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冥空,暗无天日。牛马鬼卒,穷凶极恶。地如炭烧,天似腥红。血涌弥散,地牢藏埋。人非恶鬼,心之所向。
地世,世间凶之首,鬼道险之聚,万物恶之极。
“我可怜的皇啊……地世大难,血种被毁,至此惨境,可天待我们不薄,七百多年了,种印再次出世了!”,嘶哑尖锐的声音让人听起来毛骨悚然,像耳边有个垂死的婴儿在抽泣,呜咽着,又好像一把挂满碎肉的大刀在撕扯着碎骨,摩擦着,直径从耳边窜到了头皮,一阵发麻。
被黑袍蒙着大半个身子的人,佝偻着来到那为数不多的用沉桑洞底的冰块砌成的王座面前,看着眼前闭目正坐的男子,黑袍伸出那只略带畸形,满是皱皮包裹的手臂,让人担心不知什么时候会断掉,上面粗细不一的血管崎岖的如同山中盘路缠绕在一起,扭扭曲曲的绕往手臂深处。
两指捏了一点灰白色粉末,洒向男子额前,这张妖艳的像女人一样的脸,苍白的有些病态,一双桃花美目在其上慢慢睁开,眼角线把整双眼睛拉的狭长诡异,那那唯一有点血色的嘴唇上被一层薄冰覆盖,微微张了张,“种印出世了吗…”这略带磁性的嗓音听起来让人甚是舒服。
男子站了起来,挥动着那异常宽大的衣袍舒展着身子,袍子在他这里刚刚合身,丝毫不显突兀,“地点是哪里?”
“第一次侦测到的时候,在上世…”
男子眯着那狭长妖艳的桃花眼,“上世…那个号称最接近天世的地方?”转过头,把食指放到了嘴唇上,“嘘…小声点,寅姨,这事交给你来办吧”
寅姨一躬身,“遵命,我的皇”。
摩挲着手上的那枚骨戒,男子嘴角上扬,“放心吧,就算阻隔我们的是洪荒潮流,日月星辰,我也定要把你找回来!”
“咚…咚…咚…咚”雄浑磅礴的鼓声响起,震的那血光冲天,浆岩翻滚,那老妇人站在山峰的高处,面前黑压压的跪倒一群人,“五大领主”人群前方突然站起五道身影,“在!”
“十二地主”“在!”
“八门门主”“在!”
“种印现世,你们各自带人前往上世,我会帮助你们强行撕裂位面之道,记住,你们的任务是在种印觉醒之时找到它,切忌,不能暴露身份”老妇抬起那支干枯的手臂,手掌上方空气突然扭曲起来,凭空吐出了一个银灰色长筒,接着往人群一扔,长筒化为数十道光影落入刚才受命的人。
“这是破障传送筒,你们每人一个,若是找到种印,只要将其放入,它自会安全的传送回来”,这些受命的黑影抓住长筒,躬身跪立,“遵命!”
宴钟这一觉睡到了第二天的午时,一直到下人来请他吃饭时,这才把他从美梦中敲醒,起来后,自然有下人帮他穿衣洗漱了一番。
来到饭桌前时,这里已经坐了不少人,男女老少都有,全是家族中的直系亲属。宴琮徳向宴钟招了招手,示意他到自己身旁来,这位红颜白发的老者是宴钟的爷爷。
坐到饭桌前,宴琮徳拍着他的肩膀,“怎么样,小家伙没事吧?”
对于自己的爷爷,宴钟可是相当敬畏,收起自己平时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一本正经的回答道,“恩,没什么问题,通过这次,我感觉的到再过些时日应该就能突破了…”
“哟,又要突破了,本事可真不小呢”,宴钟话还没说完,就被门外传来的声音打断了。
说话这人宴钟并不陌生,并且能进来这里用餐的也就那么几人,赵八才是宴家的上门女婿,入赘给了宴钟的大姑,也就成了他的姑父,这人本事是不小,实力也在沉地,可为人却真的不怎么样,心高气傲,小肚鸡肠,对于自己的父亲当上城主这事儿一直耿耿于怀,但他毕竟是外人,不能明抢,只能暗地里较劲,虽然并没有什么用。
宴钟瞥了他一眼,并未说话。赵八才一把拉过椅子坐下,继续说道,“你还真以为升天是那么容易跨入的吗?你姑父我已经在沉底滞留四年了,若天赋差者,停留个十年八载的,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宴钟喝了一口桌上的茶,低声道,“那只能说明你无用罢了”,这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就是刚好能给在饭桌上的人听到。
话音刚落,“嘭”的一声,见对面桌上的一只茶杯打着转,水溅了一地,一只短粗的手指指着宴钟的鼻子,骂道“你这小兔崽子怎么说话呢!”
宴钟抬起头看着这比自己大了几岁的男子,宴呈,是赵八才的儿子,也就二十有几的样子,可谓上梁不正下梁歪,赵八才就那副德行,宴呈自然好不到哪去,仗着公子的身份在外花天酒地,整天不干正事。
“手指不想要了?”听到这句话的宴呈想起了上次因为在酒楼调戏了一个姑娘,而被宴钟掰折了一只胳膊的事,手指就像被毒蛇咬到一样闪电般撤了回去,但马上意识到这一大家子人看着呢,这被一句话就吓了回去哪得多丢人。
然后又瞪着眼睛强撑着说道“怎么,想打架啊?”
宴钟噗嗤一笑,“就你,省省吧……”,“你…!”宴呈脸憋得像茄子一样,顿时就说不出话来。
“没用的东西”,赵八才在旁边对着宴呈小声的骂道。
“够了!你看看你们一个个像什么话!”苍劲有力的声音从宴钟身旁传出,宴琮徳一拍桌子骂道,“这像是一家人吗?整天勾心斗角,若是在不住这个家,那就给我滚出去!”
宴琮徳一开口,自然无人敢反驳,桌面上立刻就变得鸦雀无声,赵八才知道刚才那句话就是冲着他来的,只是就算是明白了,也只能暗暗忍下,桌布下拳头紧握,他知道,在这个家里若不是还有一个宴呈,恐怕老爷子根本不会给他好脸色看。
“爹教训的是,是我管教无方”,赵八才站起来低声说道,宴琮徳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坐下吧,都是一家人,起不得内讧”
赵八才虽然坐下了,但听到这句话就气不打一处来,什么叫一家人?自己何时受到过一家人的待遇了?越想就越来气,但终归还在宴家,无论怎样都还是要忍下去。
酒足饭饱后,宴钟来到孚枫亭,这是宴芪的后花园,也是她最喜欢来的地方,里面种满了娇艳欲滴的露华青,这种花能开得了四季,除非寿命到了,不然就会一直开下去。
走着那弯弯曲曲的碎石肠道,老远远的就看到了正抚着琵琶的宴芪,“姐,这露华青长得可真好”宴钟走上前笑嘻嘻的说道。
宴芪微微一笑,叹道“现在是好,可不知道几月后的降雪一来,还有几株能够幸存…”
“怎么?这花不是号称四季不败吗?”,宴钟走上前,坐到了一旁的石凳上。
“少爷,现在的天气可是不同往日了哦,如今气候越来越恶劣,到了冬季连东海都结冰三尺,更何况是那么娇嫩的植物了”,说话这人是宴芪的婢女,叫做白茴,自幼就跟在她得身边服侍,宴钟抬起头望向她,昔日的小女孩现在也是长得水灵起来。
“哦?看来小茴香知道的还挺多,说,是不是又偷跑去我书房看书了?”宴钟装出一副责怪的语气问道,白茴俏脸一红,躲在宴芪的后面,露出半个脑袋“小人…小人没有”
“我说了多少次,在我们面前用不着这么称呼自己,到底长不长记性”,宴钟瞥了她一眼悠悠的说道。
“哦…小人记住了”,白茴小心翼翼的说道,“哎…!”宴钟听了后直翻白眼。
宴芪在一旁掩嘴笑道,“行了,你就别跟她闹了”
宴钟无奈的摇摇头,突然一拍脑袋好像想起了什么,“对了姐,给你看样东西”,说着就从内衫摸出物珠,一捏,手中就变出了一把椅子,正是他在穿云城买的那把。
白茴好奇的窜到前面来,“没什么稀奇的啊,不就一把椅子嘛”,宴钟手指一敲白茴的脑袋,“嘁,看好了”,宴钟一屁股坐了上去,摸上扶手一板,椅子瞬间的离地悬空了起来,再一板,“嗖”的一声就窜了出去,绕了小半圈才绕了回来。
宴钟跳下椅子,“怎么样,厉害吧”,白茴走上前左摸右看,“真是个好东西啊”。
“姐,这是买给你的,有了它,以后就能方便点了”,宴钟刚欲上前,孚枫亭小跑进来一男子,隔着百步距离,躬身说道,“少爷,老爷让你过去一趟”
“父亲?,找我有什么事吗”正想着,宴芪就在后面说道“小钟,你先去吧,看看有什么事”。
宴钟点点头,抬起脚步就往外走,“小钟”,
“恩?”宴钟回过头,
“谢谢…”
宴钟咧嘴一笑摆摆手,走了出去。
瀚禄正气殿,耀眼琉璃,飞檐金龙,腾空欲飞,红木大门古色古香,油然而生的庄重之感迸发心头,其内共建二十八根通体金光的冲天大柱,每走五百步就看得到一根,全是黄金铸造,其上雕龙刻凤,山川美景,其宽更是需要三人合围,亮金地毯从入口就一直铺到了大殿之外的三千多级石阶。
如此浩大的宫殿当然不是用来住人的,这是斐元的历代皇帝管理朝政的地方,此刻正直午时,天上却没有太阳,满朝的文物百官在偌大的宫殿里显得那么稀松。殿内的烛光被那钻进来的邪风吹得摇曳着身子,地上挤满了人头攒动的影子。斐元修已穿好龙袍朝服,坐于大殿上方,气氛安静地让人觉得有点诡异,他们,好像在等着什么…
邪风乌雨,阴暗弥漫了整个大殿,小雨淅淅沥沥的下着,耳边只听得见那凛风呜呜的直叫,听得人心里打怵。“踏,踏,踏”脚步声听上去很急促,又很有节奏,让人感觉他每次的步子走的都一样。
雨滴打在了他高高的幞头帽上,顺着他的脸颊留下来的好像不是雨,猩红,黏稠,那是血……
“嘎吱”,红木大门被推开,那本就摇曳不定的烛火瞬间就被吹熄了一大片,不过那微弱的煋红并没有消失,在缓过一口气之后,还是摇晃着身子艰难的爬了起来。
“五炙宫宫主卫秋参见陛下,吾皇万岁”,“滴答…滴答”,雨水混杂着粘液,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
斐元修摩挲着指上的石戒,“说说吧”
“回陛下,昆家满门一百二十九口,已全部抄斩,旗下佣兵死伤过千,主要战力已被打散,俘虏超过百数,不知如何处置…?”卫秋的一番话让的殿里的大小官差听得都是心里一阵发毛,被抄满门是什么概念?意味着这个世上再也不会有昆家后人……
斐元修点点头,“五炙宫伤亡如何?”
“回陛下,五炙宫全身而退,无一人伤亡”,“哗”这话一出,如同往人群中丢了枚重磅炸弹,大殿里直接炸开了锅,原本安静的大殿,各种声音此起彼伏不断,怀疑的,惊叹的,唏嘘的,不管他人怎么想,总之这个结果是令斐元修相当满意的。
“恩,不错,做的很好,赏赐我会让人送去你们宫的,至于那些人,能招降自然最好,若是有不从的,那便杀了吧”
卫秋一抱拳“谢陛下,臣遵旨”,接着动了动嘴唇,好像还要说什么,身边传来的报信却让他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报——!”这声音从门口就开始响起,拖着长长的尾音,尖溜细长,伴着脚步声来到大殿。
斐元修抬抬手,来人半跪抱拳“禀报陛下,天世禹都传来的消息,说是拔选结束,世门已开,三皇子马上就能回到宫中了”。
年近花甲的斐元修听到这个消息已是激动地身子颤抖起来,“奂儿,好啊,好啊!来人,给我摆宴,摆大宴!”
话音刚落,“父皇,只过了三年而已,用不着搞了这么隆重吧”,这声音一出,大殿内的人齐刷刷的转过头,看向门外。
剑眉星眸,俊美无涛,宽额浓眉,仪表堂堂,横宽的胸脯大有豪放不羁的气节,隐隐的感的到一丝龙章凤姿。乌发用木簪束起,耳边鬓角长留,挺鼻薄唇,身穿一拢蓝袍,内衬白衫,如此简洁的着装,任谁也看不出这就是斐元的三皇子,仅仅只能感受到的,是那眉目之间一闪而过的逼人英气。
“好啊,好,回来就好…”,斐元修已经站了起来,看着离他有百步距离并已分离三年的儿子。
“儿臣斐元奂参见父皇,父皇万岁万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