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思后想,还是应该去漠雪宫看看。
按那小哥说的,现在漠雪宫易主,那慕卿又去哪里了?
我若是昏睡了那么多天,没渴死也该要饿死了吧!细细想想,这里里漠雪城也不过一个时辰的路程,若是脚力快一点,定是可以赶到的。
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恐惧,慕卿该不会是在瞒着我做些什么吧……
刚走到城下,便看到城墙之上一袭红衣妖艳如蝶,黑发如瀑。
她在城墙上站立着,背后是一轮寂寥的明月。
可城墙今日却无守卫。
圆月映得她脸廓明透,一双眼睛大得出奇,脸颊却已没有了往日的神气。我这才看清她的脸,是臧颜。
我飞奔上城楼,这种伤命的事,自然是能救则救。
刚上去,她却似等待了我好久,回头对我惨淡地一笑,嘴唇鲜红。
她自顾自地说:“你瞧我这身衣服,原是为了和慕哥哥成亲那日穿的。”
我急忙说:“对对对,是,应该等到你成亲的时候穿,你快下来,上面风大,小心吹坏了身子!”
她冷淡地笑笑:“我活该那一日没有杀了你!我叫他们把你弄去狼谷,没想到正中了慕哥哥的下怀……”
我惊道:“你说什么?”
她转身看我,目光再没了昔日的娇气泼辣。她冷冷地说:“那一****算计得正好,连我什么时候会看到他抱你,我会生多大的气都算好了。”
我完全呆了。
她兀自说着:“怎么,不信?他不想让你看到漠雪城那一日的厮杀。但是,更不想让你看到的,怕是他统率着漠狼的人与我王兄对峙吧!慕哥哥受我王兄之邀前来平定大漠,没想到竟然如此……或许正因如此,他才在这半月里将你托于那个老妖婆。”
我强做笑脸,说道:“你胡说!”
她漠然一笑,身子在城楼上摇摇欲坠。她捋了捋自己的头发,说:“我不妨再告诉你,我王兄对新纳的王妃如此盛宠只因她与柳湘儿长得太过相像。我王兄那日嘴里溢出鲜血,趴在他脚下,就为了让他和柳湘儿葬在一起……而新王妃,早在宫破之时就被我王兄下令杀了……”她眸光冷淡,目中透着寒意,自上而下扫了我一眼,说道:“你又以为慕哥哥凭什么多看你一眼?”
随后她喃喃道:“王兄说,没有一个君王,是不想治理好自己的一方土地的……那****母后便是在此,跃下城楼……你说我若这样死了,慕哥哥是不是也会记挂我?”
她凄丽地一笑,忽然自嘲:“我真是傻了,小时候我还对着母后的遗体说过,若我死,一定要死得壮烈!”
寒风凄凄怯怯,十五年前,大漠下了一场雪。
王妃为了唤醒大王顾及漠中百姓,自城楼一跃而下。
那日也是反了常的寒风凄凄,先前烈日炙烤下的大地哀鸿遍野。
天边有百姓在放烟花,庆祝漠雪城换了明君。
烟花稍纵即逝,却翩若惊鸿。
她下了阶,走到我身边,说道:“就算他看上了你,你一辈子,也只能是别人的影子!我不想杀你,我想看着你们两个如何恩爱。”
她说的这一切,我竟丝毫还不了口。
隔日漠雪宫中传来消息,臧颜公主行刺新王,被当场击毙。
后来慕卿说:“人算不如天算,我算好了一切,却没想到平日里娇气任性的颜妹妹,会有如此壮烈的一面。”
回到客栈,人已经快要散去。
慕卿站在门口看起来万分焦灼,他于门前踱着步子,隐隐不安。看到我以后,他急忙走过来,问道:“你去哪了,这么晚?”
我顿了顿,说:“我去漠雪宫了。”
他执着我的肩膀,双眸似要溢出水来,说道:“你想说什么?”
我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方才臧颜说的话如针一般扎在我胸口。
“其实我什么都不想知道,你只要告诉我,你是不是把我当做上官卿?”
他思酌良久,月光下面色如纸一般苍白,却还是以前温润如玉的模样。他顿了顿,终是没有说出一句话。
我惨笑道:“嗯,我知道了,我不该想太多,不该喜欢你。”
他却在我走出几步后,在我背后轻轻叫了声:
阿卿。
我愣了愣,冷笑了一声。回头说道:“我与你这一个月以来本应是无所求的,我知道你心里有人,也知道我和她很像。可是每一次接近你,我都像深入泥潭不可自拔。你给我几天时间,我想我一定可以想清楚,纵是得不到你的爱也不用每天像在地狱一般煎熬。好不好?”
他笑了笑,笑的四周之景皆黯然失色。
然便是这笑,才最距人千里。
几度春风几度秋,一世风流一世愁。
他冲我走过来,说道:“原是白姑娘喜欢在下……不过,不过在下本就是四海流浪之人,无牵无挂……若是白姑娘不嫌弃,不妨……”
他看了看他的折扇,说道:“折扇上是当世名家孔之迎的画,白姑娘不妨收下,当时在下为白姑娘践行了……”
他将画交于我手,转身便走了。
月光洒满堂,他却依旧风度翩翩,无羁无绊。
我的恋爱还没开始,就这么惨淡地结束了。
我的心上人也是如此,不留痕迹地走了,除了他留的折扇以外,再没有存在过的痕迹。
寒风瑟瑟,这便是我一个人的相思。
我在城中来来去去,走了好久也不知自己该去哪里。
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自己的肩膀,那些被他抱过的地方。
我当了头上那支钗,又重新找了一家客栈。
第二日便是新王巡城,我挤在欢呼的人群中,看着在轿辇之上的新王。
然而奇怪得很,那新王是个女子,身着浅黄色衣衫,颇有霸者风范。
然脸戴面纱,只露出一双妩媚的双眼。
她旁边站着一个女护卫,却是漠狼的雪吟。
头忽然爆炸似的疼痛。
慕卿是帮她夺了王位?如果是,那他到底是为了什么!我左思右想,却得不到结果。
按那日慕卿救我时的表现来看,他们交情也并不深。
还有我被囚禁的时候,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不然不会无故想不起来将近半月内的事情。
想不通。
要弄清这些,首先得进了漠雪宫才成。
今非昔比,我已经不能自由出入漠雪宫了。
一乔装打扮,换了个男儿身的样子。配上他留下来的折扇,美哉美哉。
漠雪宫正在招男官之际,我偷偷混了进去。漠雪宫正在招纳贤才,上至白须花甲老人,下到年轻风流少年,整齐地站着等待审官的考核。
我进去以后便急忙朝内宫走去,恰巧看见宫帘后,两名女子在低低讨论:
“雪吟又发疯了!”
“嘘……你不想活了,让她听到,你等着去死吧!”
“那怎么办,她每天发疯,折磨的还不是我们这些下属,真不知道主子怎么中意她的!”
“这次又是因为什么?”
“好像是受主子之命去了一趟阴墓边,回来就成了这样。”
我摇着扇子走了出去,还故意咳了两声。
那两个女子果然转过头,一个瘦的像竹竿,一个胖的像圆球。
瘦一些的稍微曲了曲身,说道:“公子,选官应从那边走。”
说完给我指了指路。
我说:“知道知道,不知你们说的雪吟姑娘现在何处?”
胖子忽然笑了笑:“你这瘦弱的小身板还想找我们雪吟姑娘?”
瘦子捏了一下她的胳膊,示意她住嘴。
随后又说:“雪吟姑娘现在心情不太好,公子最好别去。”
我挥了挥扇子,道:“老相识了,想见见她。”
穿过小径,就到了雪吟住的地方。
门外花瓶什么的被摔了稀巴烂。
然我见她的时候她是在用剪子剪着衣裳。藏青色的衣裳,被剪了个透。
她听到脚步声,头都没有抬,便拿着身边的凳子狠狠一砸,还好我闪得快!
还是没抬头,恶狠狠地说:“我说了多少遍不许任何人进来!”
我小心道:“姑娘,是我。”
她抬眸,说:“你就不是人么?”
放下衣服和剪子,又说:“你来找我什么事?”
我直了直背,说:“我想知道我被你们囚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倒了杯茶来,说:“就是不想让你记得,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
我又说:“无关紧要的事又怎么会专门让我忘掉呢?”
她冷了冷眼,说:“我没心情和你打绕口令,你走就是了,我什么都不会说。”
我瞟了一眼她手边的衣裳:“这是你意中人的?”
“人都死了,是又怎么样!你快滚!”
我说:“我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她忽然眼睛发亮,我继续说:“他死得没有痛苦。他没有能力救你,在城楼之下辱骂臧川进了监狱,而后在你祭祀那晚他就自杀了。”
她忽然像疯了一样,推倒了面前的桌子,大喊:“你撒谎!你撒谎!”
着实被她的暴脾气吓了一跳,我从座位上站起来急忙说:“姑娘你冷静啊,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