无睹。县领导给华侨授予荣誉市民,老华侨这才站起来向领导和众人鞠躬。看那背弯得,在美国恐怕也是寄人篱下。市民寻思,这老华侨去国已久,今日归乡,恐怕被欧风美雨灌得颇难适应家乡的热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