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阳宫※※※
“莘儿,都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冯双龙剪了灯花对正在习字的女童小声问道。
“夫子布置的功课还未做完,再有十篇《古从军行》就好了。”黄莘揉了揉泛酸的手臂回应道。
冯氏盯着她握笔的手诧异道:“你不是一直都用右手写字,这次怎么是用左手,还故意写得如此潦草?”
黄莘道:“莘儿最近听夫子说用左手写字更锻炼脑力,于是就想试试。”
冯双龙暗忖太师刘慕华为人刻板正直,不会说此等话。于是盯着黄莘眼睛问道:“这话果真是夫子教你的么?”
黄莘这才低下头道:“今日学堂,夫子叫鹿鸣哥哥背诵古从军行;鹿鸣哥哥背诵不出,夫子罚他抄写一百遍。我其实是在帮他抄写。”
冯氏听罢面露不悦道:“你爱护兄长之心不错,但是你不该替他受罚。夫子罚他,是为让他学好。他他有了教训,才能有所长进。你若替他,不仅帮不到他,反而误了他功课。这不是帮他,反倒害他。”
黄莘听罢,一脸惭愧道:“莘儿知错了。只是莘儿已经答应鹿鸣哥哥。若不替他抄完,岂不是言而无信么?”
冯氏翻看了一下抄好的书稿叹口气道:“也罢了,既然答应帮他,就抄完吧。”他语重心长道:“做人应当一诺千金,但是遇上不好抑或做不到的事情,就不应该乱下承诺,你明白吗?”
黄莘点头道:“莘儿明白,多谢冯爸爸教诲。”她又俯身抄写一阵,收起纸笔道:“我抄好了。”
冯氏点点头道:“时候不早了,快去洗净手脚,然后歇息吧。”
黄莘嗯了一声问道:“明日冯爸爸会教我练剑么?”
冯氏莞尔一笑道:“你年纪尚小,练剑容易伤身。以后长不高,你黄爸爸定会怪我。我明日陪你打太极拳可好?”
黄莘神情略失落道:“好吧,那莘儿先去睡了。冯爸爸晚安。”
她微微欠身行了个礼,蹦跳着回自己的碧纱橱去了。
冯双龙收拢桌上书稿,吹熄宫灯也准备就寝。这时,一个身形袅娜的红衣女子走了进来,原来是冯双龙青梅竹马的师妹杨杨宓。
杨宓走到冯双龙身边轻声道:“师哥,苏佑朋来了。”
冯双龙哦了一声道:“有劳师妹先在外殿招呼,我去换身得体的衣服随后就到。”
杨宓道声是退了出去。冯氏穿戴整齐步入绍阳宫外殿,就看到陈志平、伍七六两个小倌一左一右站在杨宓身旁嬉笑。淑相公苏佑朋则坐在北面的榻上正闭目养神。
冯双龙不高兴地咳嗽一声,唬得陈志平和伍七六退到一旁。杨宓起身对冯双龙笑了笑,退了出去。
冯双龙上前冲苏佑朋见礼道:“淑相公深夜大驾,有失远迎,还望海涵。”
苏佑朋睁眼笑道:“贤弟说话真是客气,你我兄弟不必如此拘礼。”
冯氏在他下首坐下问道:“不知大人深夜到访,所为何事?”
苏氏捧起茶盏,吹了下热气道:“不为何事,只是想念绍阳宫里的女儿茶香,便过来了。”
冯氏心中了然,于是道:“是为小孩子功课之事吧?”
苏氏颔首道:“都说贤弟料事如神,再不错了。”他放下茶盏道:“吾皇长女黄莘承继吾皇天资,兼正宫黄氏正气,又有贤弟教诲,将来必成大器。唯有一点,我甚是担忧,就是养在我宫里的陈燕西之子陈鹿鸣。”
冯氏微笑道:“不知道大人因何担忧?”
苏氏道:“此子既非吾皇所生,头脑也似他父亲一般驽钝,性情调皮顽劣。黄莘常与此子一同读书,必受其影响。”
冯氏道:“鹿鸣顽劣,大人好好教他便是。此子虽虽调皮但脾性不坏。吾常听老人说七岁八岁人见嫌,等过了这个年纪许就好了。”
苏氏苦笑道:“希望如此吧。皇帝不将教导鹿鸣之事交于生父,却让我担其职,实在难为。今日听程夫子说罚他抄写古从军行百遍。我只见他在花园戏耍,问其功课也说没有,想必又是劳莘儿代笔。”他正色道:“鹿鸣做错事,我只能略加责备,不敢过分严苛,毕竟我不是他生父,但是莘儿系天潢贵胄,将来或许会继承大统,绝对不能被陈燕西的儿子耽误!”
冯氏听罢道:“关于此事,我已经教育过莘儿。以后段不会再发生同样状况。”
苏氏长舒口气道:“贤弟这样说,我便放心了。茶也吃过了,本宫就不打扰贤弟休息了。”他起身冲陈志平和伍七六挥手道:“回永和宫了。”
冯氏起身见礼道:“天凉路滑,大人路上当心。”一直送苏佑朋出了绍阳宫方转身回去。
此时杨宓正站在堂上,堂中灯火昏暗照在她的身上愈发显得她柔弱可怜。
冯双龙疑惑问道:“师妹为何还不睡?”
杨宓叹口气道:“心里有事睡不着。”
冯双龙道:“你有孕在身,该多静养。”
杨宓手抚小腹道:“我就是担心腹中的这个孩子。若我继续留在宫里,只怕会给师兄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冯双龙道:“你若当真害怕外人误会,那就告诉师兄,你腹中的这个孩子的父亲到底是谁。”
杨宓摇头道:“我答应过他,要为他保守秘密。”
冯双龙苦笑道:“既然如此,师兄只能枉担秽乱后宫的虚名了。”
杨宓道:“师兄不必担心,我已悄悄书信沪上,让周迁师弟过来接我。只要我在女皇知道我怀孕之前离开长安便不会有误会了。”
冯双龙长舒口气道:“如此也好,有劳师妹回到沪上代我问祖母安好。”
杨宓道:“师兄的话我会带到。师兄一个人在长安,要多多保重身体。”
冯双龙笑道:“你放心吧,女皇不会亏待我的。”
杨宓道:“女皇那边,我不担心。我只是担心你体内的寒毒……”
冯双龙道:“寒毒夜半丑时才会发作,随便忍一忍便过去了,不会有事的。”
杨宓滚下几颗眼泪道:“都是我少时任性,才害你如此。是宓儿对不起你。”
冯双龙笑道:“往事不要再提,一切都已过去了。”
杨宓道:“可是我总觉得此事没完,那些坏人不会如此轻易得放过我们。”
冯双龙含混道:“是你太多心了。天色不早,你回屋休息吧!”
杨宓“嗯”了一声,转身离去。冯双龙看着她的背影转出厅堂,喃喃道:“此事不会到此为止,一切都只刚刚开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