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之间在悄无声息之间扩开了一条鸿沟,也许更像是隔着厚厚的棉布帘子。慕容苏缨就算是用了很大的力气都无法掀开,压着她,阻碍着她,令她喘不开气。
她低着头,眼里满是赶不开的雾气,她努力的不让雾气变成水滴,她意识到自己的嘴角在开始抽动,定是难看的要死呢!她心里嘀咕。
抬头恰好瞥到燕天承呡了下嘴,她像是想起什么,赶忙走向大帐中央,走向为了支起帐篷的粗壮的木头旁,伸手轻轻地解下高挂在顶木上的皮水囊。
她不动声色的晃了晃水囊,感受了一下水的分量,眉头皱皱,将剩的水谨慎地倒在碗里。
碗里的水实在少得可怜,少到绝不会因为走路而溢溅到外面。
慕容苏缨双手捧着碗,稍微弓些身子,她收着双臂,腋下仿佛是夹着两只鸡蛋,手中又像是捧着个百年一见的并且仅此一件的珍宝。
早先她就已经扎起自己的袖管,怕不小心沾染到水,或者没注意拉翻倒了碗什么的。
为了省水,她想到了拿树叶子当给燕天承降温的手帕,几乎运用了她所有的智慧冥思苦想了几个好法子。
她把树叶子包上薄薄的丝帕捣的半烂不烂,放到外面石头上,变的冰凉了就给燕天承贴到额头,准备了几个备用。
还把几把大刀趁夜里半埋在土里,底下挖空,聚集起来的霜会汇集成水滴刚好滴在底下放置的碗里,后来大家都效仿她的法子,也算是解了一点点燃眉之急。
军师陈杰突然变的勤快谦和,也帮着她前前后后的忙,苏缨不理他,就是这个自以为是的,号称知书达理的文人贤士让她与将军之间像是冰封了一样,她心里咒骂着军师陈杰,可是来来回回在心里都是些不够挠痒痒的话。
再多想的法子只是那老几样了,无非是没水,拿了树叶子费劲砸了,汁液当了水,只是不喝罢了。
燕天承一张俊俏的脸变的从未有过的滑稽,却又令人疼惜,一张绿汪汪黄蕉蕉的的脸,烧的眼白泛红,双眸黯然没有了光彩,只凸显了浓浓密密的两道黑眉,还有挺拔的鼻峰。
就在胡思乱想的慕容苏缨转过身去,背对着他走向帐子中央的时候,燕天承忍不住爱怜的瞧瞧这个为他变得憔悴,收起风韵灵气的女孩,是的,她大概才刚过了弱笄之年,这么短短几日怎么就只剩下了一把骨头,枝叉一般的躯壳去撑着那身短襦,单薄的不像个样子。
他喃喃地说了一句:“谢谢,这几日辛苦你了。”
慕容苏缨愣了一下,她停住了脚步,一时间五味杂陈,酸甜苦辣都涌了上来,她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委屈的哭,太阳穴突突地满是怨恨。
可是她又明显感到自己一身轻松,有一种被承认的喜悦从眼底瞬间升腾起来,她闭了一下眼睛把泪水关在眼眶里,嘴角却按耐不住的上扬,上扬,片刻之间像是受了洗礼一般。
她抬抬眉毛,舒展了眉头,抬起脚尖轻松坚定地继续完成她重要的使命。
这会儿病榻之上的燕天承收起了往日的凌厉与冷漠,透出来深藏的松弛与柔软,苏缨恍惚之间觉得他们之间隔阂不复存在,先前的不愉快只是打盹时的短梦。
她小心翼翼的把水端到床边,蹲下身去成半跪着,愧疚的皱着眉说:“将军见谅,莫说茶,连热水也实在没法子给你喝了,这水实在是热不起!不瞒您,这是最后一口水了,恐怕是不够抹了烧水壶的壁,暂且将就着吧!”
接着她又表现的很伶俐的样子道:“秦观他们出去找水还没有回来,就算是回来,也还不知道有没有水呢。这伙蛮子再将咱们困下去,恐怕…..,呸!瞧我说什么呢,将军眼见着就好啦,您一好,一定能引着我们出去,上一回史都尉他…..。”
慕容苏缨还在絮絮叨叨的说着,她心里放下了压抑与恐慌,这会儿与燕天承的亲近感让她不知不觉话就越说越远,她相信只要燕天承一好就会把她们带出去,带出这个虽然有绿色,却是一片只有少许星星点点树木的沙漠。
一阵眩晕罩上了燕天承的头,几日未见食物粟米的他,感到脊背沿上后脑勺连着头顶呼的一下出了很多的汗。
他松松筋骨,想缓解自己的不适,可是眩晕感更甚了,眼前的一切开始旋转颠倒,一片一片的黑色忽而默去,忽而显现,弄的他心越来越烦躁。
燕天承的眉头暴风骤雨般凝成了一个疙瘩,他心里烦乱的像是有一群狼在用利爪掏他的内脏。
慕容苏缨放松的神经引诱着她继续说着,絮叨絮叨。
突然,就听燕天承大叫一声:“好了!没完没了!”
随着喊声,他抬起的手兜起苏缨捧着的碗,碗翻滚着飞舞到天上,连带着踊跃要溅出来自由的水,咣咣铛铛打翻在地。
慕容苏缨傻了!虽然她起身想去营救那一口宝贵的水,但是晚了,碗倒扣在地上,当真是覆水难收,半滴都没剩下,慕容苏缨一下子跌坐在脚踏上,浑身冰凉的结舌失声了。
燕天承双手托着头,好一阵子缓过神来,他艰难的有气无力的张着满是泡的嘴唇说道:“翻了就翻了,再倒些来就是了。”
慕容苏缨心如刀绞的看着被抽了丝般的燕天承,两行热泪从双眼中毫无阻拦的滚了下来,这个在这个世界上除了父亲,承儿是与她最亲近的人,可是为什么他总是离她那么远。
苏缨有些木纳,喃喃地说:“没了,就是这些了,点滴都不剩了。”
燕天承抬眼望望失魂落魄的苏缨,他温柔的招呼道:“过来,过来,到近前来。”
慕容苏缨压抑不住自己的失望落魄,拿衣襟沾沾腮边的泪,顺从的走到燕天承的床榻边。
出乎她意料的燕天承不知道哪来的力气跃起来,一下子拉着她的双手。
力道大的让苏缨感到承儿不是在拉她的手,而是在攥着她的手腕,她能够感到男人的力量不容忽视,无法逃脱。
她有些惊恐的看着燕天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