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公孙止耶那一脸的得意样,梅子凡恨不得一脚将他踢出天云大陆。
“好处?”
梅子凡从不相信会有无缘无故的好处。
公孙止耶点头,道:“我家有很多宝物,我拿一件和你交换。”
梅子凡笑了,道:“我没记错的话,你是公孙老爷子的第一百零一个儿子,你的地位,应该不高吧?”
公孙止耶摇头,道:“这你就错了。我爹很疼我,别说一件宝物,就是十件,也没什么问题。”
梅子凡不信,他打了个哈气,有些困意。
公孙止耶见梅子凡不相信自己,有些气馁,道:“为何你们都不相信我。”
言下之意,信他的人不多。
“我的天赋可是公孙氏族百年难得一见的。”
阴阳兽这个时候已经吃饭所有的竹子和苹果,它惬意地趴在地上,打着呼噜,睡着了。梅子凡不再搭理公孙止耶。他挪了挪身子,头枕在阴阳兽的身上,团缩着身体,道:“都过子时了,还是睡觉吧。熬夜,对身体不好。”
公孙止耶无语,心道,作为武者,一个打坐就能度过几天几夜,日,熬夜对身体不好,什么理由。他不满地哼了几声,见梅子凡确实睡着,他无聊地靠着墙,看见梅子凡拿阴阳兽当做枕头,他有些羡慕。他轻轻地朝阴阳兽挪动,还未靠近,阴阳兽闭着的眼睛微微睁开,看着他,吓得他一个激灵,顿时退开,缩进墙角。
阴阳兽看见这个讨厌的人缩进墙角,它人性化地笑了笑,闭上眼,呼哧呼哧,重新进入梦乡,继续做它的美梦。
一天的时间很短,再次出来时,正是子时,刚好十二个时辰。
这期间,公孙止耶沾了梅子凡的光,早早地被夜瞎子放了出去,算作第二关通过,高兴地准备着第三关:送夜瞎子一个智慧。
离开之前,梅子凡曾问过公孙止耶,准备了什么智慧,他笑而不答,神秘地向梅子凡炫耀,他的智慧肯定是天下独一无二的。
对于这个熊孩子,梅子凡甚是无语,他与公孙止耶的相识,不过是人生路途中的一个插曲,路还在前方,插曲已在身后。
出来洗了个热水澡,洗漱完毕,美美地睡了一觉,第二天天一亮,梅子凡吃完早饭,便被人带到夜瞎子的住处。
夜瞎子的住处很隐秘,拐过九宫八卦阵,穿过梅花林,跨过一座千年古桥,踏上一扁轻舟,过了几重山,一路前行,翠鸟轻鸣,上岸步行,在一个山谷间,梅子凡再次见到夜瞎子。
微风徐徐,桃花朵朵,柳叶翩翩,鸟语花香。
这是一处美丽的绝境,幽邃、神秘、隐蔽、宛如世外桃源。
山谷间有一个湖,夜瞎子的住处便在湖的上面。
一座竹屋,一个院落,一片桃林。
桃林下,鸡有几只;湖心上,鸭有一群,院子内,鹰有一头。
这头鹰梅子凡认识,正是为夜瞎子送酒的那头鹰。
梅子凡乘船上岸,到了夜瞎子跟前,客气几句,坐在他的面前。
夜瞎子喜欢喝酒,他坐在竹椅之上,手执酒壶,慢慢细品,他的身后,两个丫鬟,一个帮他揉肩,一个帮他捶腿,好不惬意。
夜瞎子指了指他面前的石桌,道:“尝尝。”
石桌上,一壶酒、一个杯、一碟花生米、一盘卤猪肉。
梅子凡倒了一杯酒。
酒杯是透明色,酒是天蓝色。
梅子凡举过酒杯,迎着太阳,可以看见杯中之酒恰似昙花,一闭一合,五彩缤纷,奇幻迷离。
这酒,如此美妙,让人不忍喝下。
梅子凡闭上眼,酒杯靠近鼻孔,轻轻一闻,酒香阵阵,却不失昙花之香。小抿一口,酒入肚肠,瞬间充斥全身,伴随着昙花香,让人沉迷,电光火石间,人已醉,仿佛沉入梦乡,却精神气爽。
夜瞎子微微一笑,道:“小昙花酿造的昙花酒如何?”
梅子凡轻轻睁眼,舌尖触酒,不忍吞下,想留住这弹指间的美妙,不过白驹过隙,稍纵即逝,纵然想留,却抵不过时间的流失,只能留下一份淡淡的怀念。
“刹那间的美丽,一瞬间的永恒。”
梅子凡放下酒杯,道:“这这桃花林中,昙花之味,更显珍贵。”
夜瞎子端起酒杯,喝了下去,喝得很慢,仿佛对这杯酒十分珍惜,却没有不舍之意。
“这昙花酒虽好,不过太过细腻,有些迷幻,让人沉醉,却不会让人忘记忧愁,只会更加惆怅,愁上加愁。”
“李太白曾说过: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水如忧愁愁似水,既然水无法斩断,那这忧愁,也难忘记。俗人嘛,有忧愁,很正常,有了忧愁,才会知道欢快的喜悦。”
“可惜啊,我老瞎子早忘记了何为忧愁,如你所说,倒也是一种悲哀。不过,这小昙花酿造的昙花酿却是不错。我虽然没有忧愁,却也喜欢上这酒的味道,贪恋上这种沉迷的暂短。”
说到这,夜瞎子笑了。
笑得很自然,却仿佛带着种无法形容的沧桑意。
一种比死亡还虚空的哀叹。
一种无奈的笑。
好似笑他自己,又似笑这天地,更似,笑这一花一草、一枯一荣、一生一死。
梅子凡没有笑,他在惆怅。
是被夜瞎子这太过随意的笑引起的。
他不知为何,却不想去理。
惆怅就惆怅吧,活着,哪有那么多如意事。
他不敢再喝昙花酒,放下酒杯,拿起几粒花生米,放进嘴里,嚼了几口,发出嗝嘣嗝嘣的响声。
梅子凡道:“这花生很香很脆很可口。”
夜瞎子在听,没有说话。
梅子凡道:“第三关什么时候开始?”
梅子凡无法忘记通四关的事情,见夜瞎子不提,他终于还是无法忍住,问了起来。
夜瞎子笑着指着梅子凡,道:“你这人,真的好生无趣。如此美景,如此美酒,怎还忘记不了这等俗事。”
梅子凡知道夜瞎子在戏谑自己,心中嘀咕了一番,暗自骂了几句,道:“没办法啊,前辈。我只是一个小小的蝼蚁,忘不了这等俗事。况且,早知道时间,我也好早做准备。”
“那你告诉我,什么是智慧?”
“这……”
梅子凡沉默。
这个话题太难,太大,太深。
智慧的论述,千篇万椟,凡人语、圣人言是智慧,道德章、天地命也是智慧。
形而下谓之器,形而上谓之道。
聪明才智是智慧,自然道法也是智慧。
无人相,无我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是智慧。
《大智度论》中记载:般若者,一切诸智慧中最为第一,无上无比无等,更无胜者,穷尽到边。
《维摩诘经》上曾言:神通能动於十方,智惠广弘於沙界。
般若者,智者也,须菩提。
佛曰:超越世俗虚幻,把握真理。
一切皆有有能是智慧,智慧存乎天地,万行归空,千门入善,辩才智惠,存道远近。
梅子凡想起一段通识而又经典的论述:
智乃法用,慧乃明道。
天下智者莫出法用,天下慧根尽在道中。
智者明法,慧者通道。
道生法,慧生智。
慧足千百智,道足万法生。
所以,子往曾曰:智慧,道法也。
梅子凡紧皱眉头,陷入沉思,一时痴呆,难下定论。
智慧……智慧……智慧……
夜瞎子见状,知道一时半会梅子凡难以回答他的问题,他将杯子递给丫鬟,闭上眼,打算睡上一觉。
还未入睡,不知从哪里飞来一只秃鹰,在碧蓝色苍穹下盘旋着,发出凄惨的呼声,打破了这份宁静。
它看来疲倦而饥饿。
夜瞎子叫了声聒噪,右手呈爪状,抬手一扬,扑通,秃鹰跌落在他的宠物鹰的面前。
宠物鹰连眼睛都没有睁,一张铁嘴,将秃鹰吞进肚子,依旧卧在那里。
梅子凡目光呆滞,死死地盯着湖心里的水。
他嘴中喃喃,面如止水,心似波涛,脑海中一片虚无。
轰的一声,他感觉自己如同一道光,一闪,射向一个神秘的空间。
茫茫白雾,不见其声,不见其人,天地存乎一。
不知真假,不知自我。
梅子凡像一个迷失了方向的小羔羊,在这白雾中,走着走着。
一天、一月、一年……
困而不睡,疲而不停,梅子凡就这样走着,好似穿云拨雾,却难见真容。
生不欢,死不苦。
时光流逝,岁月无痕。梅子凡不知疲倦地在这白雾中,找不到目标,到达不了彼岸,宛如行尸,僵硬地行走在这神秘的绝境中。
憔悴、苍老、销魂,却不消失,也不死亡。
这里好似没有生与死,逝者如斯,不舍昼夜。
一条不见踪迹,难以追循的岁月长廊,通向无际。
“痴儿,痴儿。”
佛音再现,叹息不止。
“蠢材,二货。”
另一个声音也现于这片空间。
“阿弥陀佛。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痴儿,还不懂吗?凡所有相,皆是虚妄;我见、人见、众生见、寿者见,即非我见人见众生见寿者见,是名我见人见众生见寿者见。痴儿,醒来。”
“狗屁,放臭屁。小子,智慧者,随性也,大地大道是智慧,小我存知是智慧。饿了就吃是智慧,困了就睡是智慧。智慧就是你自己,智慧就是个大傻比。”
“阿弥陀佛,痴儿,性由心生,妙行无住。还看不透吗?”
“小子,杀者生杀,天地无道,万物不公,老子告诉你,我这有三千魔道,可助你……哎呀,老秃驴,又来这一手,我闪,我闪。”
“哈哈……哈哈……”
梅子凡突然笑了,他抬头看了看这白雾,手指上空,道:“这天,为我开;这地,为我开,天地……给我开。”
声音未落,白雾间,炸雷响起,卡擦一声,震得白雾滚动,这时,一道闪光,撕破白雾,拉开一道天幕。
梅子凡一咬舌尖,手握成拳,猛击心脏,他凝眉而怒,灵魂撕扯着无形禁锢,仰头一张嘴,心血如水,散落开来,撒在周围。
血一出,白雾便淡了几分,血水在白雾中分解成一颗颗小粒子,高速旋转,每一个血粒子带动一股白雾,逐渐相互交织在一起,砰的一声,千万颗血粒子牵引着白雾,相互糅合,极速间化作血雾,下沉入地。
轰隆,咔嚓,电闪雷鸣,飚速滚动,暴虐狂击,砸向梅子凡。
梅子凡站如山,静如松,双目圆瞪,迎接这雷电的袭击。
一道光闪,一声雷鸣,飓风骤起,一股脑撕扯着梅子凡的灵魂。
“痴儿,醒来。”
佛音猛然刺入梅子凡的脑海,轰的一下,梅子凡脑袋一沉,昏死过去,退出神秘空间。
噗嗤,梅子凡吐出一口鲜血。
他睁开眼。
竹屋还是竹屋。
春风阵阵,桃花自树上掉下,还未落地,被风卷起,飘柔起伏,不经意间,落在他的肩上。
梅子凡擦拭掉血,想起刚才那一幕,心中疑惑。那个白雾空间,到底是这么回事。
真其真,假其假。
心中长叹一声,没有再想这些神秘无解之事,梅子凡抬头看向夜瞎子。
夜瞎子嘴角微笑,闭着双眼,神情放松,正在睡觉。
梅子凡刚要起身,夜瞎子突然醒来,依旧是微笑,淡淡地看着梅子凡,道:“如何?”
梅子凡呵呵一笑,为自己倒上一杯昙花酿,端起酒杯,一口饮尽,道:“智慧就是你我。”
夜瞎子一笑,摸了摸胡须,点点头,道:“倒也在理,不过,也就是一般见识而已,当不得上等……”
夜瞎子正要继续说下去,梅子凡插话,道:“其实,智慧就是个大傻比。”
夜瞎子一听梅子凡所说,他嗖的一下晃了下身子,差点从竹椅上摔下来。
他哈哈一笑,指着梅子凡,骂道:“尼玛,什么狗屁理论……不过,好似很过瘾。小梅,将酒壶拿过来,我要和这小子喝上一杯。智慧就是个大傻比,太妙,太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