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思远原本低着的头像是木偶被抓住牵线一般僵直地猛然抬起,他攥紧双拳,眼珠几乎要从眼眶中跳出,一眨不眨地盯紧那条泛着金光的河。我眯着眼睛,探着身体伸长脖子,让视线一寸一寸地从左到右扫过。
那几排脚印依旧静静地躺在那里,冰面上依旧没有一丝多余的痕迹,雪地上也没多出什么特别的东西。看似一切正常,但这却是最不正常的地方。
我的冷汗像瀑布般流下来,身体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抖,死死地抓住树才勉强站稳,好不容易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变了调的话:“他,他们两个跑哪去了?”
张思远面如死灰,冷汗瀑布一般流下来,两只眼睛像是死鱼眼般呆滞无神。他僵硬地颤抖着一步一步缓缓走出树林,我扶着树跟在他的身后,心知最坏的结果已经出现在面前了,脑中一片混沌,心也不再狂跳,无边无际的浓雾般的绝望包围了我。
我俩一前一后机械地走到雪地上,无论是从脚印的行数上还是其他的方面,我都没看到一丝一毫不同。这片雪地和上一次我见到的一模一样,那两个人似乎消失在了密林中,留下的脚印离我不过三五米远,脚印附近却没发现任何可疑的痕迹。
我生怕张思远也突然间蒸发在空气中,紧紧抓住他的胳膊,正要和他说话时却发现他的眼神有些不对劲,眼睛里似乎闪着什么东西。我顺着他直勾勾地目光看过去,疑惑地道:“这是咱们上次来留下的脚印啊……”
话还没说话,我的脑中忽然划过一道闪电,全身的寒毛瞬间立了起来,半惊半喜地张着嘴再去看那些脚印,猛然间发现了端倪。我一边暗自抱怨自己的鲁莽大意,一边努力回忆这里留下的所有痕迹。前几次来的时候我们谁都没有走到河边去,但现在顺着原来的脚印延伸出几个新的脚印,它伫立在河边,再无延伸。
张思远郑重地点点头:“延伸到河边的脚印有两行。我只看一眼就觉得非常熟悉,无需质疑,这肯定是他俩的脚印。但他们却极其小心地把脚伸进之前留下的痕迹里,之后留下的新脚印也浅的多。若不是我眼尖,根本察觉不到他们其实是来过这里的。那么问题来了,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冰面上也没有裂痕,他们人又去了哪儿?”
我心跳加速,几个箭步跃到河边,蹲下来借着昏黄的光仔细观察。无论是周长还是大小,这几个脚印都和之前留下的一模一样。它凸显着鞋底花纹,尚未被风吹乱也未凝固,略显黑色的雪也未缩成一团,一切都昭示着这个脚印是刚留下的,是新鲜的。张思远几乎要把眼睛贴在雪地上,皱眉道:“我觉得从留下脚印到我们发现之间超不过十分钟。脚印紧贴河边但却消失了……你说要不要下河看看?”
我望着凝结着自然形成的花纹的冰面摇头道:“算了吧,冰面上哪有一丁点破坏过的痕迹?我倒是更倾向于他们蒸发在空气中了。”话说到这儿我突然心中一动,忙道:“你说有没有可能是两次的脚印叠加在一起才显得新脚印比较浅?”
张思远凝思道:“那为什么他俩的重量比之前减轻了呢?”他抬起脚盯着刚留下的脚印道,“咱们几个的胖瘦高矮都差不多,我的脚印就比这几个脚印要重一些。马上就要天黑了,咱俩没有手电又迷了路,这一晚上我都不知该怎么过。我还是建议敲开冰面看看,没准真能发现新大陆。”
我嗯一声,从包里掏出铲子,抬手狠狠砸了几下,冰面上出现了一道长长的裂纹。我道:“明明这里冷的要死,但冰却冻的不怎么结实,真是奇怪。”
好半天我都没听见张思远接我的话,我诧异地抬头,正迎上他迷茫又惊恐的眼神。我的心沉了下来,暗暗担心他又看见了什么,轻轻地碰碰他肩膀,抛去一个疑问的眼神。
他身子一抖,目光唰地从远方收了回来,瞥我一眼低声道:“你有没有注意到,这次来到河边再没有那种烦闷的感觉。虽然害怕和担心依旧弥漫在心里,但却比之前那种一块大石压在心头的感觉好多了。”
我一愣,摸着头道:“你要是不说我还真忘了这事了。不过的确是你说的那样,虽然还是害怕,但心里却没无名火。”
他点头道:“你还记得之前咱们说这可能是个磁场吧?我现在推断这个磁场可能已经破了,他们已经出去了。”
我皱着脸道:“那为什么我们还走不出去?难不成结界在咱们到达前刚好关闭?那也说不通啊,如果出现出口的话,他们不可能不回来叫咱们。而且我也没听见任何异样的动静。”
他皱着眉低着头沉默不语,雪地上只剩下此起彼伏的粗重呼吸声。几秒钟后,他的脸颊像是被吹了气般变得鼓胀起来,整张脸变得要滴血般通红,瞪起眼睛猛然直起腰跳起来,抢过我手里的铲子就往冰面上砸,边砸边骂骂咧咧地道:“脚印一路延伸到这儿,在你这消失了就说明肯定是你的问题……”
看着他的动作,我心里更加郁愤难解,正要跳起来抢过铲子,却发现方才张思远站着的那片雪地里露出一个褐色的脏兮兮的东西。
我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紧张地叫过他来。他气喘吁吁地转过身来,把铲子插进雪里,挖出一个脏兮兮毛乎乎,半个巴掌大的,黑褐相间的半圆形物体。那物体上绑着一个我极为眼熟的东西,王震的手表。
他双眼圆瞪,下巴似乎脱了臼,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那玩意,结结巴巴地道:“这,这是什么,不会是,动物的残肢吧?”
我把铲子举到眼前,端详半晌,犹豫地道:“我怎么觉得这是只动物的耳朵?”我忽略他惊恐的表情和举起的枪管,按住他继续道,“不是你想的那样。这好像是个毛绒熊的耳朵。”
他皱着脸怀疑地盯着我,我指指它一缕一缕的人造毛示意他自己看。他龇牙咧嘴地一把抢过熊耳朵,丝毫不顾它脏兮兮的,捧到眼前擦去毛上的冰雪,良久僵硬的表情才开始松动,倒吸一口凉气不可思议地道:“还真是毛绒熊……这里怎么会出现这玩意?难不成是毛绒熊袭击了他们?”
我在他后脑勺上赏了一掌,骂道:“毛绒熊怎么袭击人,拿它软绵绵无力的爪子闷在王霖朔脸上吗?不过这里的熊也太多了吧,假的真的全都混在一起吓唬我们。”
张思远抓起手表,叹气道:“指针停了,时间停在了十分钟前。五点二十九,这两个人消失在了这里。你看这个熊耳朵,断口很平整,不是被粗糙撕裂的,雪地里也没有棉花。”
我补充道:“手表也是捆在上面的,铁针扎进了搭扣里,甚至表带还插进了用于固定的皮扣。这些也许是王震自己做的,也许是什么东西做的,但至少可以说明,现场没有血迹没有慌乱。”
他狠狠地挠着头,极为费解:“太奇怪了,我根本想不明白……”
他的话还未说完,冰面中心忽地传来一阵吱吱嘎嘎的碎裂声,还没等我们反应过来,紧接着又响起极其猛烈的枪声和窸窸窣窣的摩擦声。张思远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我大喝一声,急往冰面上望,可那里却被漆黑所笼罩。该死的月亮此时也不知去了哪里,我又急又慌什么也顾不得了,一边匆匆后退一边冲着一团黑雾胡乱开了两枪。
冰面上传来碎裂声和沉重的树木倒地的声音,我们俩蜷缩在一棵树下,抑制住狂乱的心跳,侧耳聆听冰面上的声音。我举着枪惊恐地不断环视四周,但除了黑暗之外什么都看不到,冷汗湿透了衣服,两腿两手如筛糠般不受控制的颤抖。自从那声刺耳的混乱巨响消失后,冰面上就再没传来任何声音,甚至连冰的碎裂声都消失了,像是被什么巨物吞噬了般。
张思远双臂紧紧抱着自己,瑟瑟发抖道:“张,张玄,你过去看看吧,你的枪法好,我快没子弹了。”
我气的忍不住笑了出来,恐惧也消散了些,一胳膊肘顶过去,骂道:“滚你丫的,想偷懒就直说。但老子才不会冒死过去看,好奇的话自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