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受到攻击吗?』
屋外暴躁的阳光照进城堡一楼也变得温文尔雅了。
坐在沙发上的月竹一边听着面前这对兄妹的话,一边秀眉微蹙地思考着。
唔……
想了一会儿,觉得毫无头绪,只得作罢。
『不应该吧?你那里是东城区,人口相当密集的地方,应该是准备最充足的才对,但现在……探测器也毫无反应呢。』
少女取出一块手表一样的仪器。
那个就是所谓的探测器吧……
但受到攻击是千真万确——云风脸色认真地说道。
雪也在一旁点头。
不过看那个架势,也许哥哥说什么她都会点头,所以不存在帮不帮忙的问题。
『……真是怪事。』
一楼的客厅始终只有三位人影,那个名叫天语的魔女并没有露脸。
而相对的,一黑一白的两只猫咪则代替了天语作为主人的失礼,跳到雪的大腿上嬉戏。
『喵?』
小东西们的脸上有一瞬间的疑惑神色,但马上就被安逸取代。
雪也乖极了,用对待云风的温柔抚摸猫咪先生们。他们发出舒适的叫声,于是趴在那里休息。
『要不要喝咖啡?』
『我喝不习惯,谢谢月竹小姐。』
『我也不用,谢谢月竹姐姐。』
『……』
月竹有些无语的看着沙发上的两人。
『你们客气的样子倒是一模一样,我倒相信你们是兄妹了。』
『啊,哈哈……』
云风对此苦笑。
『雪和哥哥本来就是兄妹呀。』
雪也开始强调。
月竹佯装没听到地喝了口瓷杯里的咖啡,看向那个穿着便装的少年。
『所以说……我还没为你做什么,为什么老是这么客气?』
『嗯,那是因为——』
『你那边我会留意的。』
她用不近人情的声音打断云风的解释。
『这个时候,你才可以说「谢谢你」,明白了吗?』
『嗯,谢谢月竹小姐。』
『谢谢月竹姐姐。』
『……』
算了啊——我输了。
云风脸上的仿佛无时不刻不带着感激的笑容让她倍感无奈。
有必要这样在意我吗……
月竹的心里稍微有些不痛快。
她其实是一个非常独立的人,从小就开始为生活而努力,小到一针一线,大到学费再到衣食住行都必须是自己亲手挣来。
家父发生意外后如果不是因为那个男人……算了,都已经过去了。
她现在不想与那个人再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
空气就这冷淡下来。
正好,那个少年还在苦恼如何开口呢。
正好,那个少女也在烦躁云风的突然到来,想着快些解决战斗。
悠闲的阳光透过窗户悠闲照射进来,将地板裹上一层鎏金。
相比于天语那种离开壁炉或毛毯就活不下去的身体,月竹就「大方」多了,甚至还想去雪地里滚一滚呢。
自从刚才的问答后就谁也没有开口了。
虽然空气稍微显得沉闷,也有一抹尴尬并存,但至少月竹并不讨厌。
这样也好——她悠闲的将手枕在脑后,闭上眼睛。
好在哪里,她从来不会与别人说。
对她来说,那就是好,发自内心的好。
『还有一件事。』
少年的声音响起,将这种闲适打破。
『……』
同时也令那个少女半睁开一只眼睛。
『是关于雪的身体。』
『雪的……身体?你该不会——』
擅自检查这孩子的身体了吧——月竹的目光透露出难以置信,其中闪烁的分明就是这个意思。
但很快她自己也感到后悔。
她在后悔自己为什么总是第一时间就想到别处去,更后悔为什么要脱口而出。
『是的,阿雪的身体有些异常,我想说的是她的眼睛。』
好在那个木头并没有听懂弦外之音,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眼睛?』
两位少女异口同声,
动作也带着出乎意料的一致性。
区别仅仅在于月竹惊愕的看向雪,而雪不解的注视着云风。
『阿雪的瞳孔,似乎能在赤色与淡绿色之间来回转变。』
『哥哥?』
『转变?』
『是的,前几日变成淡绿色后,就连性格也发生了改变。』
他当然也看到了雪望向自己的眼神,
但在一起生活,有些东西是必须要弄懂的吧。他想。
这是为了雪,也是为了自己。
『这样的话,小雪就到这边来一下吧。』
『………………嗯。』
月竹对雪有着特别的喜爱,
她毫不在意地牵着她的手,用手背稍微抵住白净的额头。
『……』
结局不是很好说明,但从魔女的脸色上还是能预知一二的。
『放松,再看着姐姐的眼睛。』
继续出声宽慰,
月竹的目光以近乎扫描的仔细程度一遍遍扫过雪的面庞。
随后,全部集中到她的瞳孔。
『……』
『……』
两位少女面对着面地相互注视。
雪的脸上不乏紧张,虽然她觉得自己并没有变过。
月竹的眼神也非常认真。
她是本着受人之托的心态和必须要完成的态度进行着「工作」的,所以格外地仔细。
『还是看不出来,她并没有变过。』
『怎么会,可是……?』
『很遗憾,请相信我看到的事实。
她的轨迹(Annual-Ring)中并没有出现过你所谓的「瞳色变化」,或者说「性格变化」。』
『可是……』
『不可能有错,轨迹记录了一个人至今为止的全部历程。
就像雪地里的脚印,就像计算机无时不刻不在记录的文件,哪曾经有过一刻的心虚,一刻的雀跃都能如实反映。
……所以,你确定不是你看错了吗?』
『我,并不能确定……』
云风想了很久,像泄了气的皮球那样坐在沙发上。
脑海中不断传来记忆的翻腾……
雪为他盖好被子离去的背影,
雨拉着他的手脱离险境的幻影,
咲子阿姨略微惊讶的表情,
全家福上一瞬间多出来的双色瞳的雪。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像是要跌入深不见底的痛苦的深坑。
那个深坑漆黑无比,边缘非常光滑,他根本没希望从中爬出来。
然后越想越怕,越是迷茫就越发无助,全身心都要被无止境的黑暗吞噬,像被遏制住咽喉一样地难以呼吸。
『咦?』
月竹忽然将手搭在云风的肩膀上,眼神带着不能理解的惊讶。
『刚才,你的精神力有点恐怖呢。』
『精神?刚才想到一些很不好的东西,像是噩梦一样……』
『不是这个,是精神力。』
『精神力?』
『没错,魔女和魔法师以精神力撞动八弦,施展魔法……这个你不懂吧?』
『我懂得。』
云风的点头让月竹有些吃惊,于是挑了挑长发。
『……那就好了,总之,就是那个东西。』
『精神力……对了,也就是说,我现在可以学习魔法了吗?』
月竹对眼前这个忽然惊喜的笑容感到不知所措,然后以更大的困惑拒绝了他。
『遗憾的是,现在你的精神力又不见了。』
『不,不见了?』
『怎么了嘛,那种眼神?精神力突然出现突然消失很正常吧。
就像被逼急的话,人也能做出超越极限的事情,你或许拥有精神力,但那并不能稳定,还是不能撞动八弦啊,况且你连八弦在哪里都不知道。』
『八弦在哪里?』
『每个人都不一样的吧,我们通过灵魂能够轻易找到,你就找不到。』
月竹在他身上的各个部位敲敲打打,毫不避讳他们的身份。
『真是可惜了,我才发现你的八弦居然这样澄澈……』
『澄澈,是很好的意思吗?』
『不一定吧。
……硬要说的话,成熟,沉稳,像心之风铃,幽幽荡漾,畅然鸣啭。』
她看到雪扑到云风怀里仿佛寻求安慰,
于是双手抱在胸前,以难得的强硬口吻问道。
『那么,如果你还不放心,我可以把楼上那家伙也叫下来。』
『楼上,是指天语小姐吗?』
对此,月竹并没有说话,只是单纯的以坦诚的目光表达肯定。
『对了,月竹小姐看起来很困,是和天语小姐闹矛盾了吗?』
『……没有,只是单纯的没睡好……你怎么知道的,我的脸上写着了吗?』
『不是,因为您胸前的纽扣系错了一格。』
『那是……崩开的。——什么嘛你那个眼神!难道我就不能崩开吗?』
看样子,月竹对那个少年眼中的怀疑尤其不满。
少女随即看了眼自己平坦的身材,确实……不太会是能崩开的类型呢。
但想想总没有错吧——她闭上眼睛为自己的反应辩解。
『月竹小姐,洗澡的时候会唱歌吗?』
『……为什么这么问?』
『随便问问。』
看着云风脸上的灿烂笑容,
不知为何,月竹心中的烦躁更深了一层。
…………
『没有问题。』
大厅里,冰冷的少女用语气诉说着淡然,随后就走上楼梯。
天语的干脆令月竹也有些惊讶。
她仿佛是不想与眼前的少年有过多的接触,哪怕是礼节性的交流也仅仅一句话带过。
怎了嘛,这家伙——那个深棕色长发的少女不禁疑惑。
比起她,另一个魔女是真的不近人情呢。
如果不是熟知性格的话,也许在心底认定是个令人厌恶的家伙。
但无论怎样也好,这改变不了她给出的结论——没问题。
顺带一提,天语懒得理会其他人怎么想,做好自己就好。
『——』
脚步声消失在尽头,随着一声关门的声音彻底沉寂。
这下,连阳光中浮动的尘埃也在墙角的庇荫下沉寂了。
『那家伙就是这样。』
『是的呢……』
两个人外带一个柔弱的少女注视着楼梯,少年苦笑的额头都似要滴下汗珠。
说真的,自从有了财宝,世上才有了抢劫犯。
但结果,不是一个普通人受尽折磨去死,就是财宝的主人潦草地送了命。
显而易见的是,少年在这场弑君案中充当了猎枪,而那名少女无非是颗子弹罢了。
猎枪和子弹上膛,于是保护了第三位公主。
这时候公主带着委屈和不安,只能凭借猎枪壮胆,因为子弹只剩下空壳了。
「啪嗒」
很快门就被再次打开,仿佛迎面扑来了光芒。
那位有着一头瀑布般白色长发的少女站在楼梯上,
白色的裤袜隐藏在厚重宽大的淡紫**法袍下,双眸冷艳无情。
……她的目标是云风。
但云风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她,于是一直站着。
姑且问你一下好了——那名冰冷的少女说道。
『假如你终生追寻的宝物就在海外的某一处孤岛上,此行极小的可能会成功,可能抵达目的地后发现根本没有宝藏,最大的可能是连目的地都没能到达就葬身海底。
你的朋友劝你留下,你的爱人不舍得你走,你对故乡有太多依依不舍,海上会有海盗,会有风暴凶险。
无限小的几率你得到宝藏,无限大的几率你会失败,请你做个选择。』
『是去还是不去吗?』
『对,告诉我选择。』
『这个问题需要选择吗?』
『……』
『我终生追寻的东西,那一定是深深嵌入我灵魂深处的东西,我当然会坚持出发的。』
原来如此——天语闭上眼睛,像是彻底没了兴趣地移步离开。
『我的意思是,这个问题从一开始就没有选择。』
『为什么。』
『?』
『依据,我需要知道原因。』
那个娇小的身影依旧背对着他。
『确实呢,“无限大”与“无限小”。“现实的冰冷残酷”与“梦想的甘之如饴”,
可以认定为是设定上便存在的不可能****,但既然是我一生坚持寻找的东西,这样强烈的执念,我当然不可能有其他选择了。』
『即便,这份坚持最后会失败?』
『天语小姐,既然连前提都是坚持了,那么怎么会去在乎成功还是失败呢?』
『……』
『以成功为目标的持之以恒叫做“努力”,不管是成功还是失败都持之以恒才叫做“坚持”啊,它是不计代价的,如信仰一般的东西。』
“努力”与“坚持”
这是学校里的海峰老师曾经教导他的话。
从结果来看,无论是努力还是坚持都有一个非常重的前提,即不要后悔,毕竟成功带来的不一定是好,失败也可能是带刺的花朵。
最后,海峰老师还笑着说了一句。
“不过,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像为犯下的错买单一样,记住教训就好。
人生大概就是为昨日的自己不断买单的过程吧,买着买着就成熟了,苍老了。坚持没什么错,努力也没什么错,当然放弃的话,其实也没什么错啦。”
天语沉默了有一分多钟。
月竹的神色也因为云风的话令她感到吃惊,从而变得怪异。
雪倒是一直盯着他的后背,一句话也没说。
『于是,财宝没了,你也死了。』
那个冰冷的少女打开房间的门。
『我听了无数遍这个发言,你是讲的最差的那个。』
房门合拢。
声音好像全被少女带进房间中去,没有给外面的人留下一丝一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