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客栈中担忧，于事无补。
想了想，得要明白这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果断跑回了陆府，此时宋连城正收拾好了行装，打算离开。
我急忙拦在他身前，死活都要让他再帮我一把。
磨不过我，又将琴摆正。
画面回到那天清晨。
一声鸟叫惊破晨晓。
阳光透过窗户，懒洋洋地倾泄在床上。
陆封翊坐在地上，趴在床边，眼眶深红，眼中充满血丝。
林珏果真死了。
陆封翊像是身体被掏空一般。
这样的姿势不知持续了多久，直到一个下人敲响他的房门。
下人见状，懵然不知发生了什么。
陆封翊回过头，淡淡地和他说：“通知陆川，到长安最好的店里面定一具棺材。要红色的衣服。”
那下人吓得不轻，哆哆嗦嗦地回答：“王……王爷糊涂了，寿衣……寿衣哪有红色的……”
“不是红色的怎么行呢……珏儿他最喜欢的就是红色的。”
那下人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连忙退下。
过了许久，约莫是晌午。
皇宫传来圣旨，要陆封翊出兵。
此次出兵要伐的，是天一宫。
林珏死了，皇宫的人还不知道。
但天一宫不知以何歪门邪道组了一支魅魄军，天刚刚亮就在皇宫肆意为祸。
但陆封翊不发兵。
当即就违抗了圣旨。
他并非是在护着林珏，他自己也恨不得把莫誉碎尸万段。
但他知道，打不过。
既然打不过，又为何要发兵？
当天晚上，三个人站在了陆封翊的房门外。
我使劲揉了揉眼睛，不，他们不是用站的。我看见他们皆着黑衣，脚都尚未着地。
甚至没有脚。
有一只往身后望了望。
惨白的脸，松针似的红色经络爬满。
房中的陆封翊察觉到房外有东西，执着长剑推开了门。
而那三只魅魄，三招之内就把陆封翊打昏。
其中有一只，钻到了陆封翊的身体中。
我看得后背发凉。
不是说这有多可怖，而是忽然想起云晔现在上了天一宫。
三只魅魄都可轻易将大将陆封翊打败，云晔面对的可是整支魅魄军啊。
我还能等得下去？
就算什么用都没有，我也要去看看云晔。
整个凌云峰静的出奇。
一路到了天一宫。
整座天一宫灯火通明。
处处挂满白色灯笼。
恍然想起，林珏是莫誉的养子。
林珏死了，天一宫这样该是正常。但莫誉的逻辑不可让常人来推断。
既然他舍不得，为何遣林珏去做那样的事？
但若他舍得，又何必如此悼念林珏？
现已顾不得想那么多。
月色下的凌云峰烟雾朦胧。
急忙登上了天一之巅。
厅中一黑一白两个影子。
白是云晔，黑是莫誉。
我能看到的，是云晔胸有成竹地在同莫誉交谈。并未受到魅魄的影响。
倒挂在房顶，确保厅中之人看不见我。
厅中云晔说道：“舍下魅魄军，让桃花印复原，趁林珏尸体未腐烂，让一切回到原点，于谁都公平。”
莫誉道：“我算的没错，陆府的人果然找上了你。你若是在求我，便给我跪下，好好儿求我！”
莫誉全身漆黑，身无半点柔情，但他背对着我，我却怎么也看不清他的脸。
随后云晔便道：“莫宫主，从今日天一宫的打扮来看，便知你对林珏公子也是情深义重。此番让他客死他乡，你可是舍得？”
“我当然舍不得。从小看着珏儿长大，他自小便很听话，很懂事。我将这件事情交给他，他想都没想就答应了我。”
“既然舍不得，将他继续留在你身边，便是极好。”
“不！不可能回头了。我宁负天下人，也不叫天下人再负我！”
“那林珏呢？他又负了谁？”云晔咄咄相逼。
莫誉忽然发怒，指着云晔道：“我知道你的武功天下第一，可我不怕你。我要报仇，千军万马都不怕！你只身前来，可有想过魅魄军的厉害？”
“我刚刚那番话是为你好，林珏是死是活我管不着。今日来，是为了陆封翊。只要你让他醒过来，我就号令夜华宫，今后在江湖上碰到天一宫做事，绝不干涉。”
莫誉沉默良久，道：“可惜，你棋差一着。你是真不知道，你的身后有个小尾巴？”
说的，是我么？
云晔身子一僵，笑意逐渐淡去：“你若敢动她，我今日便叫你所有的魅魄军魂飞魄散！你尽管试试！”
来不及了。
两只魅魄牢牢锁住了我的手腕。
与此同时，一把扇子旋过，将那两只魅魄打散。
云晔还未过来，黑压压的军队便占据了整座天一宫。
恍然间整座园林都消失不见。
速度极快，我被魅魄军带离了天一宫。
隐约感觉自己一直在晃动，水声潺潺。
没猜错的话，我该是在船上。但四周黑暗，加之双手双脚被绑住，丝毫不得窥见自己身处何方。
随着船的晃动，胃里极度恶心。
双手被绑在身后，觉得整个身体都不是自己的。
不知过去了多久，饥寒交迫。
莫誉现在都没有动我，只是因为我是威胁云晔最有力的筹码。
胃里翻江倒海，“哗”的一下，将东西全部吐出。
一波又一波。
险些被自己的臭味呛晕过去。
神游太虚之间。
梦到沈水小筑，侧有佳人。
炊烟几许，经年几何。
一缕阳光照在我脸上。
睁眼。
呕吐物的臭味煞时充满胸腔。
但透过船板，窥见沈水之上久弥不散的烟雾。
烟雾之上，一叶扁舟。
画舫一只，佳人独立。
远方的人撑着一把竹伞，手骨白若雪。
一身黑衣，看不清他的五官，但能感觉到他眉目中尽是戾气。
眼神直勾勾地望着对岸。
岸上一袭白衣若雪，屹然不动。腰间挂着长剑。
云晔身上向来不带武器。
哪怕一把匕首，一根银针。
我清楚地看到他腰上别着的剑，便知道他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
莫誉的船只向前移动，我的船只却一动不动。
意识逐渐疏离，却清楚地感觉到周身渐渐湿润。
四周依然是奔涌的水声。
猛然睁开眼睛，看到水滴不断地渗进船舱。
一下子清醒，若是时间过久，我必会活活溺死。
口中大声喊着救命！
却听不到丝毫声音。我被点了哑穴。
莫誉开始讲话：“其实我们两个要谈判，大可选个柔和一些的方法。既已知必然两败俱伤，又何必玉石俱焚？我自知不是云宫主的对手，可若手下魅魄伤了上官姑娘，可如何是好？”
“那你也当知道，只要你动了她，无论你手下那支军队有多厉害，天涯海角，夜华宫必见之，杀之。”
莫誉收了伞，微笑道：“云宫主当初对烟烟，怎么不见这般柔情？”
“你说什么？”
“春分晚暮，临水江边。”
云晔狭长的眼睛眯了起来。
“做了这么大的局，就是要想你一败涂地。只要我手上有魅魄军，你就救不了她，就要乖乖听我的话。”
莫誉忽转身跃至江边，走到云晔身后，道：“你很会筹谋，很懂人心，可你以往不管不顾，任由她被你爹万箭穿心，可有想过有朝一日会遭报应？”
这言语间的声调，似是要故意叫我听到。
云晔晃了神。
“怎么，还不明白？昔日你在夜华宫与烟烟夜夜相守，到头来却眼见她被杀害而不肯救她。你以为这些事情你不说，便没人再知道？”
水已经淹到脖子这边，却顿如五雷轰顶。
莫誉口中的那个女人是……
云晔未动，莫誉抬了抬他的下巴，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乖？”
云晔动了动嘴，道：“放了她。”
“放了她？你的剑怕会瞬间刺穿我的心吧。你如今的武功登峰造极，我可不敢轻举妄动啊。”
“你想怎么样？”
“我可以不要魅魄军，可以不复仇，也可以让珏儿起死回生，让陆封翊从床上爬起来。最重要的是，可以让你的心肝儿安全无虞。但是……我要你去死！”
云晔反客为主，霸气地说道：“你既认识柳烟烟，便应当知道，我最讨厌的便是受人摆布。”
“你别无选择。”
云晔靠近他，不屑地说：“那你可知道，夜华宫中有颗琉璃染？”
莫誉急剧地后退，方才胸有成竹，如今却青筋暴起，指着云晔道：“我不信！我不信你敢！”
“我知道你不信，就像我知道你不惜一切代价，欲盖弥彰地闯皇宫，只是为了引我到此，就像我知道，你挟持了阿卿，必回时时刻刻将她带在身边。你为免太低估我了。”
莫誉面色铁青，浑身发抖，道：“你，你怎么知道……”
云晔忽然面色舒缓，爽朗一笑，道：“后一件事情，我现在知道了。”
江水已越漫越深，丝毫喘不上气。
眼看着自己一直在吐泡泡。
云晔快速地朝我这边过来，拔剑披开了船。
身下一空，跌进冰冷的江水中。
越陷越深，像跌进柔软的棉花。
他足下轻点将我捞起，转身便上了岸。
用尽全身力气道：“小……小心……”
云晔放下我，手中执着剑，朝莫誉走去。
他不曾生气，我从未见过他如此愤怒。
手中的剑闪着寒光，周遭的一切变得不堪一击。
莫誉跃起，凌于高空。
一瞬间如地狱修罗一般。
挥舞着发黑的手指向云晔逼近。
也是在一瞬间，云晔的剑刺穿了他的心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