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三,宜嫁娶。
当她穿着大红婚服坐在他面前时,他却无动于衷,只定定地站着。从他身上散发出的阵阵酒味,可以判断出,他已经喝了不少酒。
可他的声音却异常清醒:“公主,本殿下认为有些话必须在此说清楚,你我本无任何感情瓜葛,原是为了两族建立友好和睦的关系而和亲。是以,本殿下不爱你,想必姑娘也不爱我。既然如此,我们井水不犯河水,本殿下还不愿碰你,希望公主好好做皇子妃就行了!”
新婚之夜,君枫说出如此疏离冷淡的话语,让刚刚出嫁的陶萋萋如何受得了。她已经成为他的正妻了,他却唤她“公主”;他说他不爱她,凭什么就断定她也不爱他;彼时,他还没有心上人,却为何要有心伤她的心?看样子,他怕是未忆起陶萋萋吧!
但她却受住了,吟吟道:“我明白了。”陶萋萋向来不大喜欢那些文绉绉的尊称,是以一向以“我”自称。
云淡风轻的语气让镇定的他有些许震惊,原以为她会大哭大闹,没曾想她竟如此识大体,这倒让事情好办了多。
他走上前掀开她的盖头,她低着头,阴暗烛火中,他看不清她的模样。不过他也从未在意她的长相,毕竟无论她长得如何,都与他无关。
他欲走,她却喊住他:“十六皇子且慢。”他转身,目光微冷,“什么事?”
“今日是洞房之夜……”还没说完就被十六皇子打断了。
“本殿下说得很清楚了,我不会碰你,难不成公主方才说的‘明白’是骗本殿下的吗?”君枫蹙眉凝望她。
“十六皇子且听我说完,”她站起身,依旧低着头,“明日会有宫里的侍婢来取喜帕……不知殿下可同意以鸡血代替?”
他愣了愣,竟没想起这茬,放缓了语气:“随你吧。”言毕他就走了。
这时,才有个丫鬟上前提醒;“皇子妃,恕小的大胆,在皇子面前,您要以‘妾身’自称。”她却仿若未闻,过了很久才应答;“我方才在他面前自称‘我’,可从未听见他有反对之言,你小小丫头,胆敢替主子做主了不成?”这帮丫鬟,方才听了我与十六皇子的谈话,知道我不会得宠,日后一定不会全心全意伺候,今日仗着皇子妃的身份,必须先给她们一记下马威,否则日后肯定更加猖獗,哼,我陶萋萋怎么会纵容一群丫鬟欺负呢!陶萋萋心想。
那丫鬟连忙跪下,陶萋萋摆摆手,将一众丫鬟遣散了,只余她的贴身侍女叶子。
“叶子,去取一碗鸡血来吧!”叶子应声离去。
屋里只剩陶萋萋,她忆起往事。
那时候,她还小。中原的皇帝来大漠做客,爹爹娘亲及一众哥哥们在款待他们。她觉得无聊,便偷偷溜出去玩,谁知月黑风高的夜晚,不小心和对面来的人撞个满怀。陶萋萋揉着额头,金豆子将掉未掉,那少年赶忙道歉。那便是君枫。
陶萋萋却拉着他到马厩里,边给马喂草,边同他讲话。
“原来你也是偷溜出来的啊!”
“是啊!那宴会太闷了!一点也不好玩!”
“我想去都还没去成呢!不过听你这话,心里舒坦了许多。”陶萋萋朝他甜甜一笑,复又诧异问他“你也参加宴会了?莫不是中原来的客人?”
“嗯!我是十六皇子君枫,你呢?”
“灼华公主,陶萋萋。”
“灼华?是‘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的灼华吗?”
“嗯,你好厉害啊,别人听到从不曾这般说的。”
……
陶萋萋写下一段诗,字迹娟秀大气。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她正好今日出嫁,也应了这首诗的景。
陶萋萋虽然自小在大漠长大,但她的父母却是以中原的礼仪风俗培养她长大的。是以,她既有大漠人豪爽大气,也有中原人的文静端庄。
陶萋萋依然记得,从前的十六皇子是同她一般自在快乐的,可区区十几载春秋,竟让他的性子发生了如此大的改变,这是为何?陶萋萋多想找回从前那般无忧无虑的君枫啊!
叶子取了鸡血回来,将它撒在帕子上。陶萋萋看着帕子上鲜红的一片,心里一阵戚戚然,叶子过来安慰她。
“没关系啊,不过是他不喜欢我而已,我也没多喜欢他啊!不过,我陶萋萋嫁给他,此生此世就只视他君枫一人为夫君。不论他是否爱我,我都只忠诚于他一人,我会同他生死与共!叶子,你放心吧,我陶萋萋可不是随便就能欺负的,也不是随便就能打垮的!”
第二日清晨,宫里果然派了人来取喜帕。
君枫下了早朝,换好了衣服。陶萋萋递给他一杯茶。
“夫君,喝茶罢。提提精神气再去拜见皇后与太后。”
“你可以在本殿下面前以任何自称,本殿下都不介意,但是,在我面前,我只愿听人称‘殿下’,懂否?”君枫面无表情。
“萋萋懂了。”她微微一笑。
拜见完太后,君枫就领着她径直向宫门走去。
“殿下,不去拜见皇后娘娘吗?”陶萋萋疑惑道。
“不去。”
“为何?”陶萋萋见书里说,中原的子女成亲第二日早是必须要去拜见父母的。即使君枫的亲生母亲已经不在世了,他也应当去拜见一下皇后啊。
君枫不愿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