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肯定发生了什么事。
池小白从窗口朝下望去，不断有小队小队的士兵从河道边经过，朝着某个方向汇聚，沉重的钢盔与铁甲笼罩了每一个人的身躯，枪戟如林，在月光下反射着冰冷的色调。
现在正值深夜，灰堡的驻军弄出如此动静，他没法不把蕾米莉亚的事情跟这个联系在一起。
“不过凭她的能力，应该不至于闹到这个地步才对……”
年轻人眉头微皱，吸血鬼的强大他是见识过的，即便城中有类似除魔师的存在，在这种环境下也发挥不出实力，普通人则更不用提了，若非如此，他也不会放心那位大小姐独自外出。
后面传来小小的呵欠声。
“芙兰？”池小白回头望了一眼，看到金发幼女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慢慢从床上慢慢爬了起来，模样好像还有些迷糊。“是被吵醒了么？”他轻声问道，同时将手搭在木板上，最后朝下面看了眼。
视野中最后一队士兵消失在拐角。
他将窗户关上，转身走到床边。
“大哥哥……”芙兰朵露晃了晃小脑袋，半睁的眸子望向四周，“唔……姐姐还没回来吗？”
“暂时没有消息，芙兰能联系到她么？”
小女孩摇头，随后吸了吸鼻子，看向床边的池小白，仿佛打起了一丝精神，大大的眸子多出了某种异样的兴奋，话音一转：“有好闻的味道呢，是新的玩具吗？”
“什么味道……”池小白愣了下，有些疑惑，“玩具……？”
“因为芙兰现在不饿，所以就当玩具啦！”小女孩穿着粉白的长衬衣，从床上站了起来，一脸天真的说道，“红红的，甜甜的，大哥哥也要玩吗？味道好浓的……”她露出感兴趣的神色，目光望向门外：“就在那边——”
池小白下意识顺着二小姐的视线看过去，墙角处，长方形的木门已经从里面栓住，黯淡的光线下，红色的漆料似乎透着某种不详的味道，他忍不住心中一跳。
外面没有传来任何声响，安静得有些异常。
“芙兰去看看！”
金发小女孩从床上蹦下来，一双白嫩的小脚丫踩在地板上，咯咯笑着朝门口跑去，背后的怪异翅膀一扇一扇的，水晶上闪过一串五颜六色的光，似是在表达某种高兴的情绪。
还没等二小姐将小手伸向门栓，一双大手便从下往上叉住小女孩的胳肢窝，将其抱了回来。
“先等一等。”年轻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芙兰朵露啊了一声，然后看着逐渐远离的门口，撅了撅小嘴，倒是没有再挣扎，任由大哥哥把自己重新放到了床沿，才扭过头，红色的眸子眨巴两下，看年轻人脸上露出严肃的表情。
“听话……”池小白轻轻捏了捏二小姐的脸颊，随即望向门口，深吸了口气，缓步走过去。
小女孩偏着脑袋，好奇地看着他的动作。
一只手夹住门栓，感受着指间传来铁锈的粗糙触感，池小白等了一会儿，然后屏住呼吸，缓缓将其转动一圈，向上提起。
咔——
安静的走廊上，门被拉开一条缝隙，动作在这停顿了片刻，然后门缝逐渐扩大，年轻人从中探出半个身子，快速将两边扫视一圈——黯淡的烛火照亮了一端下去的楼梯口，另一侧是棕色的墙壁，除了几处应该是喝醉的酒鬼留下的模糊呕吐物，除此之外没看到其他人影……
也没有想象中的尸首和血迹。
芙兰朵露双手撑在床边踢着白生生的小腿，看他在门口小心动作，觉得有些奇怪——味道又不是在外面，大哥哥如果想要去找的话，应该到那边才对啊。
她歪了歪头，难道是一种新的捉迷藏方式？
门框边，池小白微微松了口气。
他随即揉了揉额角，心里隐隐存着一丝疑问，芙兰应该不会说谎，作为吸血鬼，她说闻到了血腥气，那肯定存在才对。
这样想着……
吱呀——
刺耳的声音在走廊里响起，木头摩擦着生锈的轮轴，池小白抬了下头，对面的门被打开，一个穿着怪异黑袍，身材高大的男子出现在门后，棕色头发，昏暗的烛火下，一张脸普通至极，看不出有什么特色。
他下意识对上那双眼睛，里面看不到多余的色彩，一个声音突然从他身后传来，忽高忽低有些听不清楚：“怎么了……外面没人吧……”
池小白朝房间内望了一眼，却什么也看不到。
还没等他体会到这句话背后的含义，便看到门口的男子眯了眯眼，然后，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男子扯了一下嘴角，脸庞开始变得扭曲，表情丰富而生动——似嘲讽，似愤怒，似感伤，随即，“那个……你没事吧……”话未说完，走廊里的烛火摇晃了一下，他的视野也跟着摇晃了一下……
一句冰冷至极的话语在耳边响起：“……血族……都该死……”
他瞳孔一阵紧缩，面前两点红芒一闪而过，他站在原地，看着面前骤然消失的人影，却根本来不及反应。
下一刻，银光暴散开来！
哧————
肉眼根本捕捉不到的动作，连声音都仿佛消失了一瞬，他愣了一下，随后，利器割破皮肤，冰凉的感觉从脖颈一直蔓延至小腹，血肉与骨头分离，剧烈的痛感如潮水般涌来，又转瞬变得麻木，他兀的睁大了双眼，看着鲜血从自己的身体溅出来，红色的……
像喷泉一样。
温热，粘稠，带着类似铁锈的腥味，耳朵似乎正在被什么东西堵住，听到的声音越来越小，他只觉得茫然，一阵天旋地转，视野稳定后，眼前已经是模糊的地板。
什么仇什么怨，一见面就是杀手……
池小白想开口，破损的声带却只能让他发出嗬嗬的声音，肺部已无知觉，四肢的力气飞快流失。
只是眨眼的功夫，便成了这副模样。
真惨呐……
他这样想着，看着视野逐渐扩大的腥红，直到眼眶、耳朵、嘴巴便被喷涌而出的液体所淹没，世界变得红彤彤一片，充斥着明暗不同的各种色块。
到底怎么回事……？
耳边依稀传来匕首掷在地上的响动，他看着逐渐暗下来的视野。
记得前世死的时候都没流这么多血吧……
耳边最后残留的，是巨大的轰鸣，伴随着小女孩的尖叫和哭喊，以及那两人的对话……
“小心……还有一个……”“那是什么……”
……
月光皎洁，灰堡的气氛压抑而沉重，各条街道已经全部被封锁，在南城门处集结的军队也离开了平原，向着山那边挺进，经过这么大的动静，人们自然不可能再睡着，于是聚在各自的屋子里议论纷纷。
静静流淌的赤金河畔，是酒店旅馆最多的地带，士兵们路过的时候，那些走南闯北的老客还知道收敛一点，最多只是拉开一道缝隙偷看几眼，但是现在那些骑士老爷们已经离开，这边的场景便开始变得热闹起来。
就在这时，“砰”的一声巨响，陡然间犹如爆炸般的响起来。
有什么东西炮弹一般的从一栋楼房飞出，木质的窗板和墙壁迸裂开飞在了天空中，那道黑影轰燃烧着砸入平静的河面，嗤地腾起一团红光，又消失不见，碎裂的木板刷拉拉掉落在街道上，火焰在上面摇曳，附近房屋里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片刻后，又是一道矮小的黑影从破楼中飞出，轰然砸在岸边，碎石飞溅，待烟尘散去，里面的身影静静躺在坑洞中，已然分不清头脚，四肢扭曲拧的像是一团麻花，整个不成人形，像是被主人玩腻了随手遗弃的破布娃娃。
嘭——
那栋遭到两次打击的破楼里，火焰噼啪燃烧着，从屋内跑出来四散逃窜的人群中，一整面墙壁先落地，轰然炸开，升腾的火舌燃起有四五米高，下方，木材烧焦的味道朝四面八方扩散开去。
火势愈演愈烈，更大的爆炸声响起。
片刻，一柄燃烧的巨剑轰然破楼而出，携着壮观的尾焰升上天空，然后停在灰堡上方。
烈焰之剑——莱瓦汀。
深沉的夜空下，巨剑熊熊燃烧着，娇小的身影手持剑柄，两者体形完全不成比例，但那只纤细的胳膊只是轻轻一挥，金红色的剑尖在黑夜中划过一道亮弧。
烈焰炸开，无形气浪如弯月般朝下方扩散开来，从东门至西门，地面像是受到了无比重压，由中间向两侧轰然塌陷，桥梁垮掉，火光升腾而起，道路两边，倒塌的房屋不计其数，人群如蚂蚁般四处乱窜，哭闹声，喊叫声，恍如世界末日。
硬生生将整座城市劈开两半。
名为芙兰朵露的吸血鬼静静浮在空中，咧着嘴角咯咯笑着，邪异而疯狂。
那双空洞的眼眸中，血光滔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