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乾宫※※※
亥时已过,夜色正浓。
承乾宫的书房里依旧亮着灯火,王夫黄正明披着一件半旧的夹袄端坐在书案前,手持一根狼毫在面前的帐本上圈圈点点。
“夜深了,大家您该歇息了。”身旁的小倌剪了灯芯又递上一碗参茶,小声地提醒。
“无妨,待本宫理清这点帐目便睡。”黄正明打个呵欠继续翻看着眼前的账本。
“兑帐的小事让西宫做就好了。大家是后宫之主,实在不必操心这些琐碎繁杂之事。”小倌忍不住出言再又劝。
“西宫?你是说陈子坤?”黄正明冷笑一声,语带讥讽道:“就他那戏子本性,不把皇家之财败光算不错了。本宫可不敢指望他懂什么勤俭持家、开源节流、为皇家长远计。”
小倌听出黄正明言语中的愠怒,立刻噤声不敢再发一言。
黄正明又忙碌一阵终于合上账本道:“帐对清了,明日一早送回内务府去罢。”
小倌道声“喏”,拾起桌上账本放进一方檀木锦盒之中封存了起来。
黄正明端起桌上半凉的参茶饮了一口,眉峰一皱低声问道:“为皇上选秀男的名单出来了么,什么时候才能呈上来给本宫过目?”
小倌凑上前道:“回大家话,小奴晌午又去内务府问过此事。内务府总管任权说文宣太公极重视此事,先命户部拟定初选名单,不经六宫之手先呈寿康宫过目。不止咱们承乾宫这边未有,翊坤宫那边也未有。”
“翊坤宫?”黄正明冷笑道:“陈子坤不过辅佐本宫协理后宫杂事。本宫未有,他自然不该有!”
“大家说得是,小奴又失言了!”那小倌连声附和道:“小奴今天还听说了一件翊坤宫的事,看大家兑帐认真就一直没敢说。”
“翊坤宫那边又出什么幺蛾子事?”黄正明眉头皱得更紧。
小倌凑到黄正明耳边道:“回禀大家,小奴听说今日皇上下了早朝之后在翊坤宫用膳,陈相公为了选秀一事与皇上拌嘴,翊坤宫底下人都听得清楚。皇上这次生了大气了,连废相公的话都喊出来了!”
“废相公?不可能!”黄正明摇摇头不以为意:“这不过是皇上气头上的话,不可当真!陈子坤惯会撒娇卖痴以搏皇上荣宠。听苏佑朋说,当年皇上未坐上皇位之时,陈子坤便经常恃宠而骄,做些不合礼数之事。动不动就闹得公主府上鸡飞狗跳、家宅不宁。皇上白日里气急说要休他,夜里又偏到他房中歇息。”
小倌赶紧附和道:“大家说的是。小奴听说戏子为谋生计惯会在台上做戏,为博荣宠用些上不了台面的伎俩魅惑皇上也有可能。像您与苏相公这样的大家公子确实不好与之相争。”
黄正明扶额叹气道:“若是哪天皇上真恼他了,那就好了!”他旋即正色道:“你方才所说的戏子之言万不可说于外面,也绝不能传到皇上那里!”
那小倌连连点头道:“大家教训的是,小奴在外面绝不会乱说!”
两个人正说着话,又一小倌疾步走近宫中跪下道:“启禀大家,宝月楼的李廷治求见。”
“都这个时间了,宝月楼的人来这做什么?”黄正明思忖一阵道:“宣!”
脚步声响,不一会儿一个异族打扮的清俊小倌走近宫里,弯腰行礼道:“李廷治叩见正宫大家,愿大家福寿安康。”
宝月楼中人见皇帝也不需下跪,这是薇皇也认可的。
黄正明心下不爽,神情略不自然道:“免礼,你找本宫所为何事?”
李廷治道:“启禀大家,无缺王子正筹备中秋团圆家宴。有些筹备事项想请大家示下。”
黄正明哦了一声道:“此事怎不去问过贵相公?”
李廷治道:“回大家话,廷治方才到翊坤宫请贵相公示下。翊坤宫人说贵相公身体不适已经睡下了。廷治转念一想,中秋夜宴兹事体大,与其请示协理后宫的贵相公,不如直接请示正宫大家,如此似更合东州礼数。深夜冒昧前来,叨扰了大家休息,还请大家见谅。”
黄正明听罢心中舒畅于是笑道:“你倒会说话,谢无欢没白疼你。”说罢使个眼色,身旁小倌上前接了李廷治的折子并递给他一锭银子打赏。
李廷治不收银子,后退见礼道:“廷治奉命当差,不敢妄收恩惠。大家的心意,廷治心领。”
黄正明笑道:“也罢了,是本宫糊涂忘记你们香家规矩了。”他冲身旁小倌嗔怪道:“汉良,你也不知提醒本宫。”
那小倌连忙跪下道:“小奴失察请大家恕罪。”双手呈上李廷治的折子。
黄正明接过折子,粗略翻阅一下道:“中秋家宴本就规矩繁琐,今年又恰逢寿星淑相公四十岁生辰,需再预备他的寿礼。无欢头回操办确实吃力,本宫若只文墨批示也易让他混淆,万一出了纰漏,惹得太公、皇上、淑相公心里不痛快就不好了。”
他思忖一下道:“若无欢明日有暇,能亲自过来一趟是最好了。”
李廷治听罢见礼道:“廷治记下了,廷治这就回去禀告无缺王子。”
黄正明点头道:“去吧!”
李廷治匆匆退下,黄正明望着他的背影道:“这个孩子倒是伶俐,长相也算不差。若能把他收在承乾宫里就好了。”
汉良幽幽道:“大家若是喜欢,等谢公子来时跟他讨来就是了。”
黄正明谑道:“等谢无欢来了,本宫拿你去换李廷治,可好?”
汉良当即伏在地上哭道:“汉良追随大家日久,舍不得离开大家。”
黄正明笑道:“本宫不过说笑,你还当真?廷治虽好,但人太过聪明,终归不是久居人下的俗物。本宫就算喜欢,用着也不放心。你起来吧!”
汉良拭了脸颊的泪,站到黄正明身侧。
黄正明低头又翻阅一阵那折子,忽然叹了口气。
汉良轻声问道:“大家,您怎么了?”
黄正明揉着眼眶道:“还能怎么?方才听你说皇上白日里喊着废相公,今夜必又是在翊坤宫留宿。李廷治去翊坤宫被拒估计也是因为如此。以皇上月事推算,今日正是再怀龙裔的危险日子。若让陈子坤拔得此筹,就不好了!”
汉良连忙噤声,不敢再发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