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九闻言,顿时觉得世界天崩地裂,他一把蹦起来喊道:「你不能这麽独裁,不能!我不干,凭啥你们休息打屁,我就要辛辛苦苦当劳力给你们找食物啊?」
「凭什麽?」蓝幽冷笑一声,道:「就凭现在只有两样工作给你选,既然你做不好这一样,那就只剩另一样了。」
小九瞬间被噎住了,一时之间倒也想不出什麽词来辩驳。
蓝幽说完也不理会小九的反应,右手一旋,一个初级高阶的生命系魔法──疗癒光便笼罩在百里熙的腕上,待到光芒散去,百里熙的肤色又回復到原来白皙的模样。
确认过百里熙身上没有其他受到小九的凌虐之后,蓝幽这才又道:「还愣着做甚?瞧这天色也不早了,你再不去收集食材,是想拖到半夜才吃晚餐吗?」
小九闻言忿忿地瞪了一眼蓝幽,随即把目光转向百里熙,一脸的哀求,耷拉着脑袋的模样像极了被遗弃的幼崽。
百里熙很显然是那种记吃不记打的类型,被小九这麽可怜兮兮的一看,本就不甚刚硬的内心顿时软的一蹋煳涂,只见他张了张嘴,打算开口替小九求情。
蓝幽一看两人的动作,瞬间就把两人的心思摸得八九不离十,也不等百里熙开口,直接不客气地道:「你在想什麽我很清楚,你不在乎你自个儿,我自然也不会拿这事儿去找小九麻烦,不过是猎个三餐,哪裡算得上惩罚,你比我清楚,小九只懒不弱,对上外头的魔兽,不说游刃有馀,至少不会有生命之危,你像护犊子一样地护他,他永远也成长不了。」
百里熙虽觉得蓝幽的话有理,但小九本来就是长辈们託付给他照顾的,他自是不好眼瞅着小九遭殃,更何况……「小九还小,只是个孩子,似乎没必要做到如此……」
「你觉得他只是个孩子?」蓝幽冷声道:「他小九能比你小上几岁?你自个儿想想,你在他那年纪时在做什麽,不说实力如何,起码的心性总不会差吧?可你看看小九是什麽德行,这都是你们惯出来的,他早就不是孩子了,你们这是溺杀。」
蓝幽说完,又对着小九道:「你既然是出来历练的,就拿出身为冒险者的气魄,别总像个奶娃娃似的,你这个年龄阶段早就不是男孩了,没人该宠着你让着你。」
「你有完没完啊!」小九勐地拔尖了声音吼道:「你有啥资格对我说三道四,我怎样还用你管?你不过就是个新手试炼的导师,还真当你自己有多了不起啊!」
「哦?」闻言,蓝幽不由得挑眉,那声哦也有些意味不明,听在小九耳裡却成了赤裸裸的挑衅,本来就情绪不稳的小九瞬间就像被点燃的炮仗般,直接炸了。
「你算个啥东西,凭啥对我指手画脚,你还真以为你是神了?」小九声音尖利,充满着一股歇斯底里的味道。「你知道我家吗?你知道我吗?你啥都不知道,干啥在这裡大呼小叫地教训我!」
「小九……」百里熙唬了一跳,打从他们认识以来,他还没见过小九如此失控的样子,乍然见到,内心不由得揪了起来,小九的话听在他耳裡也莫名地多出了一抹凄凉之感。「小九……别这样……」
面对小九疯狂的叫嚣和百里熙弱弱的劝解声,蓝幽偏着头嘲讽般地笑了起来:「所以你觉得委屈?所以你就装可怜、装柔弱,讨人欢心?你别忘了,这裡可是迦亚森林,你的对手可不吃这一套,牠们只吃食物而已。」
蓝幽的眉眼因为这麽一笑而显出无限的风情,百里熙的劝解声顿时消音,小九则是愣了一下,接着一屁股跌坐到地上,像是要把这些日子所受的委屈都发洩出来般,用力地嚎啕大哭起来。
见状,蓝幽不由得微微蹙起眉头,他刚刚的笑容带了点精神力,目的就是为了安抚两人的情绪。百里熙虽说精神力受损,但是他的状况却没什麽大问题,反倒是小九,他的心绪波动过于激烈,再加上他精神力又比常人强上许多,如果一直放任小九让精神力随着他的情绪起伏,恐怕离小九崩溃的时间不会太远,看小九哭号的样子,想是他的情绪还没平静下来……
百里熙却没蓝幽想的多,一见小九放声痛哭便慌了心神,也不知道劝解什麽才好,嘴裡只翻来复去地唸叨着:「哭出来就好……小九……哭出来就好……」
是了,哭泣也是一种宣洩情绪的方法,小九压抑太久,若是一味地安抚,没让压力发洩出来怕是不好。听了百里熙的话,蓝幽心念微转,原本皱起的眉头也渐渐鬆开。都说小九魔障了,却不曾想自己竟也鑽了牛角尖,照小九这样的情况看来,说不定哭出来事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蓝幽这边还在思索着,小九那头却又开始闹腾起来。
「我家……我家……」小九一抽一噎的哭着,受到蓝幽残馀精神力的影响,不到半晌,就把他家裡的事情抖得差不多了。
小九是他们家裡的么子,上头总共有八个兄姊,各个出类拔萃,不论是在政商抑或是魔武方面都佔有一席之地,他们的父亲更是百年难得一见的鬼才,在诸多领域裡享有赫赫威名,而小九就是在这麽一个家庭裡出生成长,兄姊又长了他许多岁,虽然身为么子的他自小就备受父母兄姊的疼宠,但是无论他做了什麽或是有了甚麽成就,都会被拿来跟父兄比较,小九又是被娇惯大的,父母兄姊捨不得让他吃苦,自然就缺乏磨练和压力,所以即使小九天赋再高,才华再出众,表现出来的能力仍旧缺少几分的血性,同兄姊一比较便失色许多。
长期下来,小九内心就积累了很多压力,但是面对素来疼他的兄姊父亲却连嫉妒的情绪都不允许出现,连个发洩的管道都没有,久而久之,小九的行为便越发的离经叛道、四处捣蛋,想法也略显偏激,给人一种纨裤子弟的印象,却忘了小九本身的实力在同年龄层裡算得上拔尖……其他人越觉得小九差劲,小九就变本加厉,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
最后,小九的父亲终于发现小九的心结,觉得不能放任小九这样一个好苗子被养废了,便狠下心肠,一把将小九踢出家门历练,不过因为对么子的不放心,小九父亲还特地拜託老友请人照顾小九,所以这才有了小九百里熙和蓝幽的相遇。
「所以你就放任自己堕落,没出息!」蓝幽听完,冷哼一声道:「你这惫懒性子可不是一天两天养成的,还想让人瞧得起你?也不想想你父亲兄姊的实力是怎样被逼出来。」
「我才没有堕落!」小九忿忿地道,一双水蓝大眼还残留着些许水气,瞪着还微微泛红的眼眶,看起来十足十的像隻受了委屈而炸毛的幼崽。「你才堕落,你全家都堕落!」
蓝幽闻言不由得挑了挑眉,毫不客气的嗤笑道:「我就是堕落也能是称霸一方的魔头,让一群『勇者』争着抢着屠我,你呢?就算堕落也只能当个捣蛋鬼,个性稍微成熟的人跟你较真都嫌掉价。你问问自个儿你胡闹的时候旁人是怎样待你的?你能永远当个孩子?」
小九愣了一下。是了,别说旁人,就是百里面对他的时候都带着一种对待孩子般宠溺放纵的态度,很少跟他认真过……
耳边似乎响起方才百里熙说过的话……「小九还小,只是个孩子……」
可是他已经很大了,早就不是小孩子了……小九拧起眉头,小脸皱成一团,不停的回想着以前大家对他说过的话。
「你可以胡闹,但总该有个限度。」蓝幽看着小九一脸纠结懵懂的神情,也不好再继续多说些甚麽,只是道:「你出去逛逛醒醒脑吧,顺便再带点食材回来。」
还陷在思绪裡的小九听到吩咐便下意识地站起来,像个游魂般摇摇晃晃地走出山洞。
蓝幽只瞅了小九一眼之后便没再理会他,而是把视线转向神色迷茫的百里熙。
「蓝幽,我错了吗?」百里熙茫然不解。或许是因为从小生长在山林哩,百里熙本性异常纯朴善良,不轻易与人生气,对同伴更是尽可能的温和包容,虽然原则上有自己的坚持,可是在小细节方面却会不停的迁就退让。
「谁都没有错,你跟小九都是,只是我看不惯而已。」蓝幽答道,不过显然他并不想多聊,很快地转移了话题,道:「现在感觉怎麽样?有什麽想法没有?」
「嗯……」百里熙的脑袋迴路显然跟蓝幽的不同,思考速度根本比不上对方,呆愣了一下才答道:「恩,我的头其实不怎麽痛,手腕也只是看着严重,却没什麽大碍,蓝幽你就别同小九发脾气了……」
「谁问你这个了。」蓝幽打断百里熙的絮絮叨叨,发现百里熙的脑子裡连一点拐弯抹角的基本概念都没有,便直截了当的道:「我是问,你知道我用什麽手法攻击了吗?」
「喔,原来蓝幽你是指这个啊!」百里熙恍然大悟,虽然不能帮小九说话让他有点失落,但是百里熙这时对武学的痴迷程度却远远大过那小小的失落,只见他兴奋地道:「我知道,蓝幽你是用精神力攻击的对吧?小九刚刚发现了。」
蓝幽有些无语,明明是百里熙挨的攻击,为甚麽到头来却是小九想到?蓝幽顿了顿,决定还是不要去探讨百里熙的大脑迴路,直接问道:「你既然知道了我的攻击方式,那有什麽想法或感触?」
感触吗?百里熙歪着头回忆,思索着被攻击时的感觉,好半晌才犹犹豫豫的开口道:「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昏迷前我总觉得有根针穿过我的意识……好像也不是,感觉上比较像路径……唔,该怎麽说呢?」
「我知道你的意思,这种感觉的确不好解释,你也不必跟我说明。」蓝幽道。这百里熙果然还是有那麽一点悟性和灵性的,如果这些感觉还要他点明的话,境界就差了不少,不过幸好百里熙还真有感受到些什麽,如此一来他的进境和成就都会好很多。「既然你能描述出这样的感觉,那感知精神力应该也没问题……这样吧,你痊癒之后先练习精神力的感知和控制,等你学会了,至于精神力的外放与攻击……」
蓝幽说到此处皱了一下眉头,思索了片刻才续道:「这件事不急,只是你要记得,身为战士,还是以修练斗气为主,精神力仅能用来辅助。」
看着百里熙迷茫呆滞的眼神,蓝幽不禁暗暗叹了口气。果然,精神力方面的知识还是不好吸收的,遑论百里熙才刚伤了脑袋,虽说不会有任何的后遗症,不过现在还是不要塞太多东西给他才好,反正还有几个礼拜的时间,不急……
别说小九和百里熙,就连蓝幽自己都没想到,他们以为的为期一个月的试炼,会因为即将到来的风暴而硬生生打乱他们的所有步调。
※
「匡噹!」一声巨响,一道人影像垃圾似的被人用力地砸上议事厅大门,硬生生将大门给砸了开来,被拿来当开门工具的人影顺势跌进了议事厅里头,连人带椅撞翻了好几个人。
议事厅裡的人们被骤然发出的巨响唬得心裡一震乱跳,齐齐把视线转向门口三个嚣张跋扈的身影。
老金在看见来人的那一瞬间不自觉地皱起眉头,随即又舒展开来,脸上的笑容那叫一个亲切和蔼。
「乔大人,什麽事让您发这麽大的火?不会是那些个小崽子们不开眼,得罪了您吧?您跟我说就是了,何必劳烦您动用您的拳头,难不成这是永城新流行的沟通方式?」老金能和蓝幽打交道将近四年,不说其他本事,就是那脸皮可不比城牆还薄,变个脸什麽的信手拈来跟玩儿似的。老金把目光移向三人身后几个畏畏缩缩的公会警备,面色一沉,喝道:「不开眼的东西,还不赶紧的把这些碍眼的货拖走,留下来碍人的眼麽?」
为首的乔军官脸色阴鬱的盯着老金。还真当他们听不出这是在指桑骂槐吗?冒险者公会的背景够硬、势力庞大是没错,可你老金不过是小镇裡的冒险者公会长,弄残你还不跟捏死个蚂蚁一样轻鬆?
乔军官在京卫裡的地位虽然不高,却也是侍卫长级别的,这种品秩在贵人满地走的永城自是算不了什麽,但是在永城以外行走办事,他代表的就是南燕的皇帝,谁不高看他一眼,尤其在这些个穷乡僻壤的破镇子,哪个不巴结着他,颁布的命令那都可是当成第一要紧事来办的。
以上经历造就了乔军官自卑又自傲的扭曲人格,但凡在外头有人违背了的意愿,他就认为是那些人看不起他。乔军官虽然性格扭曲,但脑袋可没坏,知道他一个人没法把对方弄死弄残,所以就藉着皇令的名号打压那些人,这个招式他从上任侍卫长以来不知玩了多少遍了,可纯熟的很,其实也不单单是他,南燕自建国以来,就出了不少类似乔军官一类的人物,斗垮了不少地方有权有势的人物。
乔军官冷笑一声,阴阳怪气地道:「金会长,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本使身上可是带着皇令的,你就这麽敷衍本使,淨派一些不够格的人接待,却半点不见金会长人影,怎麽,是瞧不起本使还是瞧不起皇令啊?」
老金脸上丝毫不见懊恼,豪迈的哈哈一笑,热情的道:「乔大人,你这可是误会我了,你看,我这不是按最高规格的制度来帮你办这事了?至于这些接待人员,那还不是怕你乔大人不熟悉咱这穷乡僻壤,特意给你找来的地陪。我啊,一把老骨头了,陪着乔大人只怕到时还坏了大人你的兴致不是?」
B级任物?哼,还真是高规格,高到整个小镇都没冒险者能接了!不过区区一个捕捉飞行兽幼崽的任务,排在C级任务都嫌抬举它的难度,B级?当他们傻子啊!
果真能当上冒险者会长的一个个都不简单,单单一个分会长也狡猾的跟狐狸似的,不过……乔军官瞬间就冷静下来,得意的一笑。幸亏他还留了一手。
只见乔军官目光阴鹜,嘴角却挂着得意的笑对着老金道:「哎呀,金会长,本使难道没告诉你这个任务可是有期限限制的,上头可还特地下了军令状,没完成可是会死人的,还是连坐制的呢!」
乔军官小人得志的望着老金脸上僵掉的笑容,语调嚣张地笑道:「看来我还真是忘了说了,真是抱歉啊金会长,你瞧瞧本使这记忆唷,果真是越老越不中用了,哈哈。不过话说回来呀,金会长,你还是快点想个办法解决这个问题才是,耽误了时间本使这倒是没什麽,就怕到时皇上那头认为你们怠慢了可就不好了,要真这样,一个皇令下来,啧啧……可别整个家亚镇都给那些个办事不利的冒险者陪葬啊!」
「碰!」宋飞虎勐地拍桌而起,对着乔军官怒目而视:「你他娘的别欺人太甚,老子可不是被吓唬大的!你出去问问,镇上哪个不知道不能在魔兽繁殖期进森林抓捕幼兽,你想找死就滚远点,别拖着全镇的人下水。」
「笑话,不过就是繁殖期的魔兽暴躁些,哪有你们说的那麽危险,其他地方也是这样过来的,哪裡见出什麽大事。」乔军官嗤笑道,话语裡满是不屑轻视。「金会长啊,别是你们在这种小地方窝久了,烈性也跟着被磨没了吧?哈哈哈──」
「你──」宋飞虎被乔军官激得又要破口大骂,却被老金拦了下来。
「够了,阿虎,不得对乔军官无理。」老金皱着眉沉声喝止,然后他转头看向乔军官,道:「乔大人,我代阿虎向你道歉。不过,阿虎虽然鲁莽,但说的话道还是有几分道理,你看,咱们这的确是有这规矩,不得在繁殖期猎捕魔兽幼崽,要不,乔大人想个办法通融通融。」
「规矩?」乔军官冷笑一声,道:「这是哪门子的规矩,本使怎麽没听过?本使只知道『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整个南燕,只有皇上才是规矩,你们现下公然违反皇令,是想凭着末险者公会的权势造反麽?」
造反?闻言,老金和李温瞳孔微微一缩。这样的名头可不能让乔军官扣在他们头上,否则十个迦亚镇都不够死,就算是冒险者公会的人也一样,不,就因为是冒险者公会的人,所以在跟国家皇权冲突的时候,他们更容易被牺牲。这话真要传出去,他们的死期约莫也不远了。
「乔大人说的是什麽话,咱们虽说是效力于冒险者公会,但大伙都还是地地道道的南燕人,怎麽可能造反?」李温和老金交换了一眼之后率先开口,整个会议听到现在也只剩李温还没跟乔军官冲突过了。「只是大人要求的量实在是多了些,这麽短的期限肯定是凑不齐的,要不大人再多宽限几天?」
「宽限?」乔军官不屑的嗤道:「不愧是一群不懂规矩的江湖草莽,你们可有听说过下了军令状的任务还给宽限时间?别笑死人了!」
「本使不管你们怎麽办,十天内把本使要的东西交上来,否则别怪本使翻脸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