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数人都不会相信,在竞争中真正决定胜负的关键,并不是我们手中的武器,也不是我们身体的肌肉,更不是什么所谓智商,而是那两只毫不起眼,长在我们脑袋两侧的耳朵。
耳朵是一个神奇的东西,它所吸收的信息量,堪称五官之冠。它决定了我们的思维,也决定了我们的智慧,甚至决定了我们的生死。
越是善用耳朵的人,越能在充满选项的世界中作出正确的选择。
他们会想尽办法扩大耳朵的收听范围,仔细聆听一切能进入他们耳朵的信息。
他们会调整耳朵的频道,将庞杂的信息分门别类,并从中提取关键的内容。
他们会将抽象的声音具象化,使之能为一切决定提供信息支撑。
请不要怀疑,耳朵已成为人类最后的救命稻草。
==========隔墙耳==========
看着后视镜中越来越远的迪士尼,吕湘英只觉得像有什么东西卡在脑壳里面。
邓冠勋给他的地图上标明了一个位置,并告知了他接头的方式,说那里的人能帮助他离开上海。吕湘英本想详细了解一下情况,邓冠勋却催促他们立即离去,说只要他找到那个地方,那里的人会告诉他一切他想知道的。
“你到底是什么人?”在吕湘英与汤兰合力将尤凤仪的尸体抬上邓冠勋的车上时,他趁机问了他一句。
“我说过我是邓冠勋,或者也可以说是以为自己是邓冠勋的塔戛。但这并不重要。”
“我凭什么要相信你?”
“凭现在死了是她而不是你们。”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一会儿是傀儡,一会儿是人类,还有我明明被纳查瓦窃了脑,却一点事都没有。”
“别问了。只要你找到那个地方,那里会有人告诉你想知道的一切。”
“那到底是什么地方?”
“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吕湘英一直琢磨着邓冠勋的话,心不在焉地开着车。一转忽间,他又想到年沐盈,想到陈华声,想到吴翠莺,还有梅若虎。他真的没有料到,这帮在太空中共过患难的人,竟然就这样死的死,散的散。在他眼里,他们都已经死了。他又想到高矮肥瘦,高的洪旭已确定是海婴基夸索,矮的杨处寒已被哈葛托扮演的严黄所杀,肥的严黄最后也被乱枪打烂了脸,唯独瘦子邵云天音讯全无。他竟然开始想念那个照顾了自己三天三夜,仿佛对自己情愫暗生的娘娘腔。他跟自己说,如果有生之年还能再碰上他,一定会给他一个最真诚的拥抱和吻。
他眼眶湿了。想到自己历尽千辛万苦方从蜂巢回到地面,而身边的朋友就只剩下汤兰,和那个仍被马百拉控制着的潘德念。人生实在太无常了,无常得十分荒谬,——即便在太空中死里逃生,他也不曾有过如此感慨。
“你千万不能杀了马百拉,”在他准备离开迪士尼的时候,邓冠勋如是嘱咐道,“他是唯一可以挑起立宪派两大氏族矛盾的关键,如果你杀了他,就等于迫使立宪派团结一致对付人类。海婴对复仇的执着要远远超出你的想象,他们之所以能活到今天,凭的就是对复仇的执着。”
想到立宪派,吕湘英自然会想到立宪派的死对头——宗氏派。他对宗氏派的印象,抛开纳查瓦的记忆不说,就只有之前在旅馆外目睹宗氏派冰岩氏族千夫长图卡牧亲自带兵围剿的事。而纳查瓦曾作为立宪派主席参谋的记忆告诉他,在宗氏派对海洋的恐怖统治下,立宪派发生了很多关键人员变节投敌事件。宗氏派控制了立宪派大多成员仍生活在海洋中的家人,那些至今仍留在立宪派的海婴,要么就是全家死绝,要么就是家人被转移。这也是为什么,立宪派明明比宗氏派早成立千百年,却在短短数十年内被宗氏派反客为主的原因。
海洋才是海婴的根,根被拔了,再大的树也得枯萎。
立宪派曾计划过反攻海洋,但为时已晚。他们有很多重要资源如今已被宗氏派所控制,所以他们只能偷偷摸摸活在地下,偷偷摸摸建立起各种据点,而他们的死对头却可以堂而皇之在地上大摇大摆。立宪派知道,若要与宗氏派分庭抗礼,必须得找一个他们鞭长莫及的地方休养生息,远离海洋的内陆地区是最好的选择。然而,要让海婴生活在找不到咸水的地方,那无异于让海婴自杀。
本来,立宪派在漫长的扮演人类的岁月中早就意识到这一点,并在人类技术条件成熟时,在全球各大陆的内陆地区,依水建造了许多大型海婴生活区和工业区。“我们要将宗氏派吸引在沿海战区,阻止他们向内陆扩张。”在纳查瓦的记忆中,主席酋长耿卡吉曾有过这样的计划,“只要沿海战区能为内陆争取十年时间,我们就有足够的资本将宗氏派赶回大海。再争取多十年时间,我们甚至可以将宗氏派从大海里捞出来晒成干!”只是这个计划还没实施几年,立宪派与宗氏派在沿海地区的对峙便相继出现危机,以至于连保障内陆海婴基本生活的海盐亦无以为继。
吕湘英相信,当所有驻扎在内陆的立宪派海婴因无法生活而被迫返回沿海地区之时,就是立宪派覆派灭族,永无翻身机会之日。可以预见的是,宗氏派一旦解决了海婴之间的派系斗争,必然会空前强大起来。这对人类来说,绝对不会是一件好事。
吕湘英依照邓冠勋在地图上的标注,驱车驶进一所废弃医院的地下停车库。“你先把车停在负一层车库靠东的一面,那属于停车库的E区;一分钟后,再把车停到负一层靠北的一面,那属于停车库的A区,同样停一分钟;最后再把车停到负三层靠北的位置,那儿属于R区,然后就等人来找你。”按照邓冠勋的指示,吕湘英驱车依次停靠各个区域,最后在R区熄掉发动机,静候那个不知是谁的人前来联系自己。
过不多时,约莫八个拿着手电筒的人将吕湘英的面包车团团围住。其中一人走到驾驶座旁边,拿枪指着吕湘英,“你们是什么人?”是个女人。
吕湘英正想答话,但突然觉得这声音很熟悉,猛地一看,却被对方的手电筒照得睁不开眼。那女人声音都抖了,“你……你是吕船长?”她放下电筒,吕湘英才看清她的面容,赫然是吴翠莺。他缓缓下了车,瞠目结舌地看着吴翠莺,情不自禁地摸了摸她的头发,“你……你们……你们没事?”吴翠莺擦去眼眶里的泪水,“吕船长,真的是你吗?”
“真的是我。”
“你怎么……瘦了那么多?”她已经忍不住哭了起来,“我以为你们全部都死了。”这时,她又看见汤兰,“死肥婆?你……”话没说完,汤兰已经一把将她抱在怀里,说:“死肥婆没死,死肥婆回来了。”
吕湘英打开副驾门,让潘德念下车。吴翠莺看见潘德念,正想上去和他打招呼,却被汤兰拉住,“他已经不是潘哥了。”吴翠莺愣了一下,问:“你是说,他被傀儡了?”汤兰点了点头。吕湘英本以为这帮人会因为潘德念而激动起来,然而他们却表现得十分平静,只是相互交换着眼神。
一名中年男子走到潘德念跟前,上下打量着他。“你是鬼鸦?”潘德念犹豫半晌,忽然神情坚定地说:“我是海婴。”
“那就是鬼鸦。”中年男子逼视着他,“你的鬼鸦身份是谁?”
潘德念激动了,连呼吸都越发急速,并把目光从中年男子的脸上挪开,似乎鬼鸦的称呼让他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中年男子突然一手捏住他的下巴,“小独眼儿,别告诉我你的鬼鸦身份是个娘炮。说!”
“一名普通的警卫兵。”吕湘英觉得还是不要让他们知道窃居潘德念大脑的马百拉的身份,“我们刚从蜂巢逃出来。”
中年男子横了他一眼,“我没有问你。”又转向潘德念,“你说。要是有半句谎话,我就剁了你双手双脚。”
吕湘英见他如此威胁,当即表示反对,吴翠莺却拉住他,示意他不要冲动。中年男子瞪着潘德念,瞪得他心里发毛,但他还是牙关紧闭,像个倔强的孩子一样,一言不发。中年男子点着头,“行。”突然抽起潘德念的左手,拔出腰间的西瓜刀,奋力砍下!
在场的人只听见“咔”的一声,潘德念已倒在地上,捂住自己被齐腕砍断的左手高声惨叫。吕湘英哪里想到他说砍就砍,破口大骂着“我操你妈”,与汤兰同时扑向中年男子,却双双被对方的人一顿乱棍揍倒在地,继而被枪口抵住脑袋,反抗不得。
中年男子扔掉潘德念的左手,上前紧紧住他的嘴巴,让他叫不出声。“嘘……别叫了。那手本来就不是你的,不过痛却是真的。”潘德念泪如泉涌,滴落在中年男子的手上,“所以为了你不要再挨痛,我建议你还是老实交代你的鬼鸦身份。”
潘德念颤着声,说出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什么?”中年男子把耳朵凑近他,“我听不清楚。”潘德念再说了一遍,中年男子微微一怔,但很短暂,随后放开了潘德念,并命人帮他止血包扎。
“你别介意第一次见面就闹出这么不愉快的事情。”中年男子摆摆手,让人放开吕湘英。吕湘英刚从地上爬起,便挥拳重重打在他脸,然后一手掐着他脖子,一手从腰间拔枪抵住他的脑袋,却听见身旁上膛声四起。
中年男子吐出一口唾血,“冷静点,别为了一只鬼鸦伤了和气。我想你为了来这里,肯定吃了不少苦,可别因为一时冲动而前功尽弃。”
“他是我的朋友,你这婊子养的杂种!”吕湘英咬牙切齿地骂道。
“你是不是说漏了‘曾经’两个字?”中年男子说,“除非你也是鬼鸦。”
吕湘英不想和了多费唇舌,于是一手将他推开,从地上拾回潘德念的左手,并走到他跟前查看他的伤势。
断口很整齐,那中年男子下手时显然没有任何犹豫。“能……能接回来吗?”潘德念哭着问。吕湘英回头看着吴翠莺,“你这里有能做断肢接驳手术的医生吗?”不料这个问题竟引来周围的人的窃笑。
“我们这里还有律师,还有法院,你们大可以刑事起诉我。”中年男子揶揄着说,“别拿那种眼神看我,”看见吕湘英愤怒地瞪着自己,他也回敬了一个极不友善的眼神,“那会让你很危险。”
“你把他弄残疾了。”吕湘英说,“本来只要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存放他海婴的意识,他就能恢复正常。可你把他毁了。”
“我没时间也没兴趣听你的拯救朋友计划。”中年男子为自己的手枪上了膛,“说吧,你们是什么人?是谁让你们来这里?又是谁告诉你我们的接头方式?”
吕湘英让汤兰照看潘德念,然后走到中年男子面前。“听说你们这里有个人叫汪秉台,”这个名字是邓冠勋告诉他的,说是这里的负责人,“我想他大概不会是你这样的杂种吧。”听见这个名字,中年男子神色逐渐谨慎,“这里没有人叫什么汪秉台。”吕湘英说:“没有汪秉台吗?那张秉台有了吧?”邓冠勋还告诉他,负责人真正的名字其实叫张秉台,汪秉台只是一个前置暗号,并且“汪”这个姓氏亦非固定的,而是根据接头信号发起人的数量之单双而定,如果接头信号发起人的数量是单数,这个姓氏的笔画就是单数,反之则是双数。那些一开始就说找张秉台的人,最后全部都顺利地找到了阎罗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