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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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这雨还要下多久啊?都十多天了……已经。”
一鸣趴在窗台上,望着自房檐上如注下落的条条水线,自言自语似得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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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足长乐,一鸣。难得,终于有间茅舍可供安歇,你还要这要那的,呵呵。”
庆山继续整理着行李,跟着师父一起简单打扫收拾着屋舍的各个角落,整洁的习惯,依然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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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师兄教训的是,呵呵。”
一鸣笑着,赶忙下来过去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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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凡三人自杭州出发南下之后,辗转曲行,不断地在所遇的各个村庄里给当地百姓给予力所能及的帮助。终于在取到睦州,在十日之后抵达婺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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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的疮痍仍历历在目,破坏和败落仍随处可见。城内戍卫松散,街市也已凋敝,不复往日的繁华和熙攘。连绵大雨让视野所及的景致全都蒙上了一层无形却很是厚重的阴霾,让这已经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的低落情绪,持久的积淀在人们的内心深处,久久淤积,不肯弥散,以至于占据了大部分的神智,叫人倦怠不已,舒畅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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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吉人自有天相。再四处寻觅落脚之地无果,转而出城另觅他处之时,布凡三人终于得到一位沉默寡言的老妇善意回应,得以借宿偏屋,在柴房暂歇。虽是简陋至极,却是足以容身安顿,得个一夜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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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仅如此,老妇还准允了布凡借用炉灶的请求。之前沿途采摘的野菜,这会儿口感青涩,柔嫩适中,尚且算得上可口。一份汆水,取后撒盐拌之,一份炖汤,配以所剩的些许野味。最后佐以豆饼充当主食。一顿每餐便呈于众人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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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受邀入席的老妇人首先安坐下来之后,布凡师徒三人这才依次落座。分发之后,众人开始用膳。席间,除了布凡和老妇偶尔的几句客套之外,便再无他别。老人也不好打听,只是慢吞吞的一阵咀嚼,这让习惯了彼此攀谈打闹的一鸣很有些不太习惯,却是在师父布凡示意之下又只能隐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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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这闷久了了,一鸣的心里有发慌,一发慌了就开始发作。再被禁止多言的当下,一鸣开始跟庆山眉来眼去,复又暗中推搡嬉闹起来,终于闹出了丁点的动静,引来了布凡责备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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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鸣自视理亏,便继续埋头啃食豆饼,却是见老妇人坐着正中间,毫不在意,于是又有了主意。布凡虽是跟他眉来眼去的警告了一番,却还是没能阻止一鸣开口向老妇人搭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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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奶奶,您……今年高寿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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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奶奶?老奶奶!……”
“啊?……汤淡了点,不过淡点好,嗯嗯,淡一点对身体好。嗯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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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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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菜还合您口味吧?这肉煮烂了已经,您牙口嚼起来,应该没问题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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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奶奶?老奶奶?奶奶!……”
“啊?噢……我今年八十有二了。呵呵。嗯嗯……有二了,有二了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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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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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这位老奶奶耳朵有点背,这儿也……”
一鸣点点自己脑袋,偷偷地跟一旁的师兄庆山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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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无礼。”
布凡赶忙喝阻,一时情急,有些大声。这让他顿时觉得有些不妥,便在闭嘴的同时,忍不住看了一眼老妇人,只见老人继续慢条斯理地品尝着菜肴,望着窗外,俨然一副充耳不闻,泰然自若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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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我就说没事的吧。……”
“小兔……用膳之时,不可交头接耳。一点规矩礼数都没有,成何体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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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凡小声的呵斥说教着,却是话到一半便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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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对着一鸣不知从哪里搞来的小酒壶,布凡顿时传怒为喜,开始自顾着品尝起来,至于一鸣开始和庆山在饭桌上不成体统的聊起天来,布凡也两耳不闻,视而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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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师父布凡独自斟饮,老妇自顾用膳之际,一鸣和庆山两人便一起放下餐食,闲聊其这一路上重重光怪陆离的见闻起来。二人回想起出杭州城后不久,遭遇的云门二仙,取消了一阵二人的古怪举止和雍容穿戴;然后是穿行山野丛林的这一路上,大旱而绝收的村落里被揭穿的假道士,以及随后布凡布阵施法成功求雨的经过;随后,河水暴涨,受洪涝威胁的另一处村子里,一起帮助修筑堤坝,因势利导,择路泄洪的经历;还有水泽间制服出没的溺亡之鬼,施术超度荒郊野外诱人自杀的吊死鬼的片段;还有林中大雾里,有过一面之缘的诡异神兽,等等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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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二人为这一切的所见和所遇,感慨万千之际,只听得老妇人突然说话,令一鸣和庆山都不禁面面相觑,哑口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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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的,你们想聊就聊好了,反正我耳朵背得很,什么妖啊怪啊的,统统听不见,也听不清。嗯嗯,听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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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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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师父布凡示意,一鸣和庆山在用完晚膳后,一起不仅打扫收拾了桌案炉灶,还一起烧水,端盆给老妇人烫脚解乏。让不苟言笑的老人忍不住一阵开怀。在得了几句夸赞之后,一鸣和庆山一起目送老人回屋歇息之后,这才发觉师父已经不见了踪影。一回柴房,但见阴湿的房里,利用木柴简单搭起的支架上面,已经铺好了一层干燥的草垛,而师父布凡则蜷在一旁生硬的柴火堆上,已经打起呼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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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鸣和庆山见状便找来薄布毯子给师父披上,随后便跟着倒头睡了下去。一鸣一向心宽,没多久就沉沉睡了过去,唯独庆山在一旁躺着,却是久久不能入眠。远近的滴水声此起彼伏,搅动着他本就不曾平静的心境,荡起阵阵涟漪和翻涌起层层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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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邃的夜空被层层阴霾笼罩着,星光暗淡。这眼前无边无际的混沌,似乎和庆山萦绕心头的种种疑问一样,交缠不清,久久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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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头人一行,北返扬州,一路是否顺利?是否遭遇星宿派袭击,是否安然无恙?”
“北返扬州之后,书院弟子和曜派诸位义士,又将何去何从?”
“回到扬州了,是否又会遇上高伯伯前来拜访?他所言之事,是否仍是两家联姻,结成亲家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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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慧儿。她,近况又如何?……也会一同前来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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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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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初歇。清晨,一夜好梦的一鸣,自师兄在他面前晃悠了许久的葱油饼的香味中醒来。却见庆山和师父布凡早已穿戴齐整,这会儿刚从外面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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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鸣于是起身,吃着热气腾腾,香脆可口的葱油煎饼,一边听说了二人方才在街上的见闻,旋即帮着收拾行李,即刻告别老妇人,转而前往刚刚接下祛病消灾法事的城中一大户人家的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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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将柴房收拾妥当之后,拜谢老妇人之后,便告辞而去。临别之时,老妇却是对着嘴边仍油光锃亮的一鸣,说了一句:
“别吃太饱了,要不等会儿会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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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老奶奶再见。”
一鸣并不太明白,便没怎么放在心上,躬身拜别之后,便接过师兄递上来的另一张大饼,一路大口咀嚼着往城中某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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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冷的巷子里,三人终于在一处宽大的门庭前面驻足。布凡四处打量了一番,确定是这里之后,便让一鸣上前敲门。却是没等一鸣触及锈蚀斑斑的铜铺,紧闭的大门边随着一声绵长的吱嘎声,徐徐打开。开门的正是之前街上所遇,只身一人替府上购买米粮,负重拖行而得庆山出手帮忙的老管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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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黄肌瘦的老头瞧了一眼这面前的三人,却是不苟言笑的退身让出路来,引众人进门。随后,步履蹒跚地将布凡一行三人领至院内门厅。随后,便以通报为名,退了下去,没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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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凡示意之下,一鸣和庆山将行李放置一边,都坐了下来。庆山依着惯例,等着等也不来的茶水之际,一鸣则左顾右盼地打量着四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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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见这古朴的大宅之内处处雕梁画栋,却因光线不足,而略显隐晦,加之长久不复打扫而遍覆尘埃,若非一时细看,便会全然被这死灰一般的阴冷色调一笔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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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前池中虽是积水满溢,却未见池鱼嬉戏的灵动身影。周遭遍植的草木,在如今这盛夏时节,雨水充沛之时,却个个形若枯槁,毫无生气。依着这植株肆意生长的形态,可以想见,已是久未打理,细心栽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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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一鸣闲来无事,隔着老远,朝着头上灰蒙蒙的灯笼上的半张蛛网吹气,自娱解闷之际,自屏风后面,走不出一位青衣女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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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凡赶忙起身,于女子欠身施礼之际,躬身行礼。几句客套之后,便都坐下,聊起正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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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福伯说,道长是远道而来,途经此地。……”
“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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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伯体弱,仍不辞辛苦照顾我府上下,先前街上,道长仗义相助,小女子这厢谢过。”
“唉,举手之劳,何足挂齿。……我师徒三人虽是云游贵地,但祛病消灾,却是贫道本分之事。若小姐不弃,在下现在便可安排,为府上做场法事。只是不知,所谓何人,所为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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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长快人快语,小女先行谢过。”
“道长旅途劳顿,不妨先行歇息,等福伯安排各位去厢房住下,用过午膳之后,再谈斋醮之事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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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好,那就有劳小姐安排。我等恭敬不如从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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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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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动提出帮忙打下手的庆山和一鸣俩,跟着福伯一同绕道进了膳房。将扛来的两麻袋青蔬置于地上之后,一鸣趁着师兄去帮着舀水的功夫,环顾了一遍四周。只见刀具、炊具、餐具、饮具,一应俱全,大小各异,整齐罗列摆放着,唯独奇怪的是,都布满了灰尘,显然已久未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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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伯这边,一声不吭地站在灶台边,看着庆山将水放满并点燃底下的柴火,一鸣帮着鼓风之际,福伯便缓缓地移步,自墙上的架子上单单取下一柄锃亮的铜铲,随后便转身回来,默默地等水开锅,随后在一鸣和庆山的帮助下,将之前洗好两大盆蔬菜瓜果,一股脑儿的全都倒进了锅里炖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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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程都沉默如故的福伯,慢条斯理地同时,显得很是轻车熟路,至于这锅里炖煮的菜肴,也不曾翻炒,或是查看,甚至都不曾尝鲜调味,只是如此默默地站在灶前,时间久了,远眺窗外的两眼,便更显得空洞和无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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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鸣悄悄地跟庆山议论着面前这位老管家如此简单甚至草率的烹煮食物的方法,一时有些难以接受,并对将出锅上桌的这份菜肴的滋味很是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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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
福伯冷不丁地冒出一句,僵直了很久的整个人也突然动了起来,让一鸣看着免不了暗吃了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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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让庆山将之前洗菜的两个大铜盆端上来之后,福伯便开锅盛菜,三两下就把两个盆子装了个满满当当。随后,福伯便自己和一鸣端上一盆,庆山在后面跟着端上一盆,一起缓缓步出了膳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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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鸣眼看着面前这堆积如山的杂菜乱炖,心里顿时凉了大半,原本还以为能得到这大户人家的盛情款待,结果却是这般打发叫花子一般的敷衍了事。这一想,心里就越发觉得不甚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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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一鸣的怨气行将爆发之际,一抬头,却见自己置身之处并非堂前的门厅会客之处,而是这深宅大院中的某处僻静院落之中。而行将步至上锁的院门口时,只见从边上小道里冒出个大腹便便,衣着鲜亮的豪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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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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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够吗?别跟上次似的……。”
这豪绅双手端着腰上的玉带,眉头凝重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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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是够了。锅里尚且留有一些,不行的话,再凑个一盆该没什么问题。”
福伯弓着背,低这头低声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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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有劳你了。”
豪绅说着,撇了一眼一旁的一鸣和庆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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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尚且端着菜,故而腾不出手来行礼,两小儿一时脸上显得有些局促。好在,这老爷也并不在意,没等福伯稍作介绍,便自顾着沿着来时的小道,又大摇大摆地消失在了阴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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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回去好了,这些我自己送进去就好。”
“福伯,这些都过于沉重了,还是我们两来帮你端进去吧。不用客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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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们就等在门外边吧。不用进来。”
“……噢。那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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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不领情呢!”
一鸣小声地跟师兄嘀咕了一句,招来了庆山回瞪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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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伯吃力地将门打开一半,随后当着两人的面将菜端过了门槛,随后就将门重新掩合上了。门外的一鸣和庆山见状,只得面面相觑,在外面静静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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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少爷您慢点,……小姐,别过去。……”
“呜呜呜……呃呃呃……快点给我吃,啊……快点,不够,这点怎么够!还要,还要更多!更多!呜呜……呃呃呃……”
“小姐,您退后些……少爷,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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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我!快给我!呜呜呜……我还要吃!要吃更多!快点!啊啊啊……!”
“小姐,快退后,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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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得院内屋中一阵刺耳的打砸声和声嘶力竭的吼叫,见势不妙的庆山和一鸣互看了一眼之后,便立刻推门冲了进去,并与一同现身的师父布凡一起,撞开房门,一起进到了已是一片狼藉的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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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尸者,驻跸人之上中下丹田,伏、回、白、肉、肺、胃、鬲、赤、蜣,九虫三分聚之。上尸好饰,中尸好食,下尸好淫。此乃玄门得道成仙之大忌,自古便有斩灭三尸,静神去欲之说,广行于世。”
“令郎先前暴饮暴食,贪取无厌,这明显便是中尸的征兆。但其体格瘦小,身形纤弱,显然以往也不是个贪吃之人,如何会得此中尸之症,确实有些蹊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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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凡略行法咒,便将寄生于青年体内的中尸虫驱赶了出来,旋即裹以符纸,当即焚毁。随后,青年另行静卧修养,布凡师徒三人也随着老爷一起回到了厅堂,落座饮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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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儿此次多亏道长出手相援,方得逃过一劫。道长法力高强,恩同再造,请受陈某一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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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先前冷若冰霜,如今却是打开了话匣,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员外在自己和师兄面前好不吝啬溢美之词一个劲地夸赞着自己的师父,一鸣一边品尝着手边的茶饮的芳香清洌,一边心里忍不住有些“冷暖俗情谙世路”的感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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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凡道人赶忙上前扶起员外,重又落座之后,二人的交谈这才继续。
“先前有眼不识泰山,多有怠慢,还望道长恕罪。我已让福伯略备薄酒,请诸位随我移步偏厅,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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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鸣脑海里,充斥着之前屋内污秽满布,狼藉遍地的景象,仿佛方才阵阵扑鼻的恶臭仍未散去分毫,一时间又念及福伯先前索然无味的那一锅炖煮之物,顿时又是一阵恶心和反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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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偏厅的那一桌所谓的粗茶淡饭,让布凡师徒三人眼前一亮。难得在这萧条之时,仍能有机会品尝如此佳肴美味,让众人顿觉舒畅和惬意,便都忍不住大快朵颐起来。而布凡道人在得以品尝到员外私家珍酿之后,更是喜笑颜开,大呼过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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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途自里屋出来,落座陪同的员外千金,脸上愁容不减,一直都是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这让一鸣和庆山感觉有些意外。布凡也不免心生疑窦,便是在酒过三巡之后,借故询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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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如此,择日不如撞日,就有劳小姐带路,与我等一同,去这县太爷府上走上一遭吧。”
听罢员外千金的叙述,布凡当即起身,决定前去会一会这个与小姐订下终身,早年曾勤勉课业,求取功名,如今却沉溺声色犬马,荒淫无度的,本县县令府上的贵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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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员外劝了一路,都未阻止布凡道人的脚步。转眼,众人便到了县衙府邸。离上很远便能望见内宅映射出来的通明灯火,照亮了黯淡的城中,独此一片的天空;不绝于耳的演乐之声,也从这深院高墙里隐约溢出,萦绕着这沉寂的之地的方寸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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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鸣上前敲门,却是许久都不曾有人应答。屋内的歌舞并无停歇的迹象,显然这里面的声色犬马已然令人掩耳障目,迷了心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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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员外先行回去。贫道进去探个一二,稍后再回府上一叙。”
“道长,这里可是县衙,不得轻慢之地啊,还望道长三思。”
“员外放心,贫道自有办法,不会有事的。若再不回去,待老夫东窗事发,员外你可就脱不了干系啦。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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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那在下就现行告辞。道长,千万小心。”
“嗯嗯,好说好说,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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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人?!竟敢夜闯府衙?!来人!……”
“去吧,你们两个。记住,出手别太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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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转眼,已然翻墙入院,登堂入室的布凡道人一边口念密祝,手握掐诀,将屋内衣衫不整的一众庸脂俗粉用室内所见的衣衫桌布,帷幔茵褥包裹起来,捆扎的严严实实之后,顺着施术开墙破洞,打通的一条直径,将三五成群的婀娜粉黛一并送出县衙,落于宅院后身的一条僻静小巷之中。又在嘱咐完两位徒弟,前去解决赶来的衙役之后,自己径直往屋内床榻上瘫软的县令公子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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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奈将公子哥五花大绑之后,不复抗拒滋扰的布凡道人将其下丹田处盘踞的下尸虫施术引出体外,随即勾来一撮火苗将其付之一炬,焚毁殆尽。事毕,身后正巧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以及一声阴阳怪气地呵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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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人如此大胆,竟敢擅闯府衙?!还敢动县太爷的公子!来人!来人呢!……”
扶着县令老爷步入屋内的本县县丞主簿,这会儿扯着嗓子,在门口嚷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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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鸣和庆山恰巧折回,自顾着从县太爷和主簿身边,悄无声息,且有旁若无人的经过,折回了布凡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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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凡一回头,见庆山和一鸣都有些气喘,便递了个关切的眼神过去。在得了二人点头的肯定答复之后,布凡又随手一抬,将身后那位眼见来人相救而情绪激动几欲起身的公子给敲晕了过去。然后整了整衣衫,和两位徒弟一起,面对着前来兴师问罪的县令和主簿,站了个四平八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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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身后满脸淤青,拄着哨棒姗姗来迟的县尉,县太爷跟主簿一起便是心知肚明,一时怯场语塞,半晌都说不出句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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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还是主簿见多识广一些,最先回过神来,清了清嗓子,便要开说,却是被布凡道人率先发难,劈头盖脸被问了个哑口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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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令者,本是政令之长,民之父母;县丞者,勾检文书,辅监督政;县尉者,官掌军事,治安捕盗。三者相辅相成,安治地方,上报朝廷,下惠黎民。一如三尸神主,各驻丹田,秉记善行,呈奏过恶。……”
“而今汝等,却是这这般为富不仁,纵子淫奢,为官不正,巧取豪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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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小小的七品县官,年俸不到八石,却这般穿金戴银,穷奢极欲,平日里横征暴敛,中饱私囊,可见一斑。而县丞主簿,身负辅佐监察之职。同僚贪赃枉法,却置若罔闻。甘于同流合污,徒享民脂民膏。……”
“还有你,堂堂七尺男儿却斗不过两个乳臭未干的娃娃。看你这膀大腰圆,平日必是熟于酒肉,疏于操练。身为县尉,本应维护一方治安,眼见府衙之内藏污纳垢作奸犯科,却熟视无睹。……”
“如今这般甘为鹰犬,为虎作伥,违背了身为习武之人本应恪守的持身中正,你就不怕被同道耻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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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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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凡道人义正言辞过后,鸦雀无声的屋内,顿时陷入一阵僵持。正当一鸣和庆山以为此次风波就此可以平和收场之际,但听得身后的床榻之上一阵吱吱嘎嘎的作响,复又传来那位昏厥公子的古怪呢喃。
“娘子,娘子……,来嘛,别躲啊。嘿嘿嘿……来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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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鸣循声看去,只见方才还被捆绑结实的男子,这会儿已挣脱束缚,一脸花痴地往这边摇摇晃晃地追扑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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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凡只侧目回望了一眼,便在转身的同时手握掐诀,再行纵术将其用布帘缠绕包裹住,随后伸手朝着男子下腹一探,欲再取尸虫毁之。却是察觉蹊跷,旋即退身回来,再次口念密祝,召来烛台上的点点火苗,将公子周身点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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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起的火焰,亮彻四周。县太爷顿时受了惊吓,昏厥倒地。一旁的县丞主簿也不去搀扶,转而咬牙切齿地冲着一旁的县尉发号施令,命其赶紧上前,趁着布凡道人施术作法之际,袭其不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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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不想这伤痕累累的壮汉,早前就被一鸣和庆山给了一顿胖揍,方才又被布凡说了个面红耳赤,这会儿又是胆怯,又是良心发现,一时手握哨棒,局促不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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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啊!还愣着干什么?!忘了你是跟谁一伙的了?!”
被主簿催得紧,县尉犹豫再三,只得一咬牙,硬着头皮,挥舞着棍棒冲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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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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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这个方才的手下败将,张牙舞爪地冲了过来,庆山却是从他的口型和表情上分辨出一句:“打我,打我,快点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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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鸣和庆山都先是一愣,随后,庆山便迅速转身一个腾空扫踢,不偏不倚地正中县尉的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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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偿所愿的县尉,表情痛苦又暗带这些许喜色地被踢倒在地,留下一句含糊不清的:“下手又这么重,哎呀……”之后,便昏厥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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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着裹身的布匹全部烧光之后,通体熏得漆黑的公子哥,布凡将怀里掏出的黄符贴在其下腹位置,口中振振有词之际,但见下丹田处的符纸,开始迅速变得焦黄,很快也都燃烧殆尽,灰飞烟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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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刚放倒了五大三粗的县尉,庆山和一鸣便蓄势待发,将目光一起对准了面前仍旧伫立着,形单影只的县丞主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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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倒霉!这般穷乡僻壤,居然也会遇到如此好管闲事的臭道士!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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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他跑了!”
“还不快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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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转眼,布凡三人紧跟着逃跑的县丞,追至了城外一片的乱坟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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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明明已经清理了屋内的尸虫,还继续放出来,自露马脚,真够蠢的。”
“师兄,何以见得,此人就是罪魁祸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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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笨。尸虫有三,上尸好饰,中尸好食,下尸好淫。今天这一通折腾,咱们把三尸虫都看了个遍,你好好想想,这些中了尸虫之毒的,是不是都跟这县衙府上脱不了干系?”
“你这么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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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况,贪财好饰的县太爷和**作祟的公子哥,都是六神无主之相。但凡像县尉这般的习武之人,眼见如此场面都忍不住心生胆怯,自乱分寸。这弱不禁风的一介儒生,却仍能镇定自若,泰然处之,岂不可疑?”
“唉,还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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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两个,别说话了。这妖人就在附近,仔细找找。注意安全。”
“是,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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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凡一声令下,三人便各自散开,在漆黑的林中,杂草丛生的乱岗上,小心搜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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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此刻,某处隐蔽的所在,方才脱逃的主簿,这会儿换了行头,正在石洞内仓促准备着行囊,准备远走高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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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子倾家荡产才得了这尸虫的古方,又花了整整十年培种得成。本想着借着纷乱的世道,隐于这偏安之地,占山为王,独享荣华富贵,颐养天年,今儿个却全被这臭道士和两个小毛孩给搅黄了!着实可恶!可恶!可恶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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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太爷的暖床还没捂热,这就要挪地方了,真是有够晦气!……都怪那臭道士!臭道士!臭道士!”
“还有那个酒囊饭袋,吹嘘自己本事有多大,随随便便就能撂倒十几个大汉,关键时候,连两个小毛孩都对付不了!废物!真是废物!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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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毫无察觉地接过一鸣递上来的金银细软,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收拾着瓶瓶罐罐,急匆匆地往包裹里归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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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消气。”
一鸣偷偷冒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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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消?拿什么消?!是可忍孰不可忍!臭道士,云游四方就云游四方嘛,管这么多闲事,惹这么多是非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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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点声,别叫人听见了。”
庆山在暗处小声劝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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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什么?!还怕那臭道士听得不成?!告诉你,别看他收拾了我的尸虫,那是老子不跟他一般见识。都是同道中人,我这是礼让他三分,可别不知好歹!真把老子给逼急了,我要那臭道士,好好见识见识爷爷我十多年的道行!……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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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真?”
“当然!还会有假?……。……你们!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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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布凡师徒三人对话了半晌,才回过神来的妖道,这会儿看着自己已陷于三人包围之中,顿时有些局促,不免一阵慌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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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同道中人,何必穷追猛打,赶尽杀绝。”
“哎,话说清楚了,谁跟你是一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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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位好汉,英姿飒爽,器宇不凡。何必做个顺水人情,放在下一马。他日后会有期,定当知恩图报。”
“也别他日了,就今天吧,时候也不早了,跟我回去,投案自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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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分明是不肯给在下面子了?”
妖道字字句句说得咬牙切齿,双手徐徐放下,似乎有所企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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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实如此,怎样?!”
一鸣个庆山异口同声地回道。也都起身,双拳在握,蓄势待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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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话音刚落,妖道双手一甩,抛出一团粉末来,一鸣和庆山急忙抬手阻挡,终还是猝不及防,被洒了个满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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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东西?香香的,还有点甜味儿。”
“正经点,一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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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这可是婺州出名的肉干粉,拌粥佐菜,味道可以是一流哈哈哈……咳咳,扯远了。”
“难怪都说歪门邪道,原来是这会儿有毛病,慌不择路,把干粮都拿出来了!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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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小毛孩,有眼不识泰山!你们以为,我都只是养些虫子这么简单?看好了!”
“出来吧!……开饭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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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召神之术?!”
布凡眉头一皱,眼看着对方手握掐诀,口中一阵密祝。顷刻间,众人所在的方寸之地,地表的土层便开始翻动起来。不一会儿便冒出来好些狰狞的饿鬼,循着满身肉粉的一鸣和庆山的方向,蜂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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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一鸣和庆山先是拳打脚踢,一阵抵挡,随后便四散奔逃开去,被身后的饿鬼追逐着疲于奔命,妖道见状很是喜形于色。正当他得意忘形之时,却见对面的布凡道人并不急于前去救助两位徒弟,却在原地,复行掐诀,一面步罡踏斗,振振有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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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布凡手中的两枚纸符被轻吹落地,顿发的火焰将符纸焚尽之际,星火散尽之处,顿时显出几名身材婀娜,神态妩媚的狐妖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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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悄悄你这臭道士,装神弄鬼,都召来些什么东西?就这几个夹着尾巴,未成人形的媚狐,也敢拿来在你爷爷我面前班门弄斧?!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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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若是平日,自当要请甲子神君前来相助,不过就你这点斤两,这几个小妹妹就足够了。”
“大言不惭!看你道爷我召点厉鬼给你尝尝苦头!”
“呵呵,良宵一刻值千金呢,还是赶紧消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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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道无意间一低头,这才得见自己腹上已被贴上的一枚飞符。只见这飞符自燃销尽之时,分化出好些尸虫,一起隐没进了他衣着之下,自己的体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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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尸虫?!”
妖道忍不住一阵惊呼。却是一抬头已被一众美艳的狐妖包围其中。而尸虫毒发之下,妖道原本惊惧地脸上顿时显出眉飞色舞地媚态来,一时间,失了抵抗,全然浸没在这片温柔乡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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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狐妖魅惑妖道之时,布凡过去帮着一鸣和庆山清理了一众饿鬼,随后又捣毁了乱坟岗里,妖道专门培养三尸虫的巢穴,并付之一炬。随后,便趁着黎明的曙光穿透重重迷雾,照射进密林之中的当口,将中毒颇深的妖道五花大绑,一起抬回了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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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鸣锣张榜,公之于众之后,全城百姓为之欢呼雀跃。而避开人群,置身府衙后门的布凡道人,这会儿仍对着恭敬侍立的县令及县尉及一众衙役们,继续说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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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师父在跟他们说什么啊?这么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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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非是洗心革面,痛改前非之类的话。”
“唉……,世道不好,狗官实在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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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但愿这为害一方的祸端已除,此地能有一番新的气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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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不如,下回我们故地重游。若是得见这些当官的仍旧为非作歹,咱们就跟这回一样,再好好教训他们一番,如何?”
“正合我意,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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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算将送出好远的县令一行人等给打发回去了之后,布凡又带着一鸣和庆山两人去了陈员外府上拜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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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眼见师父破例,将员外盛情馈赠的盘缠和美酒干粮一并收下的一鸣,心中很是不齿。却又在回到借宿过一晚的老妇人家中之后,对师父将先前所得一并留赠给老奶奶的举动,深表钦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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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计划准备继续启程上路,南下云游修行的师徒三人,终究还是决定再和老妇人一同享用一顿美味。布凡照旧亲自下厨。这回食材丰富,烹饪起来很是得心应手。很快,一桌热气腾腾的菜肴便陆续由一鸣和庆山两人端上了桌。随着老妇人率先落座之后,布凡这才示意开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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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腿脚不便,耳朵也不灵,咱们这一走,她老人家又孤苦无依一个人了,如何是好?”
“放心吧,我以嘱托员外一家多来探看,想必日后就有照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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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师父想得周到,呵呵。”
“少拍马屁少聊天。快吃,吃完好赶路。”
“噢。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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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鸣心中的石头总算落了地,一下子整个人也轻松了不少,便转而学着师兄庆山的样子,频频给老妇人夹菜舀汤。一本正经的老妇人起先还有些拘谨,慢慢地在两个孩子的感染之下,便展露了难得的笑容,也跟着开始活络起来。饭桌上顿时欢声笑语。一鸣和庆山则争先恐后地为逗乐而做着鬼脸,说着笑话,一时间洋相百出,笑料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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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帮着收拾完之后,布凡师徒一行三人向老妇人告别,却见老人从屋里扛出一整条火腿来,执意相赠。布凡赶忙躬身上前接了过来,抱拳施礼答谢。一鸣和庆山也随之下跪拜别老妇之后,跟着师父一起再次踏上了南下的修行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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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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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鸣和庆山两人,跟随师父布凡道人一起出城,先是前往北山寻访三十六洞天之一的金华洞,拜访真人先师未果。随后又经数日行程,抵达了布凡当年学道修行的括苍山地界。布凡决计带二人在此小住,以此巩固先前疲于奔波,鲜有时间温习的所学,并趁此机会再行教化,以期精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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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荡胸生层云,决眦入归鸟。……”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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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鸣还在四下张望,到处打探之时,师兄庆山已经随师父一起登上了山顶,并在布凡兴致勃勃之际,接了其诵出的杜甫《望岳》的余下半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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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鸣赶上来,跟着师父和师兄一起驻足山顶,远眺着云雾缭绕的崇山峻岭,一时间对这素有“泰山之佐”美誉的山地,赞不绝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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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地绝尘出世,云遮雾绕,一直以来都是先贤真隐遁世求仙之所在。为师少年时曾追寻人称‘山中宰相’的通明先生足迹,来此求仙问道。之后得遇真人授教,在此修习经年,方有小成。”
“如今你二人得此机缘,与我重游故地,那就在此地小住时日。一来暂别奔波劳顿,调理身心,二来也好巩固旧学,另授新知。这般,便不至于将你二人的功法课业全都落下,他日得返金陵,师兄也不会再有微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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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师父。”
一鸣和庆山听闻终于不用日夜兼程,得以在此恬静之地小憩多日,便很是爽快地答应了下来。却不想之后开始的苦修,其艰难程度着实远超二人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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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说好了,在山上修行吗?怎么隔三差五就让我们往山下跑。”
清晨时分,便飞奔于山林之中的一鸣,忍不住又向师兄庆山抱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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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说了,炼神练形,缺一不可。这体力,脚力,都很关键,唯有勤加练习,懈怠不得。”
庆山循循善诱,在一旁开解宽慰着师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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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说自己馋酒得了,还说的这么正儿八经,冠冕堂皇。哼!”
“呵呵,你不是号称天下第一飞毛腿吗?这才跑了几趟就说累了?看来也是徒有虚名啊,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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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高处不胜寒,天下第一最是寂寞。”
“大言不惭,追上我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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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山笑着脚下一发力便窜出去好远,这下激起了一鸣的胜负欲,便赶忙拔腿追了上去。二人穿梭于山林之间,追逐嬉戏着前往师父指定的山下又一处新的村落,去给他老人家买酒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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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天往东,后来几天往北,加上刚来第二天去到的东南面,才十多天光景,咱们便几乎将这附近的零星村子都跑了个遍。”
提着自山下二十里外小村酒肆里打来的酒水,和路上从偶遇的猎户手里拿银两换来的野味,一鸣在即讲得返山顶栖身之所的当口,再次跟师兄庆山抱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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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处周边地势险峻,多为山林丘岳,不便行军,先前唐军作战,一般也都只劫掠沿海,故而百姓多来此避乱,方能幸免于战火殃及和无端屠戮。”
“如今百废待兴,避祸山野的越国旧民也都被悉数责令遣返,故而周遭难有所遇,偶得人迹,而不复人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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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比上次多行了一半的路程,咱们这才觅得一处像样的村镇,给我家那个嗜酒如命的老爷,弄来了这两坛酒水。呵呵。”
“嗯,还得多亏你那日行百里的飞毛腿,一鸣。我估算着,咱们这次一来一回,也就多了两柱香的时间,真有够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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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吗?哈哈……我就说我是无敌飞毛腿嘛,天下第一可不是浪得虚名!”
“真不害臊。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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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转眼,日落月升。山顶众人歇息之地,点燃的篝火之上,布凡道人正咪着小酒,一边烧烤着野味,一边对在一旁静坐练功的一鸣和庆山二人训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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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燥而益动,夜清而易静。这就是为师为什么让你们昼行体术,夜修心法的原因。顺天应时,效法自然,如此方能外练体魄,内修心智,达到‘神形兼备,内外兼修’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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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德经》有言: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复。”
“《素问》亦云:恬淡无为,敛神内守。盖以静功调养真气。”
“《庄子·知北游》又曰:汝齐戒,疏瀹而心,澡雪而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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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玄门传世,箴言不计,道法千万。其间深意,概而论之,可谓‘归虚守静’。其心法要诀历代先贤真人皆得自守,各有不同。‘坐忘’、‘心斋、’便是其一。”
“先前你二人所学服真五牙之术,以及稍早前为师略授的炉鼎之法,皆是旨在行运疏导,调和真气。虽有心法各有不同,但都是异曲同工,殊途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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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为师现在要说的‘听息’,亦是如此。此法要旨相对简单,且易于践行。”
“人生双耳,听声于外,合同五官,以知受大千。而所谓‘听息’,讲求内注呼吸,聚神吐纳。以致万籁俱寂,终归无息无声。由此,复得去思存神之效,已达虚极,已守静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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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了。……”
“就是……要我们静下来听自己的呼吸,听得只剩下自己的呼吸声而没有了周遭万事万物的动静和声响。……最后连自己的呼吸都听不到了,就成了书上所说的‘致虚极,守静笃’的境界了。……我说的对吗,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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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差不多就是这样。”
布凡斜着眼看着一脸认真的一鸣,一时间也无言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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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就跟咱们睡着前的感觉一样吗?”
一鸣弱弱地又补上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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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一出,即刻引来了师父布凡和师兄庆山同时投来的鄙夷的目光。一鸣见状,自知欠妥,赶忙扭头撇去他处,避开了二人眼中的一道道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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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求仙,困于问道。岂不知这道者,其实浅显易懂,绝非隐晦深藏。其生于万物,亦长于万物,曰为‘自然’。自然而然,便是道之根本。”
“此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又谓‘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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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间贤达,除了广闻博学之外,便是能通晓自然之理,领悟天地之道。顺时应势,揆情度理,随机而变,随遇而安。而悟道成仙之人,则除了得遇机缘,神明点化之外,更是在于洁身自好,独善其存,经年累月,不改其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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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长生难也,问道难也;……”
“……非问道难也,行之难也;非行之难也,终之难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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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对一鸣和庆山突然张口接了自己的话头,布凡一时很有些意外。眼看着面前两个徒弟的笑脸相迎,布凡忽然也觉得自己有些啰嗦,于是假意咳嗽了两声,顺势收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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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师父自顾着抿了口酒,望着篝火出神,不再滔滔不绝地连篇累述,这突然寂静下来的冷场,人一鸣和庆山都有些不太适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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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无人言语的空档拉得越长,越让人觉得不自在。时间已久,倒是让一鸣和庆山为方才打断师父训导,令其颇感失意而陷于沉默一事,越发感到由衷的歉意。无奈两人面面相觑之后,眉来眼去了良久,都没有谁能鼓足勇气,率先开口慰问,以打破僵局。却是布凡道人伸的一个懒腰,让这尴尬的场景有了转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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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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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不转睛,仍旧望着篝火的布凡道人一开口之后,又顿了顿,如此,便引来了两个徒弟注视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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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山鸡野雉,也都烤的差不多了。你们倒是说说,咱们仨,该怎么分才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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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突遇未曾料想的谈话内容,让两个孩子有些愣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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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的酒水足够,该是能好喝好吃上一顿。呵呵。……按着惯例,这鸡头,鸡爪,鸡屁股,自然是为师的下酒菜没错。但这鸡胸,鸡翅和鸡腿,又该如何划分,才算不失公允呢?”
“这好办,师父。撕而碎之,均而分之,是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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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幼有别,尊卑有序,均而分之,实属大不敬,不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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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山,你有何高见,说来听听?”
“回师父的话,弟子不饿,就全让师父和师弟二人分而食之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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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说得够假,……不过我喜欢,呵呵。”
“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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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以为师之见,当如是处之。……雉鸡善走能飞,故而强于羽翅而腿脚健硕,故而,鸡腿鸡翅可独作一份;鸡胸脊背虽是多肉,但基本索然无味,且毫无滋养可言,唯以量取胜,故勉强同于腿翅,可单列一份。至于这野味身上独此一份的精华所在,便是这鸡屁股了……”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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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听为师把话说完。”
“此种山鸡,头黑冠褐,面红耳赤,模样凶神恶煞,自然很不讨人喜欢,对于雌鸡而言,亦是如此。那么,生来这般面相的雄鸡又是如何能讨得佳人欢心,抱得美人归呢?答案便是这屁股上长长的尾羽。看这几根先前采下的尾羽,是不是很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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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鸣和庆山看着师父布凡手里晃动着的鸡毛,一时无语,也只能跟着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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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兽飞禽,与我等世人的差别,便是在于其只图温饱生育,别无他求。雉鸡终其一生之志,便是赢得美人芳心,以便传宗接代。故而,其尾羽的漂亮程度,决定了其一生是否能如愿以偿,终得美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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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长有尾羽的屁股,便是决定这尾羽好坏关键的关键所在。”
“……真的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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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这只,虽不知它是否已得偿所愿,成家立业,但就其尾羽柔亮绵长,色泽亮丽如新来看,这屁股肯定好吃没错!要知道这可是关系其一生命运好坏的部位啊,必定是这也为身上最为精华之处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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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太扯了点吧。……”
听罢很是无语的一鸣,拉长着脸,一时那一接受师父这天花乱坠的说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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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这鸡屁股,便是单独一份。加上腿翅,还有鸡胸背脊,正好三份。哈哈……”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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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如此,师父劳苦功高,这独一份的精华自然是当仁不让,非你莫属了。至于这鸡翅和鸡腿,……师兄在上,就请师兄受用好了。我最小,就吃鸡胸脊背,量最多也最没滋养的那份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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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一鸣灵机一动,一时的陈词慷慨,这会儿倒是让师兄和师父两人为之一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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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为师年迈,已时日无多,如此滋养之物,得来也是暴殄天物。还不如一鸣你尚且年幼,正是茁壮之时,此份精华正好大补,庆山在我之下,在伱之上,翻来倒去也都是取中间一份最为合适,鸡翅鸡腿就归他好了。嗯,就这么定了。”
眼见一鸣起身便要分配食物,布凡赶忙起身将野味去了过来,一边申辩,一边动手撕扯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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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还是师父取此精华为好,如此也好延年益寿,也算是弟子尽一份孝心了。”
“为师还等你‘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呢,还是给你享用吧。为师随便吃点就可以了,有酒便好,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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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长尊幼卑,自然是师父在上,弟子在下。此物这般滋养,弟子又怎敢受用?还是师父取而食之吧。如此才算天经地义,理所当然啊。……”
“唉,为师何德何能,受之有愧,受之有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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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给你吃吧。……”
“不,给你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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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你……”
“还是给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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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山坐在一旁,看着师弟和师父乎谦互让,你来我往地暗中较劲,很是无语。而一鸣和师父布凡的针锋相对,明争暗斗也终于在其被布凡点中穴位,瞬间僵直之后,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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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啊?想吃啊?想吃就好。呵呵。这鸡屁股形状饱满丰润,必是此中极品!……为师过去吃肉喝酒了,你就在这独自享用吧,乖……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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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被师父安顿坐下之后,一鸣看着受捧着大片荷叶中央,那一枚油光锃亮的鸡屁股,纹丝不动的脸上,僵硬的表情里,闪过一丝无可奈何的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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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敢抗命的师兄庆山,除了偶尔投来同情的目光之外,只能默默地在一旁啃食鸡腿。而远处通亮的篝火对面,一口美酒,一口鸡肉的布凡道人正斜躺在巨石上,手枕着头,脚翘着腿,悠然自得地哼着小曲,闭着眼睛,享受着这璀璨夜幕之下,难得的清静祥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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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着悠扬的曲调,和火堆中里间或的噼啪作响,被一鸣捧于手心的那一枚精华,始终在那里,静静的闪烁着微弱但持久的光芒。如此映衬之下,一鸣的眼中,许久之后也透出了一丝宛若星辰的晶莹透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