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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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一早,寻找师父未果的庆山和一鸣两人,终于在听闻有老头爬城楼寻短见之后,按着七拼八凑的相貌特征,才终于在城门下,找到了一夜未归的布凡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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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鸣正想挤进人群上城楼把布凡叫下来,却见师父在远眺了一阵城外河道之后,悄然落下,立于二人面前。周围随即泛起一阵经久不息的骚动,惊呼之声一时也不绝于耳。还没等一鸣开口,便被师父叫上,跟着一起往城内驻军大营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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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等小校进去通禀,布凡便带着两个徒弟一起,径直进到营帐里面。驻军最高长官一见布凡道人,便起身准备为昨夜降妖伏魔之事,表示谢意,却是没等开口,布凡道人已双手抱拳,开门见山地提及了来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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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经过几日寻访,布凡道人发现如今战事已息,城内城外百废待兴,陆续遣返的百姓日渐增多,这温饱问题就变得尤为突出。眼下物资奇缺,却是方才得见一队运粮的船队正此地驶来,布凡特意前来,便是向请当地官府能开闸放粮,赈济灾民,以期解决生计,这一燃眉之急,也好让朝廷安抚百姓的举措能真正出点实效,切实稳定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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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
布凡言罢,就听得这位将军重重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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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食粮短缺一事,在下我也是头疼不已。”
将军起身,随即指了指案头那一叠崭新的朝服官袍,对着布凡道人继续说道:
“实不相瞒,末将不才,得国主恩典,幸以殿军裨将职衔,兼行中吴府知府一职。虽已有些时日,但奈何时局紊乱,越军旧部残余处处死灰复燃,防不胜防,下官也是刚结束一次周边的清剿行动,回城不久。您看这到职就任的官服都还在这儿摆着,没来得及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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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这中吴府内,旧民遗老众多,人际复杂,民间抵触和积怨颇深,一时难于安抚。诸多商贾用趁机哄抬物价,以致民不聊生,怨声载道。虽着重打压整治,却收效甚微。话说这食粮,更是牵涉甚广。就拿今日道长得见的船队,其所运粮食皆是出自金陵天子一号的米商巨贾之手。其不仅包办了此次唐军供伐越国的大部分军粮供给,背后更是传闻有唐国王室撑腰。如此根深蒂固,实难撼动其分毫。这也是为何如今城内粮仓丰满,百姓仍却在挨饿,而我又无计可施的原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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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鼠一窝!”
“一丘之貉!”
庆山和一鸣在一旁一时义愤,忍不住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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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凡却是不以为然,笑着回应。
“为商逐利嘛,倒也无可厚非。贫道只是觉得,此事倒也不难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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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道长有何妙计?愿闻其详!”
知府起身,顿时眼睛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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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各种症结汇于一处,无非是个‘钱’字。贫道此次云游,身上倒是带了些盘缠。本也就是备着应急,如今看来便正好派上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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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道长真是风趣。即便如此,对于道长昨夜出手相助,救民于水火之义举,在下还是深表感激,特备些银两,一点薄礼,不成敬意,还望道长笑纳。”
知府随即命人带上来一盘银两,呈于布凡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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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这知府将自己的提议全当了玩笑,倒也全无介怀,还特备薄礼相赠,看来为人颇为正派,并未与时下的浊污合流。有鉴于此,布凡在微笑的沉默了片刻之后,于是重新开口,对着表情不以为然的知府再次提议。
“大人公务繁忙,贫道也不便多做打搅。不过这食粮之事,在下并无戏言。今日最迟日昳,请大人派人来玄妙观取运银两,以换食粮,赈济灾民。”
“届时,还望大人加派人手车马,以应万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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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既然如此,恭敬不如从命。本官先行谢过。道长慢走。”
“好说好说,大人请留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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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时几尽,申时将至之际,知府派来的两名官差这才姗姗来迟。刚抵达玄妙观内不久,便快马加鞭返回了城中大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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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禀大人,道长所言银两,足足……足足堆满了好十几间厢房!”
“还请大人增派人手及车马,前往押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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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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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乃神人也!”
半响说不上话来的知府,终于蹦出一句赞叹之言来。旋即亲自带队,前往道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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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命手下查验银两确实无误之后,紧握着布凡道人双手的知府,对其能在短时间内筹措数目如此巨大的银两,并悉数捐赠充公以赈济灾民的神通广大和无私义举,深表赞叹和钦佩,言辞之间更为自己之前的冒失和不屑,深表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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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凡赶忙施礼,笑着示意庆山和一鸣二人协调观内诸位师兄弟们一起,继续照看后院那支架起的数十座炉鼎,以便完成最后一批虚银的制炼工作。待一切安排妥当了,布凡不紧不慢地带着知府及其一众随处,上到街上漫无目的似得闲逛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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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凉月早秋,风和日丽。既然食粮之事已得完满。何不寻一酒肆,喝上几杯?”
布凡大腹便便,行于人前,一时兴起,有所提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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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得道长有此雅兴,在下本就苦于无以为谢,略表寸心,如此就请道长移步醉仙楼,在下略备薄酒,一尽地主之谊。不知道长,意下如何?”
“好好好!不如从命,不如从命!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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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来到酒楼,经店家特意安排,清出一整层来,供知府宴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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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凡道人看着面前的这位知府并不深谙待人接物之道,反客为主,自自斟自饮起来。眼见道长并不拘谨,知府也就安下心来。一时间二人推杯换盏,倒也谈笑风生,气氛颇为融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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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小酌了几杯之后,佯装尽兴的布凡道人,便直奔主题,将知府大人的注意力引去楼下街上围聚于店门处的一众流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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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洲苑绿柳万树,齐云楼春酒一杯。’想不到这昔日风华绝代的繁华之地,如今人老珠黄,竟萧条破败至如此地步。”
布凡道人举杯注视着楼下流民围堵酒家门口争相乞食的场景,忍不住念起前朝诗人醉吟先生所作,《忆旧游寄刘苏州》中的一句,复又感怀,仰头便将手中水酒,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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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府见状,也朝着楼下注目良久。侍立在旁的店家赶忙上前,一边给二人斟酒,一边急忙催促店内伙计下楼将围聚的流民一并哄赶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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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万万不可。”
知府率先发话,阻止了店家驱赶人群的意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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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是一朝臣子,乡里乡亲,如何能驱而赶之,落井下石?唉,皆是我这做父母官的不是。惭愧,惭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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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知府起身施礼朝着自己赔着不是,布凡心中暗竖大指之余,赶忙将话头接了过来。
“也罢,贫道有一不情之请,还望大人准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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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长客气,但说无妨。”
“这底下百姓也都是遭逢战祸,侥幸逃生之人,着实可怜。上苍又好生之德,我这般出世之人,亦于心不忍。就请大人准许他们悉数进店用膳,一应费用,就由贫道一并承担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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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
店家试想着门外这些衣衫褴褛的穷鬼们都放进店内时的混乱情境,顿时面露难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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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可万万使不得!道长已慷慨解囊,助我解决了城内百姓的生机问题,若是还要道长为此等小事破费,岂不是折煞了本官?!”
知府拍案而起,一时声调有些高亢。震得在场的店家和小儿纷纷躬身后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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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好了,底下的百姓你尽管招待,不得敷衍怠慢,以次充好。所有花费开销,一并记账,之后来县衙一并支取。如何?”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小的这就下去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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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家招呼着一种伙计这边拜别,便急匆匆地下楼而去,步下楼梯之时,还不忘在伙计耳边仔细叮咛嘱咐:
“两文钱的包子,你卖四文,素菜翻翻,菜量减半,荤腥一律划一为三,小份出售,价格照旧。还有酒水,老规矩,份量再加足一些,听明白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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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主簿来报,已收得道长所赠白银,共计一百二十五万四千六百八十七两。按如今哄抬的米价计算,一斗二十文钱,这一两就是五十斗,合五石。光十万两银子便可购得五十万石粮食!”
“目前回城的百姓,在册的就有一万余户,每户按一年三十五斗为计,这便够他们足足吃上十年有余。如此即便后续在多添人口,亦足够应付。这多出来的银两,还可用于旧城修缮和改造,抵消赋税,增派抚恤,……。此举,可谓恩同再造。道长在上,请受下官一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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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未落,知府便要下跪叩首。布凡见状,赶忙上前搀扶,并在其耳边切切耳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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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初到任上,正是立威立信之时,大庭广众之下,如此这般实在不妥。况且贫道不过一介草民,如此大礼实难承受。”
“若真是有心为民,还望大人日后将此一片赤诚,献于此地百姓,轻赋税,免徭役,勤政爱民,清廉自持。如此,重塑此地往昔之繁华便是指日可待,为期不远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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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长真知灼见,所言甚是。下官必时刻铭记在心。他日有缘,若下官仍在任上,还望道长赏光旧地重游,届时再与道长促膝长谈,一醉方休!”
“哈哈,……好说好说。只是这城内,如今这般情状可谓比比皆是,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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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长放下,对此我早有定夺。来人……!”
布凡回头看着这位年轻的知府,在众人面前大声宣布着自己到任之后的一系列振奋人心的赈灾举措,引得民众齐声喝彩,欢呼称颂之声不绝于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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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机退身而出的布凡,手里领着烧鹅和一壶小酒,便大摇大摆地哼唱着小曲儿,一路优哉游哉地往城内道观的栖身之地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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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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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说太湖封航了吗?为何这船还在往上装运货物?”
湖边,被船家告知唐军已封锁太湖的消息,一鸣一时气愤又很是不解的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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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孩童稚趣。江南之地,谁人不识这是云门乐坊的五彩宝船,呵呵。人家可是有唐王特许的通关牒文,可以畅行无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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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不知道很奇怪吗?哼!”
一鸣自顾地嘀咕,一旁的庆山则笑着跟师父请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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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说起这云门乐坊嘛……孟贤弟没跟你提起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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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父,确实……不曾提起。”
庆山有些支吾,倒也回得诚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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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罢,贤弟相貌堂堂,一表人才,一看便知也是如我这般的正人君子,不曾沾染风月,也是自然。咳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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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云门乐坊,为师也知之甚少。但听传闻讲,起初是由执迷于修仙问道的叔侄二人所创一江湖帮派,自称云门。二人中,长者自号云宿大仙,少者自称宿云小仙。此二人据说功夫了得,也懂些符箓法术,只是偏于旁门,并未归于道家之列,而自成一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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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后二人云游四海,陆续救助收留下七位妙龄少女,号称‘云门七仙’。再后来便以云门乐坊之名,浪迹江湖。据说这七仙女个个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且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因此,深得各地达官显贵追捧,趋之若鹜。久而久之,便美名远播,声传四海,成了江南一带数一数二的风雅之地,名流显贵的汇聚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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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乐坊会定期留驻于江南各繁华之地,经停表演数日,随后辗转他处。因其随波逐流,居无定处,故而时常隐现于江南水乡之间,神出鬼没。如此,便更添了不少神秘莫测之感,颇有些无拘无束,神仙自在的逍遥快活,叫人心驰神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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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虽是江湖帮派,却至今从无劣迹,也不曾于江湖上其他门派有过过节,且乐坊所行,也绝非烟花柳巷之类,故而得到唐国王室青睐,甚至还曾受邀进宫表演,一时名声大噪。也由此得唐王特许,赐以金牌护符,得以在唐国境内,畅行无阻。”
“呃,为师就知道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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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知道不少了。……”
一鸣瞥了一眼布凡,眼神里很是鄙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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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兔……”
布凡正欲对一鸣抬手示教,却是听得庆山一声惊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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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快看!那不是……之前书院里的……”
庆山指着停靠着云门宝船,满是货物和劳力的船坞上,出现的一个隐匿身影,对着师父喊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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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是话到一半就被布凡伸手将抬起的手摁了下来,并同时捂着了他的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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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山或过头来,很是不解的看着布凡。却是未消片刻,便也平静了下来。转而过去安抚一旁东张西望,问这问那的一鸣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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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我好像也看到了。”
“嗯。”
“没错,就是那个少年。那个书院里遇到的少年。”
“嗯。”
“可他当时明明已经……”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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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庆山早已心领神会,一鸣却仍是后知后觉,布凡道人旋即重重地拍了二人肩膀将二人夹在腋下,硬是将仍在面对码头一个劲地张望的两个徒弟给拽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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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言归正传。既然水陆禁航,那咱们还走陆路。”
“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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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师父。”
一鸣兴致勃勃地上前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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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
“真的?!好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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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什么好!欢腾什么?莫名其妙!喂!……走路不看路,小心摔着!”
“这小兔崽……”
布凡还在唠叨之际,一鸣已经兴高采烈地的大步在前,跟着师兄庆山一起径直南下出城,往杭州进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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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之地,菏泽交错,水网纵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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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太湖及其周边一带已是平原地域,且不复山势险恶,丘陵起伏,对于布凡师徒三人而言,尤其是刚对攀岩登高的辛苦有些适应的庆山和一鸣来说,眼前这突然出现的一马平川,却并无多少助益,反而显得有些突兀。本以为可以纵横驰骋,却是每每将行起步,却因为河流湖泊的阻隔而陡然收手止步,不得不另觅他途,行远绕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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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般周而复始,不知不觉中,便给三人徒增了不少路程。加之伏天已近,暑气难消,伴随着一路因不得肆意驰骋的痛快而郁郁寡欢的庆山和一鸣两人,一连行进了两天,便有些气喘吁吁,体力不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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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布凡道人提点,二人间或于阴凉之处复行炉鼎之法调息顺气。虽有些许改观,但对于每日的酷热难当,仍是杯水车薪,于事无补。眼见两个徒弟都有些泄气,布凡便干脆停下脚步,在一处小河边的一株幼树下歇息休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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鉴于已深入越境,旧日兵乱战祸之处比比皆是,人畜尸骸故而随处可见。布凡特意叮嘱二人,取水时务必仔细检视水源,切勿在遭尸首腐败污染之地取水饮用。二人记下之后,每次都十分小心。一鸣更是贯彻地十分彻底,每次师兄取水之前,自己都自告奋勇地沿水流上下跑去好远,彻底检视河道及周边情况,确认无误了才让师兄继续。每回都奔得满头大汗,让师父和师兄两人看得都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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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山在旁支壶烧水,布凡则在边上一边饮酒一边讲经说道,一鸣则假意专心听见之余,不时地过去师兄那边,关切这壶中所烧,已所剩无几的开水何时才能饮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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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
终于,猴急的一鸣还是被开水烫到舌头,于是一阵上蹿下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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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凡摇了摇头却是见庆山盘腿而坐,虽也惹得直冒汗,却还是坐姿端正,轻吹着手边滚烫的小盏,时不时的抿上一口,缓缓下咽,不紧不慢。这份优雅着实让一旁的一鸣,相形见绌。复又联想起二人迥异的家世背景,忽然让布凡道人也陷于一阵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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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不丁注意到一鸣正俯身河边,几欲痛饮一番。布凡急忙手指一挥,将一枚石子掷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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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鸣倒也眼疾手快,一个侧身躲了过去。却是见那枚石砾与自己擦身而过,飞去河中,就这么如蜻蜓一般点水而过,飞掠去好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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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有了新的娱乐的一鸣赶忙回来,拉上师兄要一起去到岸边做一番比试。至于师父的偷袭,则早已忘得一干二净。庆山虽也酷热难当,倒也欣然同往,跟着一鸣一起玩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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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比试正酣,却是被突然跃入视野的布凡吓了一跳。只见迅疾如风的师父,突然跃上一鸣用力掷出的一枚石子,整个人悬于空中,伴着起伏的节奏,轻点于每一次石砾腾出水面的瞬间,随着飞石掠击水面的同时,一起飞跃过整条河道,最后悄然落下,稳稳地;立在对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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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
一鸣长大了嘴巴,脸上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经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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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山看在眼里,虽没什么夸张的表情,心里却也是忍不住暗暗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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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着自己掷出的石子,按部就班地重回了对岸的布凡,面对立刻簇拥上前的两徒弟脸上的急切和渴望,便故作矜持地回树下坐下。一鸣和庆山见状赶忙上去,扇扇的扇扇,奉茶的奉茶,敲腿的敲腿,捏肩的捏肩,一时忙作一团,好不殷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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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享受了一阵惬意之后,布凡道人这才方才所示的道家纵术,及其要诀详细解说给了两位徒弟。这让庆山和一鸣顿时茅塞顿开,恍然大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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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是行气之术,原理相通,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一鸣自顾地嘀咕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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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道家纵术,简而言之便是调息行气之术。初学者,可念动生风;中学者,可隔空取物;高学者,可腾云驾雾;成大学者,可排山倒海;……。至于,成究学者,便能呼风唤雨,役鬼驱神。”
“而这究极之术,便是我上清茅山一派的镇派法宝——‘御风伏雷’二法中的‘御风’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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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
布凡说完,一鸣便又将一脸的花痴表情凑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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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自恃天资聪慧的一鸣便开始大胆尝试起来。热情高涨之下,也让原本略为稳重一些的庆山也深受感染,跟着师弟一起频频尝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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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论衡·状留》有云:河冰结合,非一日之寒;积土成山,非斯须之作。自古以来,求学问道,便从来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于是急于求成的二人,屡试屡败,便也可想而知。在沿途的泥塘池沼中锲而不舍地摸爬滚打了一路的一鸣和庆山,等到了夕阳西下,余辉尽收之时,已全然成了两个泥俑,浑身上下已无半寸整洁干净的地方,从头到脚都已沾满了草叶和污垢。一鸣头顶,甚至还跳出一只小蛙来,落到他手里,复又在众目睽睽之下,扑腾了几下,掉进了近处的池塘,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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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面相觑的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互打闹嘲笑之余,也惹得师父布凡忍俊不禁,不忍责罚,赶忙张罗着给下水清洗的二人烤火。忙活了好一阵子,三人这才安然睡下,度过了离开中吴府之后,露宿郊野的又一个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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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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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正午,经行半日抵达嘉禾的师徒三人,正停下休整。布凡靠在树干,在荫下乘凉。而沿途苦练纵术的一鸣和庆山,这会儿干脆又跳入塘中,一边洗浴,一边玩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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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说这兵荒马乱的,哪会有现成的池塘,如此满盛渔获的。一鸣,你倒是身手了得,直接被那大狗追着上了树,哈哈……”
庆山回想起二人一早误入村民私产,下水捕鱼,结果闹了误会,却是终得化解,出力帮助村民新修水利,灌溉农田,从而得到村中老幼妇孺盛情款待的遭遇,便又拿一鸣的狼狈说事,一阵讥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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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幸好小爷我自幼勤勉,练得健步急脚,飞禽走兽也未必能追得上我,何况这夸夸其谈的喧吠之徒。”
一鸣仰着脖子,一时自鸣得意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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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吧你就……呵呵。”
庆山打趣,一鸣却似乎有些较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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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若是喜欢,这‘天下第一飞毛腿’的名号,倒是可以让你先用个几天,嘿嘿。”
“师弟口气不小,殊不知你我二人之间若行比试,可没‘难分伯仲’的说法噢。”
“哎呀?!”
“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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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凡微醺而卧,打盹儿之际,河中二人已是剑拔弩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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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好,就陪师兄玩耍玩耍,前面那半截横木之处为止,看谁先到。如何?”
“谁先到,谁就是‘天下第一飞毛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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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未落,但见二人猛然扎进水里,扑腾着往数十丈开外的终点游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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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鸣和庆山互不相让,比拼地很是激烈,搅动翻腾之下,原本平和的水面一下子就变得沸腾起来,浪花四溅之余,搅得清冽的水中,阵阵泥涌浆腾,顿时浑浊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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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程过半,突然灵机一动潜至水下的一鸣,施术憋气,在水中发力,加速往那截断木方向奋力游去,起身后赶忙仿效的庆山也尾随其后,紧追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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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的骄阳,火力四射。即便是置身水中,仍被倾泻下来的明晃晃的光线照得透亮。两岸水草丰茂,根茎都在水流中婀娜摇摆。远近已无鱼虾踪迹,除了水流在耳边的潺潺声响之外,视线所及之处亦是空无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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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奋勇争先的一鸣几近终点之际,突然注意到前方不远处的水面之上,隐约出现一个身影。波光粼粼的刺眼和扭曲之下,一时无从分辨明晰。只得在渐渐靠近之际,方才慢慢有所辨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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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觉这面前近处的是几片浮萍,正根无所系,摇摆飘零。凝神静息的一鸣,注意力全都吸引了过去。而在终于看清的瞬间,身后庆山的猛然出现,让猝不及防的一鸣顿时乱了阵脚,慌忙浮出水面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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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一鸣一起大口呼吸之余,庆山脸上难掩得意的神情。却是见师弟毫不在意,这才注意到水中一朵丁点的浮萍之上,正立于二人面前的这位行脚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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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此人头戴斗笠,身着僧袍,右手拂子,左手书卷;背负竹箧,满载经笈,前悬油灯,脚蹬草履;正全神贯注,闭目诵经,浑然忘我地立身于一小片浮萍之上,轻飘浮动于水面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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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这行僧因断木阻隔而顿于河道之中,迟迟不曾移步,一鸣惊奇之余便忍不住想上去打个招呼,做个善意的提醒,却是尚未动身,便被飞身上前落于断木之上的布凡道人,一把带到了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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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小儿出水的动静颇大,这才让行僧的双目胃胀。布凡赶忙上前施礼。
“在下句容茅山布凡,幸会无相禅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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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弥陀佛。”
受布凡道人之邀,上岸小憩的无相禅师,在放下所负竹箧和一应物品之后,欣然为师徒三人煮茶解渴,一起消暑纳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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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达摩祖师一苇渡江,辞梁武而北上传法。禅师一向都坐镇金陵报恩寺,开堂弘法,如今依萍涉川,南下而西往,不知其中因由是否也如出一辙?”
只饮上一口,便顿觉舒畅鲜活的清茶,令人振奋。布凡道人心中赞不绝口的同时,却开门见山,直接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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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弥陀佛。道长着实慧眼。贫僧此番南下,确有难言之处。”
无相禅师,放下手中竹杯,应得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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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国崇佛之风日久,海内僧侣,咸聚者众。奈何,眼下新主杀戮之心日盛,不复旧日贤明大度。别国来者,多受刁难非议,越国旧民,更是处境艰难。”
“此次又听闻闽国境内,佛门清净频遭袭扰,贫僧感念至深,寝食难安,故特行前往,愿以我佛慈悲之怀,化干戈而为玉帛,普欲度脱一切众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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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闻禅师深得南宗青原一脉真传,深谙佛法;且通晓儒家经典,被希觉大师誉为佛门子游、子夏。今日得见,果然不同凡响。实乃贫道三生之幸。”
“道长谬赞。如今茅山上清一派声名远播,布凡道长亦功不可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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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虚名而已,禅师见笑。”
“凡一切相,皆是虚妄。三界唯心,万法唯识。”
“眼色耳声,万法成办。万法非缘,岂观如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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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贫道受教。”
“阿弥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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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佛法现成,一切具足。’说的都是什么意思啊?”
趁着师父和无相禅师彼此交谈,相互施礼的间歇,一旁听得糊涂的一鸣忍不住凑上去小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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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闭嘴,喝茶。”
布凡撇了一句,继续跟禅师对饮攀谈。让碰了一鼻子灰的一鸣只好退回次席,跟着师兄庆山一起继续听着禅师讲禅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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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说,天地间万事万物,其生其灭,其性其理,皆是由来已久,亘古未变的。而佛理、佛性,亦是蕴藏其间,谓之现成。人们只需要用心眼去发现去理解即可,不用去创造编撰。这便是所谓‘佛即众生,众生即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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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还是有些不太明白。……不过,师兄你懂得可真多。”
一鸣挠了挠头,一边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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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我不过是比你知道的多了些罢了,呵呵。”
“哼!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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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饮过半,无相禅师终于与师徒三人拜别,重又上路西去。远望着立于浮萍逆流而上,悄然远去的身影,布凡回想着方才自禅师口中得知,建初古寺备选灵童尘微一行已前往九华山。突然有感于山川阻隔,相隔遥遥的布凡道人,又再一阵思量之后,便重提之前所授的飞鹤传书之术,当即要考验二人一番。庆山和一鸣虽然有些意外,但马上就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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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凡见二人胸有成竹,便饶有兴致地叫二人自行躲藏起来之后,先行演示了一回。结果所结纸鹤悉数落于二人藏身之处,贴于各自脸颊之上。一鸣有意刁难,师父布凡却照单全收。任由其突发奇想,或躲雨树上枝叶之间,或是藏进低矮灌木从中,甚至是复又潜入水中去了,也都一一被布凡所遣飞鹤逮个正着。如此,令一鸣和庆山大为赞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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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猛敲了一下一鸣的脑门,阻止其想要继续忘乎所以的玩乐之后,布凡示意之下,由二人施术,以验各自精进程度。庆山和一鸣得令之后,当即调息、施术。布凡故意靠着自身修为,左躲右闪,东奔西走,给二人的飞鹤制造麻烦。一时间让二个徒弟不得不全神贯注,拼尽全力,以至筋疲力尽,苦不堪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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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不过是距上半里之遥,倘若山水相隔,你二人岂不是前功尽弃?”
“看你们的纸鹤,无精打采的,飞都飞不动,这都是饿了几天了?”
“不是说了要思虑专一嘛,你看你们,为师不过兜了一圈,这一路能跟上的就所剩无几了。”
“忘了前面无相大师怎么说的了?‘凡一切相,皆是虚妄’。”
“去思存神,执于一念。便可大功告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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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由师父不听训导叮咛,期初尚有些气馁和焦躁的二人,却是渐渐静下心来。一时间,天气的酷热难当已无从感知,周遭的风吹草动亦不以为然。闭上双眼的一鸣和庆山,顿时眼前一亮,仿佛阡陌交通,水网纵横的广袤之地,尽收眼底。而藏匿其间的师父布凡,也渐渐醒目和具体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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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渐渐跟进自己,奋力振翅飞驰的三两纸鹤,布凡心里一阵欣喜。当远处一只落单的飞鸟钻入树冠枝杈之内之时,一鸣和庆山所施术化成的纸鹤与之一并抵达。布凡自顾地在树上拆阅查看。底下两个徒弟听闻声响,便知大功告成,于是上前来探看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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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师父的手臂轻轻一挥,飞鹤悉数被点燃,并迅速化为了灰烬。庆山和一鸣看着布凡自高处夹带着灰尘悄然落下,一时眼睛迷离,便纷纷抬手挥动,忙着挥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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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总喜欢搞这种故弄玄虚的排场,咳咳。……”
一鸣捂着嘴,眯着眼睛,一通抱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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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师不过小小试探,看你二人是否能够活学活用。之前是谁大言不惭,自诩纵术行气如何了得?现在呢?这点灰烬便让你们灰头土脸,狼狈不堪。为师茅山第一高道的脸面,算是被你们给丢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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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父教训的是。死记硬背,着实不该。我二人自当谨记在心,还请师父息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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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还是庆山得体一些。”
布凡捋了捋胡须,又装腔作势了一句。惹得一旁低头的一鸣,悄悄做了个鬼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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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歇息的也差不多了。该出发了。”
“是,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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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地距杭州不足百里,半日便可抵达。而余杭西南山中,有我道家三十六洞天之一的大涤玄盖洞天所在。为师年轻时,曾游历于此,得真人指点习法悟道。现在咱们即刻出发,全力赶路,争取日落前赶到,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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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尊师命。”
庆山和一鸣抱拳行礼之后,便迅速收拾完毕,跟着师父布凡一起,匆匆上路,往杭州飞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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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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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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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还在大涤山上拜会天柱观的师徒三人,下午便已搭乘山下途径的船队经城北水门进入了杭州城内。虽是未能得见当年赐教师父的真人,却是游历了一番被誉为道家洞天的秀丽风光,也算是不虚此行。而眼下,置身城中旅店内的庆山和一鸣,正由师父安排入座于店内大堂一角,等待着即将上桌的美味佳肴,大快朵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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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越主败逃出海,国都不战而降,整座城池因而得以在战火中幸免于难。眼下城中亦是交由旧日投诚的太守治理,府衙上下也都是原班人马,因而城内秩序井然,颇为安详。虽一时难有往日鼎盛,但也日渐生气,开始从战争的阴霾中慢慢恢复元气。而这一路走来,终于遇到一处难得的繁华市井,着实让庆山和一鸣俩大开眼界的同时,也不禁想起阔别多日的扬州和金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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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好在伤感还未来得及凝结成形,热气腾腾上桌的佳肴便将二人的注意力全都吸引了过去。任凭这下榻的店里人声鼎沸,喧闹不堪,一鸣和庆山都充耳不闻,毫不介意,两人只目不转睛,一个劲地狼吞虎咽,津津有味地吃着饭菜,以解之前终日风餐露宿,不得温饱的饥苦。
正当徒弟们埋头苦吃之时,布凡道人自己却只是偶尔小酌一杯,很是心不在焉的样子。一桌特意点来的菜肴都是杭州名品,且不说价格不菲,就是看在这色香味俱佳的份上,本也该是细细品尝,无穷回味才对。布凡道人却只闷头喝酒,将注意力全然移去了店门口,那些进进出出,形形色色的旅客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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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又过了有半个时辰。几近酒足饭饱的庆山和一鸣行将放下手中碗筷的时候,却见师父布凡又叫来了不少新菜,呈于桌案之上。一时旧去新来,重又丰盛起来的饭桌,让一鸣和庆山看着又忍不住垂涎欲滴起来。布凡见状,便叫二人继续用膳,自己推说顿感疲累,便独自一人现行上楼,回房歇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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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二人还有些食欲,尚能专注于吃喝,但渐渐饱胀之后,便对这一桌美味也失了兴致。这才想起师父离开时的种种可疑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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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向来没有早睡,何况才喝了没多少。”
一鸣剔着牙,一边指着对面布凡的坐席上孤零零的一小壶酒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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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开始也觉得不对劲,现在想想还是不太对劲。你说,会不会跟前面几次一样,又偷偷上街办事去了?”
庆山摸着下巴,一阵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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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事?该不会是……。不好?!”
一鸣一拍大腿,顿时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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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不成又是刀光剑影,极其凶险之事?!”
“我们不在他身边,那师父可有危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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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师兄,你打我干什么?!”
“笨蛋,师父武功高强,怎会有事。我担心的不是这个……”
庆山复又端着下巴,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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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担心什么?快说啊,师兄。”
一鸣眼见庆山有些卖关子,便很些不耐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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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担心,我们又要错过什么光怪陆离,鬼神莫测的好事了。”
“对哦!那怎么办?!”
一鸣瞪大了眼珠,很是急切地看向师兄庆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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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这样,咱们先回房收拾收拾。备齐那些降妖伏魔的物件,随后一起上街搜寻一番,如何?”
“此计甚好!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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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彼此奸笑着,一阵窃喜之际,一回头却见不知从哪里凑上来的三两个小叫花子,正站成一排,立于二人和一桌美味佳肴前面,默不作声地一个个吞咽着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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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一桌餐食全都让小二用荷叶包好,并亲自送往城内某处流民聚集之地的庆山和一鸣,眼见这繁华之地,酒肉朱门之外,仍旧充盈着困苦的百姓,一时五味杂陈。当即又将身上所带银两悉数分发了出去,引得众人围观簇拥,并赢得阵阵叫好的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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愧不敢当的二人好不容易终于离开得返。一路上还相约回去再见师父时定要他老人家出手帮助这些受苦挨饿的百姓。心中满是助人而乐的欣喜和踌躇满志继续想要造福他人的期许,让二人不知不觉便又回到了旅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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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才想起正事来的二人,赶忙三步并两步,往楼上住处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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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两年,在得到辽国王室暗中支持之下,他们发展神速。眼下,二十八处堂口已遍布大江南北。”
“其人行踪隐匿,组织严密,我方虽经多次渗透,都无功而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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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辽国宫廷血案,其安插于中原各地的主要成员悉数返回北境。本想借此大好机会,不费吹灰之力,便可顺利完成此次任务,却不料,他们这么快便都已返回中土,并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做出应对,实力果然不可小觑。”
“此次我二十八正曜,已出其七。足见此次任务之棘手。看来,这回是免不了要跟那伙‘星宿’小儿们‘硬碰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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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曜派创立之初,太阳太阴两位前辈,便是有感于‘星宿’日益壮大,恐将来为患无穷,故而争锋相对,聚天下有识之士,能人豪杰而成二十八正曜,以应其二十八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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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塞北一役,两位前辈率众将星宿一举击溃。却不想,其竟在漠北死灰复燃。如今更是高手如云,今非昔比。”
“嗯,当年一战,十二正曜损五折八,着实惨烈。一晃十多年过去了,如今在场的人中间,也只有天机,公孙前辈曾亲历此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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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辈武功盖世,居然也失去一臂。真叫人难以置信。”
“呵呵,当年我等兄弟姐妹,风华正盛,亦不知天高地厚。殊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遇到星宿这班实力非凡之辈,也算是棋逢对手。拼死相搏,鏖战三天三夜,如此,能侥幸生还,便已是大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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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十多年来,敌我双方都在摩拳擦掌,养精蓄锐。之前,听说星宿四灵之一的霜虎曾潜入金陵,与布凡道长有过短暂交手,不知结果如何?”
“那还用说,自然是被布凡道长好好教训了一番呗,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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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不过是过了两招,谈不上交手。还没怎么动手,呵呵,人就跑了。”
“布凡道长身为茅山上清第一高人,自然威名远播,蜚声在外。那厮便是如雷贯耳,不战而怯,故而遁为上策,一逃了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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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
“毕竟是四灵之一,在星宿派内,阶位要远高于二十八正宿,实力自然非同一般。可惜,那少年无心恋战,不然,贫道倒是很想讨教讨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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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长法力高强,武功盖世。霜虎那毛头小儿,再怎么了得,也不过是个娃娃,自然不会是您老的对手。倒是我们这几个才练了十余年的新手,大敌将至,也不知届时鹿死谁手。”
“江女侠又说笑。你十五岁便夺得二十八曜之一的武曲星位,名噪一时。如今整整十年苦修,你的剑术刀法都已到了令人叹为观止的境地。照你这样还说自己是新手的话,那我们几个之中,便是再无人敢以老手自居了。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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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平陵,你夺得天同星位之时,也未及弱冠。怎么老喜欢拿我夺魁之事消遣?难不成,又想你姑奶奶的两柄鸳鸯刀了不成,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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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妹妹,真是好脾气。在下一时鲁莽,还望女侠饶命。”
“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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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众人一阵哄堂。笑声却又是很快便戛然而止。布凡指抵唇边,示意之下,众人皆运功戒备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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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布凡转过身去,轻轻步至本已上栓的门处。刚刚靠近,便听得门外一阵窃窃私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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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怎么停了?”
“嘘,别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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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还聊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安静了?”
“说了别说话,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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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安静……不妙!”
“哎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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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未落,随着大门被猛然打开,一鸣便跟着师兄庆山一起,自俯首帖耳的门板上应声摔倒在地,跌进了屋内。等两人回过神来之时,师父布凡的一双大脚便已然立于二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