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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香消玉殒

听到完颜亮奸贼的意旨,夫妻二人深知,此行定然是凶多吉少,甚至是有去无回。眼看突然之间大祸临头,完颜雍只得强作镇静,赶忙召集明郎安排在济南府的联络人孙羽,商议应对之策。

很快孙羽便秘密来到了雍王府上,待知道事件的来龙去脉之后,孙羽道:“明郎总盟主现在正在西行途中。我立刻给李靖副盟主飞鸽传书,他人现在就在开封城内。请殿下与王妃稍安勿躁,相信很快就能得到回应。”说完便秘密的出府去了。

而此时乌林答玉淑的内心正承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煎熬,因为她深知,一去中都,清白之躯必遭玷污。她自幼就立志做一名贞洁贤妇,如何可以受完颜亮这等淫贼的侮辱。一名女子,与丈夫之外的男人苟合,不管主动还是被动,也不管他人如何看待,乌林答玉淑自己就不能容忍。最重要的,她深爱着她的丈夫,她早已把她全部的爱都给了完颜雍,她不能让丈夫蒙羞受辱。她不能去中都!可是不去中都的话,结果是可想而知的,不管是乌林答玉淑,还是完颜雍都不可能保全,以完颜亮的性格,必定借机辱杀完颜雍,再强占乌林答玉淑,到最后,只能是家破人亡。想到这儿,一向坚韧的乌林答玉淑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流下了眼泪,因为在乌林答玉淑的心中,她可以忍受生活之于夫妻二人的种种打击,就是无法忍受与完颜雍的分离。

乌林答玉淑暗自告诉自己,保全自己的名节就是保全丈夫的声誉。还有最重要的,就是丈夫要安全。只要他好好的,自己如何已经不重要了,不管身在哪里,生或死,两人的心永远都不会分开的。

想到这儿,乌林答玉淑咬紧牙关,继而默默而又沉重地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儿当她睁开双眼,便走到了完颜雍身边,十分平静而坚定的说道:“殿下,我已然决定前往中都。请殿下放心,千万不要为我担忧,妾身自有办法,绝不会令殿下受辱蒙羞,更不会让殿下身陷危局。将来不管发生什么事,殿下都要好好活着,不要冲动行事,不要让我失望!”

完颜雍知道乌林答玉淑的为人,明白她此话的用意,便赶忙握住乌林答玉淑的手,略带哽咽的对她说道:“淑儿,我们一起走吧!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尔虞我诈的地方,我们可以去找明郎或者隐居江湖,或者归隐田园,做一对神仙眷侣,那该多好啊!”

乌林答玉淑的眼眶突然湿润着,继而留着泪说道:“殿下有此心此言,妾身已然心满意足,妇复何求!(只是我知道殿下心中的所盼所思,不希望殿下因为我一人,而将数十年的心血积累付诸东流。我相信殿下将来一定会实现自己的志愿,若是殿下因为我的安危而归隐山林,漂泊江湖,那却不是我所愿看到的。殿下,我比你更懂得你的心,我用生命和灵魂在抚摸他,用我的痴心之爱在感知他,熟悉他的一沟一壑一起一伏。殿下,你的德行、你的意志,你的灵魂,你的才学、你的秉性,你的智慧,都是为了这个国家而生的,而不应到那田园江湖之中,去谱写生生死死的****奇迹。你生在帝王家有与生俱来的使命,你不像明郎,你比他多了份隐忍,虽然你们都是那样的规整、高洁、追求生命的每一刻都有实际价值,但是你缺乏散淡超脱。

所有这些都是芜杂散乱、平淡漫长的田园生活并非是你真心想要的。那时你的灵魂就会不由自主的沉沦,将无可挽回的飘泊失落。你会慢慢的感到空虚无聊,苦闷难耐。并非你不爱我了,而是你最坚实的生命根基已经化成了流沙,你可能会变成一个狂夫,变成一个放荡任性的游侠,去寻找新的生命刺激。你也可能变成一个酒徒,变成一个行吟诗人,将自己献给朝阳、落日、山海、林涛。而我也只有更加痛苦。我所深爱的那个人已不复存在。我寄托在他身上的人生情怀,也将永远化成泡影。那时候,我们的江湖生活,我们的田园画意,还会有什么?、、、)

还没等乌林答说完,完颜雍便一把将她抱在了怀中,此时完颜雍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哭着说道:“我什么都可以不要,我什么都可以没有,就是不能没有你啊!你对我而言才是最重要的,什么家国天下,于你而言,都是微不足道。我们走吧!离开这里!”

乌林答玉淑的泪水也如决堤一般,难以遏制,她依偎在完颜雍的怀中任由泪水肆无忌惮的流淌着。过了一会儿,她才用力在完颜雍的耳边说道:“殿下,我这一生永远都只爱你一人,我的心永远都不会离开你,我只属于你一人。”

完颜雍哽咽着说道:“我、也是、,我只爱你一人……”还没等完颜雍说完,乌林答玉淑便突然点住了完颜雍的穴道,让他动弹不得。她这点穴的功夫,还是虞琇教的,常人根本就解不开。

乌林答玉淑缓缓将完颜雍放倒在椅子上,此时的完颜雍仍然冷水涔涔而下。然后乌林答玉淑便一面命人去请孙羽,一面命人召集阖府家人到前院。

此时阖府家人都依然知道完颜亮要召王妃入宫之事,无不为之担忧。

在召集家人的同时,乌林答玉淑还为完颜雍写下了一封信。过了片刻,乌林答玉淑的信便写完了,随即便密封完好。

此时阖府家人也都有序的站在了大堂之上,眼见人差不多到齐了,乌林答玉淑便十分亲切而庄重的说道:“自从我嫁给殿下至今,我从未发现殿下做过任何违逆法道之事。以往那些被杀的宗室,都是被奴仆所诬,那是因为他们的主子待他们不好,他们恨自己的主子。而殿下对大家却是宽宥仁慈,多有恩义。你们当心念旧恩,尽心辅佐殿下,不可生任何妄悖构陷之心。如若不然,我死后就算在阴间也仍然会看着你们的所作所为,惩戒心怀不良之人。”(我自初年为妇以至今日,未尝见王有违道之事。今宗室往往被疑者,皆奴仆不良,傲恨其主,以诬陷之耳。汝等皆殿下旧人,当念旧恩,无或妄图也。违此言者,我死后于冥中观汝所为。)说完,阖府家人无不涕泪横流。随后乌林答玉淑便让家人都退下了。乌林答玉淑自己虽身陷危殆,但仍心怀爱人安危,诀别时刻,仍能恩威并重,滴水不漏,真乃是一个世所罕见的奇女子。

当乌林答玉淑还未说完上面这番话,孙羽便已然赶到了。

待阖府家人都退下后,乌林答玉淑才对孙羽道:“我这儿有一封信,请代我转交殿下。”随即将一封密封完好的信交到了孙羽手上。

接过信后,孙羽便跪倒在乌林答玉淑身前道:“王妃所命,无不遵从。”

乌林答玉淑扶起孙羽,道:“有劳你了。我走以后,请先生为殿下解开穴道,并阻止他做傻事才好。我今生今世,定然不会辜负殿下,皇天后土,我心可鉴。你是明郎的心腹,请代我向明郎转告。我死之后,请他尽力保护好殿下的安危。如此,我在九泉之下,也会为明郎祈福的。”

孙羽道:“王妃,难道就没有别的好办法了吗?”

乌林答悲痛的说道:“好了,我走了。”

说罢,乌林答玉淑便让家人去请那宦官使者。随后便不带一个随从的跟着使者出了府去。望着妻子远去的身影,完颜雍悲痛欲绝,他挣扎着从椅子上滚落到地上,因为身体不能动,便只能肆无忌惮大哭,直到哭昏了过去。

阖府上下所有的人,都为乌林答送行,所有的人都哭成了泪人。

待乌林答玉淑走远之后,孙羽便为完颜雍解开了穴道。完颜雍本想夺门而去,去追乌林答玉淑。可是却被孙羽等人阻拦,孙羽说道:“殿下若去,那王妃为殿下所做的一切,便都付诸东流了。你忍心让王妃对你失望吗?王妃还为殿下留下了一封信,请殿下看看吧!”随即便从胸前取出了乌林答玉淑留下的那封信,交到了完颜雍手中。

完颜雍打开信,便暗自读了起来,信中所写便是:“

尝谓女之事夫,犹臣之事君。臣之事君,其心惟一,而后谓之忠;女之事夫,其心惟一,而后谓之节。故曰,忠臣不事二君,贞女不更二夫,良以此也。妾自揆蒲柳微躯,草茅贱质,荷蒙殿下不弃,得谐琴瑟之欢?奈何时运不齐,命途多舛,打开水面鸳鸯,拆散工画鸾凤。妾幼读诗书,颇知义命,非不谅坠楼之可嘉,见捐金之可愧。第欲投其鼠,恐伤其器,是诚羝羊触藩,进退两难耳。故饮恨以行,挥涕而别,然其心岂得已哉?诚恐“楚国亡猿,祸延林木“,“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云尔。妾既勉从,君危幸免。逆亮不知此意,以为移花就蝶,饥鱼吞饵矣。吁!燕雀岂知鸿鹄志哉!此行途中,若得时机,则妾洁身之愿可以逞矣。妾之死为纳常计,纵余生忍辱,延残喘于一旦,受唾骂于万年,而甘聚唐奔鹑之诮,讵谓之有廉耻者乎!妾之一死,为后世“为臣不忠,为妇不节“之劝也!非若自经沟渎莫知者比焉。逆亮罪恶滔天,其亡立待!妾愿殿下,竭诚明郎,深信合作,明郎者,天地之子,我等手足,旷达一人也,望殿下但遇时势机变,多与明郎商议,进而修德政,肃纲纪,延揽英雄,务悦民心,化服天下,以仁易暴,不占有孚矣。及殿下功成,妻亦不甚欣慰,于九泉亦为君庆贺之至。今后惟愿殿下卧薪尝胆,积蓄力量,等待时机,一怒而安天下。勿以贱妄故,哀毁以伤生,而做儿女态也。裁书永诀,不胜呜咽,痛愤之至。

但求君安好。

妻:玉淑绝笔”。

读完这封信,完颜雍便默然将其收好,然后落寞的走向了书房。此刻他已然下定决心:“必杀完颜亮。”众人看完颜雍远去的孤单身影,无不悲伤萧索。自此以后,完颜雍就再也没有在人前哭过一次,更没有在人前掉下过一滴眼泪。

因为乌林答玉淑知道,如果不去,丈夫必遭奸贼迫害;如果在去中都的途中逝去,那丈夫既无罪责,自己又可保全名节。于是她便毅然踏上了前往中都的路。一路之上,乌林答玉淑只是时不时的回头向完颜雍所在的方向张望,每次张望都是泪流满面。慢慢的越走越远,乌林答玉淑便不发一言,面色如霜,平静而沉寂,有如死灰。使者知道乌林答玉淑其实不愿前往中都,所以看守很紧。直到一行到达良乡湖边,离中都只剩下七十里的时候。使者一行才算松懈下来。当晚,乌林答玉淑便乘隙投湖自杀,把她的清白保留到了生命终止的那一刻。

当完颜亮、完颜恺得知乌林答玉淑自杀的消息后,非常失望与扫兴。完颜亮虽然怀疑是完颜雍唆使妻子自杀的,但是毕竟人死了,又找不到证据,也就只能不了了之。

之后完颜亮便将完颜雍由济南府尹调任为西京(太原)留守。完颜雍经过良乡的时候,根据李靖的安排,便请鲁国公主将乌林答玉淑葬在了宛平县土鲁原。而完颜雍没有前去拜祭,因为他已然将那份彻骨悲伤融进了血肉之中,并以此来不断的提醒自己,决不能让乌林答玉淑失望。

预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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