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定县东面的纱厂乡,山坡小路上走下来一个满面风尘的年轻人,他就是安言。
本以为那天自己要被警察抓了,却没有想到人家连正眼都不瞧他,以为他只是一个乡下的小苦力。他第一次觉得地区的公职人员的不负责态度是那么可爱。也许世间的事情原来就没有谁是谁非,一切都是源于自身的心境。不管怎么说,那个麻痹大意的“好警官”让他逃过一劫。
他道谢了那个好心司机,也不敢再搭车,硬是晓宿夜行,几天的奔波,让他的脸上多了一层原来不曾有的风霜,更显俊逸。
转过几道弯路,前面已经隐约可以看到家里那几间木板房的小青瓦。
崎岖的山路让他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家赶。
“哟,小安放假了”一个弯腰在地里割草的壮年看见安言走过来,忙直起腰打招呼。仿佛比平时更热情了。
“是啊,幺叔”安言有些腼腆的应道
一路上,遇到好几个寨子周围的亲戚问长问短。
安言自从考取了县里的高中,就在当地的寨子里小有名气。更别说他更是以县里少有的好成绩考中了首都数一数二的重点大学。
每次回到家,总有一群人问东道西,有的问:城里的松树是不是比我们这里粗啊?还有的问:城里的姑娘是不是都像某位大名明那样生得好。更有离奇的,小孩子出生满月,专门拿着人亲上门来请安言过剪头发,说是以后小孩长大了也会像安言一样有出息。
在他们眼里,到过大城市的人就是有身份的人。见过世面的人。
为此安言没少苦恼过,但没办法,这就是他的家乡,虽然都建国好几十年了,外面的世界日新月异。但小山村质朴的村民们思想还是那么纯,但单纯这个东西,如果到了极致,兴许和傻没什么两样。只是那点农村人的小封建思想在作怪罢了。
反而是安言习惯不了这种热情。他觉得还是像他小时候那样好一点。
回到家,父亲安如海并没有在家。只有母亲在家里织毛衣。安言的哥哥早就成家了,分开了过,还有一个姐姐也早已出阁。作为家中的幺儿。安言从小倍受到母亲的疼爱。
母亲见他回来,很是高兴,张罗着去杀家里的那只老母鸡。
坐在家里的院坝里,安言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幸福感。要是没有发生那件事,他情愿就这样待在这个小山村,再不去什么首都读什么破书。
午饭就在院坝里的一棵桂花树下面吃,摆开简易的小桌子。母亲把香喷喷的鸡肉汤端了上来,给安言盛了一大碗。
“不等爸回来吃么?”
“不用等他了,他去街上有事,估计要晚上才回来。你先吃……都瘦了”母亲用手摸了摸安言的头。就像很多年没有见他似的。
“哦,那估计又是去喝酒去了”安言一边吃着饭,一边说。他是真的好几天没吃过一顿饱饭了。
“多吃点,多吃点,在外受了不少苦,吃顿好的”。母亲的手很粗糙但是很温暖。温暖得他想睡一下,心里这么想着,大口吃着,突然就真的慢慢倒在桌子上沉沉地睡去了……
安言在梦中梦见自己在大学的校院里一边打工一边弹着吉它,在学校的图书馆里看书,好多书,都是军事方面的,都是他喜欢的书……又梦到那个他喜欢了三年的女生,正要向她表白,又突然化作一阵清风不见了,也不知过了多久,仿佛过去了几个世纪那么长,突然梦见勇哥面目睁眝地向他讨命拿着一把大砍刀,他挣扎着想还手,却怎么也挣不脱。好多嘈杂的声间,仿佛是警察们来了,全部都来抓他来了,母亲在喊他,快跑……快跑……
安言一着急睁开了眼睛从梦中醒来,大汗淋淋。却并没有半个警察,但很多人的声音在说着话。他想抬手揉揉稀松的睡眼,赫然发现自己的双手被大拇指粗的麻绳捆得严严实实。难怪刚才怎么挣也挣不开。
四周一片漆黑,原来是在厢房里,院坝里似乎有一大堆人。说话声音也渐渐清晰起来。
只听得有人说到“打了电话没有。最好快点弄走,要不然安家可就完了”
“已经打了,王所长估计已开车过来了”这个声音那么耳熟,好像是幺叔的声音。
“安老婶子,你别难过了,就当少生一个了,唉只可惜浪费这么多年粮食了”幺娘的声音。
“我没有难过,是他自作自受,都怪我们没教好。安家出了这样一个忤逆的东西,我相信法律是公正的,他如果没做错事,就应该去自首。而不是连累家里。”这是母亲坚定的声音。
安言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原来家里面早就知道那个案子,也许是省里面下的通辑令传到家里来了。他是杀人犯的事实已经坐实。不管他承不承认,所有人都要抓他。
他挣扎着坐起身来,却觉得全身一丁点力气也没有。他突然明白,母亲一定是在那鸡肉饭里面放了什么东西。
天啦!为什么要这样对他,生他养他的母亲,给了他生命却又这么轻易放弃!
他突然有种想自杀的冲动,不是逃避而是绝望。
“不行,我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掉,最起码要弄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死也要死个明白”安言几乎用尽了体内仅有的一点力气,慢慢从后窗户爬了出去。
后窗户下面是一片小池塘。几只鸭子正在里面洗澡。安言一头栽倒进去。想让自己清醒一点。好想办法弄开身上的麻绳。
池塘的水是死水,散发出动物粪便的浓浓沼气味,安言的脸上布满烂泥巴酱。在几次将头强埋进水里后,终于忍受不了臭味,哇的一声呕吐了起来。
眼泪和残留的污物挂在他的嘴角,他甩了甩头,终于清醒了许多。四肢慢慢有了一点力气。正准备找个东西磨开麻绳,只觉得后脑一阵冰凉的刺痛。他用最后一丝清醒的意识转过头去。只看见父亲安如海拿着一把锄头站在他的身后。锄头上还滴着鲜红鲜红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