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五号。
这个顾明觉得特别不吉利的日子还是到来了。
清明节,他这辈子第一次觉得特别难熬的一天。
奶奶的墓地,爸爸的衣冠冢,还有自己不清楚为什么没有墓地的妈妈。
一大早,秦淑敏就给顾明收拾好了背包,里面装满了要用的香,纸钱什么的。
不过一会儿,她又提出来两袋水果,对一旁的顾远说:“你一会儿陪你弟去,帮忙把水果提着,听见没?”秦淑敏少有的严厉严肃语气。
顾远放下手里的东西,看着低气压的顾明,“好,我知道,当哥的肯定要陪嘛!”
秦淑敏看着懂事的顾远不仅笑道:“好了,你俩赶紧吃早餐,一会墓地还要爬整个山。”
“恩。”
“好。”两兄弟同时应道,开始拿起餐桌上的东西吃了起来。
今年清明节却是阳光普照,春风十里。
两兄弟拿着东西一路向东,他们打了辆出租车,到了东环口,風空山脚下。
“咱们要不要买瓶水?”顾明看着提这两大袋水果的顾远说道。
“那就买吧,毕竟还要爬整个山头呢!”说完,帮忙卸下顾明的书包。
不一会儿,顾明就买来了两瓶水,两兄弟上了山。
今年气温上升的快,山上已然开满了油菜花和不知名的野花。
油菜花蜂黄绮珊地布满了整片山头,偶有紫色蓝色的小花也无伤大雅,到正好轻为点缀。
本来心情沉重的顾明也不由阴郁散了不少,毕竟他也还只是十二岁的孩子,悲伤到底能笼罩多久呢。
两个小伙子不到半小时就爬到了山顶,山顶竟奇怪的是一片平地,郁郁葱葱的小草溢满了整个大地。
顾明看着那新立的两座墓碑,心里从上山时的那口气像是泄了下去,乌云再次笼着他。
缓缓走过去,先到了奶奶墓前,看着那还未长出很多杂草的新墓,他一开始就想抑住的泪,还是被引了出来。
两行热泪,没错,他感觉到了,顾明第一次感觉到泪是热的,在如今天气晴好的日子里。
卸下书包,放到地上。
将顾远拿着的水果一一摆放在墓身,香蕉橘子西瓜橙子什么都要掰开这是他们这儿的习俗。
像是为这座新墓举行了什么仪式,五色的水果就这样被嵌在墓身上,虽不会发散光芒,但却永远会象征着一个孙子对奶奶的一片孝心。
顾明干完再看看拿来的东西,“奶奶生前不喜欢香,喜欢花。”顾明转身看着远处,忽然跑去。
顾远从来到凤凰咀就一直没说话,看着顾明忙来忙去,他知道,这一切只有顾明亲自来完成他心里才会好受些。
顾明过来的时候手里捧着些许菊花,轻轻放到墓碑前,将纸钱开始燃烧。
嘴角里泛出了歌声:
“雨打湿了眼眶年年倚井盼归堂最怕不觉泪已拆两行”
“又是清明雨上折菊寄到你身旁你最爱的歌来轻轻唱”
凤凰咀风很大,将纸灰和花瓣吹得飘逸而出,在空中地上卷出一个大大旋。
顾明他们这儿有个传说,祭礼的时候如果起风了,就说明被祭的人感受到了你的心诚,在向你回应。
两滴热泪从顾明下巴旋离,啪地一下滴落在火的余烬之中,许多纸灰被纷起,像是催泪剂,让顾明的眼泪更加翻涌。
顾明跪了很久。
“顾明,该起来了,还要给叔叔烧呢。”顾远拍了拍肩膀语气沉重道。
“恩~”顾明刚准备起身,长跪使整个腿部都变得麻木发软,一时间竟站不起来。
“我扶你。”顾远将顾明慢慢搀了起来。
顾明晃晃悠悠地移到了另一座墓―林峯的。
看着父亲的墓,上面军队给父亲还贴了照片,他们这一般人家是不会贴照片的。
顾明颤抖着双手像要将自己也扑进这无尽的伤痛之中,手指缓缓附上林峯的照片,一点点移动地抚摸。
林峯笑得很阳光,虽然已经三十出头,可还是像个十七八的孩子般。
顾明看着这张他都从来没见过的照片,他的双手的颤抖像是能传染似的,浑身也开始颤抖了起来,眼睛在泛红,泪水也在眼眶里颤着波浪。
“顾明,我知道你难受,难受你就哭出来,这里没有别人。”顾远拉住顾明紧握拳头的左手。
顾明看着林峯的照片,眼里倒映着他和林峯的过往:
林峯第一次带他去部队,林峯是多么风姿卓越,神枪手,高科技,拆弹高手......这些称号都是他去部队听那些叔叔称呼他的。
还有他第一次摸枪,爸爸耐心地给他讲解,给他讲那些军队里有趣的故事,带他去那些林峯刚进部队磨人如麻的地方......
忽然,顾明想着想着,狰狞难受的表情舒展了,像青年纵火,紧迫的时间,舒展的眉头,一切顺次承接的剧情般自然的放下了。
“二哥,我们走吧。”没有丝毫的情绪在里面,要是有的话,那就是淡淡的。
“顾明,你什么都没做啊?你这就要走?!”顾远万分不解。
“不用了,他不需要。”顾明背起书包,自顾自地走着。
“为什么不用了?”顾远一下把住他的肩。
“因为他是我爸爸,他―是―林―峯!”顾明说着还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顾远皱着眉头不解,但是还是压住了自己的好奇心,由着他去了。
一路上,两人无话。
知道上了出租车,顾明忽然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二哥,你相信你爸爸么?”
顾远看着顾明诚恳清澈的眼神,一时竟然不知道少年究竟想说什么。
“相信啊,我爸爸以前在部队的时候,说什么时候回来就一定什么时候回来,从不食言。”
听完这话,顾明转过头去看窗外,看着渐渐由晴变阴的天。
看着光亮的地面被乌云一口口吞噬,他心里好像也有什么跟着一起消失殆尽。
天忽然暗了一下,整个天空都看不到了太阳。
顾明眼睛忽地眨了一下,再睁开的时候。窗上已经有了雨滴落的痕迹,地面也被雨一滴一滴占没。
“都是骗人的,都是骗人的。”顾明看着自言自语道。
“你说什么?噢,你说天气啊,就是说嘛,昨天还报道今天是晴天,我还想每年清明节不是都会下雨嘛,诗里也写了,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
顾远忽地意识到了什么,及时住了口。
此刻,窗外窗内两个世界,左边右边两种人,一个平静地下,一个翻涌地哀,左边的在说渝期,右边的在说雨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