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出租车的后备箱里拿出自己的行李箱，用力把车厢门压了下去，向司机叔叔道谢之后，这才拉着行李箱走进了机场。
这个时候机场里人不多，宍户夏子一进来就看到了屏幕上闪烁着的红字时间，以及航班号。
广播员小姐甜美的声音通过广播传遍了机场大厅，宍户夏子对了一下自己的机票，然后往检票口方向走去。
时间差不多了。
她无比庆幸今天的天气不错，凌晨雪停了以后就没有降水了，所以航班没有因为受到太大的影响而被延误。
她还是可以准时到芝加哥的。
检票上了飞机之后，宍户夏子对着座位号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先有些艰难地把略重的行李箱放好，这才看向自己的座位。
她坐的是人行道右侧的三人座，而且是中间。
拿下书包抱在怀里，宍户夏子坐了过去，从书包里拿出了一本书还有手机。
现在飞机还没有起飞，手机不必开飞行模式。想了想，还是给黑本绫纱发了一条简讯，并且通过社交软件给远在地球另一边的大陆的宍户亮发了一条消息。
不等回复直接关了机，收起手机靠在舒适的椅背上，翻开了手里的书。
是英文版的《老人与海》。
飞机上的人陆陆续续地坐到了自己的位置，过了好一会，有两个人停在了宍户夏子的座位旁。
一男一女，都穿着轻便的羽绒服。
少女看到坐着看书的宍户夏子，戳了一下男子的手臂，开口：“诶，师兄，咋办啊？这位置有点小尴尬啊。”
男子面瘫着一张脸，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没有什么所谓吧？”
“有的。”少女一脸严肃，“要是我睡着了靠在个头比我矮的女孩子的肩上怎么办？我脖子会很痛的。”
男子一脸无语，讲真他真的没有想到这家伙居然会是这样考虑的……
宍户夏子看着书，她听不懂这两个人讲什么，说的好像是中文。过了一小会，就感觉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下意识转过头，有些迷茫。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明艳动人的笑脸，一双茶色的眼睛弯出一个新月的弧度，加上她刻意弯下腰与她平视，看起来十分有亲和力。
“小可爱你好呀，可以打扰一下吗？”少女开口就是一句日语，且发音标准。她有着一头柔顺的栗色长发，随着她的动作从肩头滑落。
“啊……嗯。”宍户夏子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右手不住地卷起食指，碰了碰自己的鼻子，有点小害羞。
“是这样的，我跟着个人是一起的，可是我们的座位被隔开了，所以我想请问一下能和你换一个位置吗？”少女用诚挚的目光看着她，嘴唇微抿。那是商量的语气。
“对了，我的座位是这个。”她指了指宍户夏子旁边那个靠外侧的位置。
“唔……可以的。”宍户夏子想了想，同意了。
她了不想当电灯泡。
“那真是谢谢你了。”少女双手合十，冲她鞠了一个躬。
“没……没关系的。”宍户夏子连忙合起书本，等少女退来一步的时候，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到了过道上。
“好了师兄。”秋颜伸手捅了捅楚子航的胳膊，瞬间切换中文模式，“我跟小可爱谈妥了，你先进去坐吧。”
楚子航有些无语，但还是坐了进去，那个靠窗的位置。
“小可爱，谢谢你咯。”秋颜对着宍户夏子又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再次道谢之后坐到了刚刚宍户夏子坐的位置。
宍户夏子则坐在靠过道那一侧的位置。
坐好了之后，飞机上陆陆续续又有人上来了。
等飞机进入了平流层之后，过了那段令人感到不适的时候，宍户夏子继续打开书看。
看着看着，旁边的秋颜扫了一眼，然后开口：“是《老人与海》吗？”
宍户夏子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抬头有些懵逼地看了看四周，看着秋颜有些疑惑地指了指自己。是在问她吗？
秋颜笑着点点头。
“嗯。”宍户夏子点点头。其实她并没有多喜欢看这书，只是无聊罢了，比起海明威的文风，她更喜欢东野圭吾的。
“这本书不错哦。”秋颜嘴角上扬，美眸微微眯起，看起来有些媚人。
她有一对细长的柳眉，五官很精致。一双杏眼会随着她的动作和话语不自觉地上挑，无端带着一种魅惑。
宍户夏子不知道该接什么话，索性秋颜也没有继续和她说什么，而是用中文跟她身边的那个看起来很严肃的男人说话。
中文……
电光石火之间，有一件事情突然就被从记忆的深处翻出。
从书本里抽出一张夹着的草稿纸，上面还有两道计算草稿。又从兜里拿出了一只很小巧的笔。
伸手碰了碰身边的秋颜，等对方转过头疑惑地看着她的时候，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支支吾吾着:“那……那个，打扰一下，请问……那个……你可以……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宍户夏子性格有些大大咧咧，但并不代表她是那种在任何时候都能淡然自若的人。有些时候她会异常地矜持与被动，比如说在和陌生人交流的时候。
“嗯，可以啊。”秋颜很爽快地答应了她，一下就把楚子航扔到了一边不理睬了。
楚子航：“……”
宍户夏子迅速在纸上写下了一句中文，那是之前早缘栀发给她的那句话，她刻在了预备送给越前龙马的礼物上。
她想知道是什么意思。
把纸递到了秋颜的面前，开口：“那个……您是中国人吧，可以麻烦您……帮我翻译一下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吗？拜托了。”
秋颜接过看了两眼，挑了挑眉头。
楚子航扫了一眼，开口：“这是先秦的那首《越女歌》？”
“嗯。”秋颜点点头，转头看向楚子航，“师兄不错嘛，还知道这个？”
“……多看点书就会知道的好吧。”楚子航察觉到秋颜眼神里的戏谑，有些无语地把头转到了一边，决定不插话了。
他不是一个喜欢唠叨的人，所以英语口语都不是很好。虽然大概听得出语言的种类，但也仅限于听得出来。
秋颜接过宍户夏子的笔，刷刷刷地在上面写字，把那句话译成了日文，顺便把后一句写了下来，包括意思，然后递给了宍户夏子。
宍户夏子接过之后道了谢，秋颜笑了笑，转头又继续拉着楚子航瞎扯。
不过是她扯，楚子航听。
宍户夏子拿着那张纸，看着上面娟秀的笔记，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会，再仔细研读了秋颜写下的注释，捏着纸的手不自觉地加大力气。
幸好……没有来得及给他，不然会给他带来麻烦的吧。虽然……他不一定看得懂。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山上有树木，而树木有枝头。我心悦于你，而你不知。]
宍户夏子看了很久才把纸夹到书里，把笔收了起来，翻开书本继续看。
等她看到眼睛有些酸，有困意的时候，把书本放起来时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人。
秋颜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说话，而是靠在楚子航的肩上睡着了，似乎有些不舒服，动来动去的，楚子航就伸手扶了扶她的脑袋，让她靠得舒服一点。
宍户夏子默默转过自己的脑袋，心里暗道刚失恋就吃了一波狗粮，实在是心塞。
然后不管他们，跟空姐要了一杯水吃了药，然后带上睡眠眼罩睡自己的觉了。
其实她误会了，这两个人……是很单纯的师兄妹关系，并不是情侣，也不存在狗粮这一说。
楚子航之所以会和秋颜出现在这里，是因为学校放了个假，她不想呆在学校里就拉着他到日(ri)-本(ben)来玩了，说什么上次做任务的时候没好好玩，要补偿回来。
还不给他拒绝。
*
意识渐渐昏沉，恍惚间，宍户夏子感觉自己站在一个很熟悉的地方，那是青学的某个角落，是春天，樱花开放的季节。
粉红色的花瓣随着一阵微凉的风飘落，空气里尽是花朵的香气，感觉梦幻又浪漫。
因为短发被风吹动，扎到眼睛有些不舒服，宍户夏子下意识地眯了眯眼，抬起眼睑看向前方，不远处有一棵枝叶茂密的树，树下有一个穿着蓝白相间的棒球服的少年似在假寐，躺在树下半天没见有动静。
那是……
她第一次见他的样子？
那个时候哥哥要和这个学校比赛，她好奇之下就来看看，然后就迷路了，着急之间瞥见了在树下休息的少年，美好地像是一幅画一样，让她也不由地冷静了下来。
想要上前看个究竟，却发现怎么样也迈不开步伐，然后一个穿着灰白色水手服的短发女生走进了她的视野。
那个少女面上有些着急，不停地向四周张望着，像是在寻找什么一样。
她突然停下了脚步，看向了树下的少年，像是被静止了一样，突然失去动作。
“咦……”她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那是她记忆里第一次见到越前龙马的样子。
周遭的画面突然动了起来，像是进入了一个时光隧道一样，所有的景物都在快速向前。
宍户夏子有些茫然。
等画面停下来的时候，她看到了刚刚剪了短发的自己，穿着一身休闲的牛仔衣，嚼着口香糖心情愉快地往家走。
不远处有两个人手拉着手一起奔跑着，后面跟着人在追。
她看到被少年拉着手的少女面上虽然着急，却带着欣喜。
她也看到那个嚼着口香糖的自己停下了脚步看向前方，挑了挑眉头，有些揶揄地说了一句：“现在的小情侣啊。”
那时候哥哥好像去了某个地方进行网球训练了。
宍户夏子的手不自觉地紧握。
“原来很早之前就已经互相喜欢了，只是没有在一起吗？”她低着头，声音有些低哑，记忆返回到昨晚，两个人面对面地，女孩在给他告白的样子。
“难怪……”难怪没有来。
莫名地，她觉得眼睛有些酸，抬起头的时候，周围的场景都消失了，变得一片漆黑。
视线渐渐模糊，然后彻底陷入了黑暗。
隐隐约约间，她听到似乎有人在叫她，可是眼睛很累，怎么都挣不开。
“小可爱……？同学？”宍户夏子艰难睁开眼睛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秋颜那张明艳的脸，以及她那双茶色的双眼，倒映出了她睡眼迷蒙的样子。
“同学，到芝加哥咯，飞机已经停了。”秋颜此时已经解开了安全带，不过因为宍户夏子还在睡觉，没办法出去。
就算她可以出去，楚子航也不方便。
听到这话，宍户夏子赶紧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摘下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到了脖子上的眼罩拽在手上，解开安全带赶忙站了起来，退出了位置，给秋颜和楚子航让开过道。
“耽误了您们的时间，很抱歉。”宍户夏子抿着嘴唇，道歉。
“哎呀哎呀，没什么啦，你这只是吃了药的副作用而已。”秋颜和楚子航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到了过道上。
现在飞机上还有一些乘客还没有离开，整理着自己的东西。
“注意休息哦，你看起来刚刚发过烧，得多喝些热水。”等楚子航把两个人的行李拿了出来并往外走的时候，秋颜赶紧跟宍户夏子告别，“拜拜。”
说完也不等宍户夏子的回答，只留下了一个背影。
秋颜跟上楚子航的步伐，从他手里接过自己的包背上，就听到楚子航说：“你跟她认识？”
“不认识啊。”秋颜有些奇怪地看向楚子航，“师兄干嘛这么问？”
“你跟她好像很熟的样子。”楚子航一手插在口袋里，一手拉着行李箱。
“哦，只是觉得比较顺眼就温柔一点嘛。”秋颜语气平淡，与刚刚温柔的大姐姐模样完全不同。
说实话，作为一个混血种，尤其是像她这种家里只有她是混血种的人，从血统觉醒开始就经历这个世界的残酷的人，虽说不上冷血，但绝不温情。
她看起来很欢脱很自来熟，也不过是看起来而已。
楚子航见过她面无表情地一刀把狂暴的死侍砍成两半，即使血溅到了脸上也神色不改的样子。
“嘿，师兄，我们得快点，可不能错过最后一趟回学院的车，不然我们就得在芝加哥呆一晚了。”秋颜看了一下时间，赶紧扯着楚子航的袖子开始显然。
楚子航瞥了她一眼，没有再说什么，却加快了步伐。
宍户夏子把眼罩塞到了衣服的口袋里，吸了吸有些堵的鼻子，然后垫着脚把自己的行李箱拿了下来，打理好自己的模样，拉着箱子往外走。
*
芝加哥机场里，各种人来来往往，不过以五官深邃，有着碧蓝色和玳瑁色眼瞳的欧美人居多，偶尔有几个亚洲的旅客穿行，每个人都是神色匆匆。
宍户亮现在出口处不停地张望着，刚刚他已经听到了宍户夏子的航班号抵达的消息，可等了好一段时间也不见人。
突然被人撞了一下，踉跄了一步，下意识低头，是一个比他矮一个头的亚洲女孩撞到了他。
他低头，女孩也抬起了头，皱着一对柳眉。
女孩的模样很秀美，特别像拿着中国古代画上的人，一举一动都带着中国古韵的感觉。
女孩有一双黑褐色的眼眸，里面倒映着他的模样，他清楚地看到里面原本的恼怒渐渐消退，而后浮现的是惊愕。
“你……你是日(ri)-本(ben)人？”女孩的眉头没有舒展开，两个人的距离本来就近，她还伸手拉住了他的衣领，不知道受了什么蛊惑，宍户亮不自觉地就点了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女孩接着问。
“……宍户亮。”明明对话很诡异，但宍户亮还是应了她。
原本的暴脾气也不知怎的对上那双眼睛不自觉地就被压了下去。
“你记住，我叫文欣爱，这个名字将会伴随你一生。”女孩说完，放开了他，然后转身走了。
宍户亮维持着刚刚的动作，有点懵。
不是很理解为什么明明对方很无礼，可是自己居然没有发脾气。
她说她叫什么来着？
什么爱？
摇了摇头，继续往出口处张望，很快就看到了混在人群中的宍户夏子。
说实话，在一群欧美人的面庞中，她那张亚洲人的脸庞是很好辨认的。更何况他们是有着绝对血缘关系的兄妹，有一种联系，是亲人之间才会有的。
他看到了宍户夏子，宍户夏子也看到了他。
快步拉着行李走到了宍户亮的面前，抬眼看着他。
“到了？”两个人对视了一分钟，宍户亮才憋出了一句。
“嗯。”宍户夏子点点头，放开自己的行李箱推到宍户亮的身边，有过去抱住了他，把脸埋在他的胸前。
或许是兄长的怀抱过于令人安心，让她不自觉地放松了戒心。想起在雪夜里等了几个小时还被人放了鸽子，看到他之所以放她鸽子是因为另一个女孩，还有那天晚上自己一个人发了烧没有力气但是家里只有自己一个人只能蜷在被窝里，所有的委屈一并爆发，一天以来都没有流泪的她，哭了。
感受到宍户夏子不停抖动的肩膀，还有听到她清浅的抽泣声，宍户亮有些不知所措，过了好一会才伸手抱住了她，一只手摸着她的头发。
“怎么了？”
宍户夏子抱着宍户亮的腰，听到他这么问，只是摇摇头，继续哭，却并没有说什么。
是她错了。
比起所谓的爱情，亲情更值得人去珍惜。可她居然因此放弃了和爷爷奶奶还有爸爸妈妈哥哥一起过圣诞。
简直错得离谱啊。
*
愿此间山有木兮卿有意
昨夜星辰恰似你
身无双翼却心有一点灵犀
——《山有木兮》伦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