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饭吃了足有两个时辰,桌上的汤菜都已经换了三四回,陆老爷已上年纪,他面色红润的被搀扶着回房。陆淑遥趁着大家尽兴,也偷喝了几口西域运来的葡萄酒,此时眼前飞舞着三四个小人儿,她傻笑着被木兰使人送回了房。唯二还神志清醒的便是陆姝妺和楚天阔了。
陆姝妺命人撤了席,她与楚天阔走在星光下。陆姝妺在前,楚天阔落后两步紧紧跟着。
云州再是靠近南方,此刻这腊月里也已是清冷一片,陆姝妺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呼出一团白雾。
楚天阔见状立即接下身上的斗篷,他紧迈两步上前,将斗篷轻轻罩在陆姝妺肩上。
陆姝妺将斗篷拉紧,全身立即接收到楚天阔身体的温暖,她舒服的眯了眼:“阿阔,你说人不长大该有多好,永远都活在无忧无虑的年纪,什么都不必烦忧,就这样过一辈子多好。”
“可是人在年少的时候没有足够的能力去抗衡命运,永远只能受人欺负,只能任人宰割,只能接受别人制定的规矩,没有办法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陆姝妺住了脚,她回头:“阿阔,想做什么呢?”
楚天阔停下脚步,他没有回答。
陆姝妺转过身子,她定定的盯着楚天阔的眼睛,楚天阔也回视着她,但不消半刻他就被逼视着低了头。陆姝妺叹了一口气,她道:“姐姐的阿阔长大了呢!”已经有自己的秘密了。
楚天阔被这一声叹息搅得心绪不宁,他下意识拉住继续往前走的陆姝妺的衣角,就像他幼时那般样子:“任何时候,楚天阔都不会背弃陆姝妺!”
陆姝妺脚步顿了顿,半晌,她轻轻嗯了一声,转身回房。
明亮的几点星眨着眼睛亮晶晶,楚天阔静静站在院子里,他抬头望天,感受着周身的寒冷。
记得当年,也是个这样的冬季,只不过,那时候总觉得冬季真的漫长啊,漫长到也许随时自己就永远睡过去了,再也不会醒来,看到明日的太阳。
那一年,楚天阔只有五岁,也可能是四岁。那时候他已经流浪了半年,炎热的夏季,还能在破庙里或居民屋瓦下蜷身歇息,总能要到半个馒头或在垃圾堆里寻到半个被丢弃的木瓜。他年纪小,时常忍受着年纪大些的乞儿和混混儿们的欺负,他饥一顿饱一顿的供养着自己,但身体却越来越瘦弱。
他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家人,他只记得自己是被一辆马车半路抛下的。当他忍着浑身的疼痛睁开眼睛,就已经置身于人来人往的集市上了,他不知何去何从,只能学着乞丐在街上乞食。
当冬天来临时,他还没有找到一个固定的安身之所,在一个冷风冷雨的夜晚,他实在冻得受不了,就偷偷跟着一班十几岁的大乞丐,来到一个临时搭建的木棚子下。好的位置自然已经被身体健壮些的大乞丐占得,他不敢上前去争抢,就在最外围的角落里蜷缩着躺下,希冀能借别人的体温,温暖一下自己已经麻痹冻僵的身体。
这天,他睁开眼,身后的大乞丐们已经捧着破碗出去要饭了,他再不行动就又要饿肚子。他匆忙起身,整了整乱糟糟的头发,跑向每日必去的酒楼后巷。通过几个月的观察,他早已摸清酒楼的规矩,每日这个时辰运菜的货车就由此后门进入,然后运送垃圾的货车紧跟着出来,他总能在垃圾车上翻捡到没吃净的骨头和泡的发胀的硬馍,这将是他一天的口粮。
今日也不例外,他竟找到一根剃的干干净净的肉骨头,欢喜的他又拣了几根鲜嫩些的菜叶,准备捧了碗蹲在角落里大吃一顿。这时候,眼前出现几个人影。
那是几个十几岁的大乞丐,他们已经盯上他几天了。
几个大乞丐对他一顿拳打脚踢,最后不仅抢走了他的肉骨头,还吐他一头口水:“呸,有好吃的竟一人独享,咱们就教教他规矩!”
他在冰凉的地上躺了好久,他被打的鼻青脸肿浑身骨头都要散架,但他感觉不到一丝丝疼痛,他看着不远处来来往往、形形色色的各双腿,不明白年幼的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命运。他真的想就这样一直躺下去,好像这样就不用为了今天明天而饿肚子。他的眼泪最终从眼眶里落下,滴落在沾满土的地上,他难过的闭了眼。
“你为什么躺在这里呀?”一个清脆甜润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