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牧羊镇投靠我的小舅子王如江,他是这牧羊镇的保甲之一,这位是王天霖,牧羊镇上最擅长擒拿格斗的保甲长,人称“鬼盗惊”。”徐天佑侧过身用手指着双手别在胸前的王天霖说道。
“幸会!幸会!在下边克烈,边氏家族的少东家,久闻“鬼盗惊”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如不嫌弃,便以天霖兄称呼阁下了。”边克烈热情洋溢地说道。
“原来你就是边氏家族未来的族长,边克烈边公子,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徐兄弟跟我提起过你,说你英姿勃发,慧眼如炬,将来必是漠北豪杰之中的佼佼者。”王天霖情不自禁地赞叹道。
边克烈微笑着与徐天佑,王天霖围着后院的石桌就座,随后边克烈看着徐天佑的眼睛说道:“徐兄弟过誉了,我边克烈资历尚浅,功勋未建,怎敢与漠北豪杰相媲美?相反倒是徐兄弟虽然曾是牧羊郎,却偏偏义薄云天,胆识过人,有侠士风范,让我好生钦佩。”
“边公子谬赞了,我徐天佑何德何能,堪当侠士二字。”徐天佑谦逊地说道。
“徐兄弟不必过谦,那日分别之时,你说要来牧羊镇寻找妻儿,现如今可与嫂夫人和贤侄团聚?”边克烈有意地问道。
“唉!妻儿至今无半点音讯,恐怕是早已遇害,不在人世了。”说着坐在石凳上的徐天佑,一只拳头狠狠地砸在石桌上。
“都怪那可恶的官军,在我们三河五镇肆意地杀人放火,犯下罄竹难书的滔天大罪,这笔账迟早要让他们血债血偿。”王天霖满腔怒火地说道。
“对,终有一天,我漠北豪杰会联合起来,凝聚成一股强大的力量,让官军血债血偿。”边克烈趁机说道。
“灭族之仇不共戴天,我徐天佑此生若不能报仇雪恨,愿受五雷轰顶之灾。”徐天佑发出令人震惊的毒誓。
“好,徐兄弟有此心志,可以告慰嫂夫人和贤侄的在天之灵了。”边克烈心平气和地说道。
徐天佑抬起头来,望着边克烈清秀的面孔,问道:“边公子,饮马镇距牧羊镇有百里之遥,不知你来此,有何贵干?”
“我阿爹在没马镇遭遇袭击,目前下落不明,我怀疑是那云龙寨的方振刚所为,因为他是离没马镇最近的一股势力,除了他没有第二股势力能事先在没马镇设伏,所以我决定绕道牧羊镇,前往云龙寨探个究竟。”边克烈一本正经地说道。
“没马镇?边老爷子去没马镇做什么?那里早已是断壁残垣,遍地狼藉了。”王天霖抢先说出徐天佑心中的疑惑。
“天霖兄有所不知,我阿爹误听槐杉的谗言,去没马镇寻找三十多年前一支奇兵留下的宝藏,结果被一伙来路不明的人袭击了,真后悔没宰了槐杉这个混蛋。”边克烈羞愧地说道。
“宝藏?没马镇怎么会有宝藏?我在没马镇生活将近二十多年,从未听说过宝藏一事。”徐天佑诧异地说道。
“槐杉,就是那个冒名徐怀善的家伙吧!听说这家伙诡言善辩,被边公子给抓获了。”王天霖估摸着说道。
“不错,我本来是要将槐杉杀掉,以绝后患,不料他竟然说出宝藏的秘密,故意吊住我阿爹的胃口,我阿爹为了宝藏便决定不杀他,没想到,现如今我阿爹居然在没马镇遭人暗算,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留下槐杉这个祸害,也省得今日多此一举。”边克烈心中有些后悔地说道。
“槐杉这个家伙做事情心狠手辣,如果不能早日将他除掉,漠北将会被他搅得鸡犬不宁。”徐天佑颇有忧色地说道。
王天霖突然站起身来,从剑鞘中动作潇洒地拔出驭雷剑,以气贯长虹之势砍断后院中的一棵小树,随后意气风发地说道:“小小槐杉若敢来我牧羊镇,我定将他碎尸万段,要他有来无回。”
“天霖兄有这般英雄气慨,令我佩服不已,槐杉日后如果撞上你,必将是自寻死路。”边克烈用欣赏的目光看着王天霖说道。
“边公子,槐杉一事暂且搁置,如今当务之急是破解这千年客栈所谓的流寇绑架客人一案。”徐天佑提醒道。
“哪里有什么流寇?前天夜里,乃是客栈里的两个伙计将我和阿焱绑了起来,关在地窖里。昨儿一早又企图从我身上敲诈赎金,此事王久最清楚,让他来给我们解释一下吧!”边克烈一五一十地说道。
王天霖吆喝道:“王久,你过来,把绑架边公子的事情说清楚。若敢有半句不实之言,便把你抓回去大刑伺候。”
王久走到石桌边站着不动,而后目不转睛地说道:“前天夜里,边公子和这位兄弟前来投宿,我和王霸从店小二王祁口中得知边公子住了龙字号房间,心想着是个有钱的主儿,于是我俩见财起意,合计着冒充外来的流寇将边公子绑架,索要赎金后便远走高飞。”
“那登记簿上的流寇姓名也是你们私自添加的?”徐天佑细心地问道。
“不是,那是王利做的手脚,他起初死活不肯答应,直到王霸说是王老板的吩咐,他才答应帮我们掩饰的。”王久心虚地说道。
“你后来为何又放了边公子?”王天霖不解地问道。
“不瞒王甲长,小人仰慕边公子已久,早就有心投奔,只是苦于无人引荐,如今有缘得见公子一面,又得知公子的真实身份,便打算私自放走公子,一来表示对公子的敬意,二来借机投奔公子。”王久面露喜色地说道。
“你倒是个知趣的人,倘若你不放边公子,边老爷子必将踏平牧羊镇,届时牧羊镇恐怕就要重蹈没马镇的覆辙了。”王天霖冷冰冰地说道。
“所幸王久及时释放了边公子,没有铸下大错,姑且算他个将功抵过,至于王霸图财绑架,王利弄虚作假之事,我看要予以惩罚。”徐天佑顺水推舟地说道。
“怎么个罚法?还望徐兄弟赐教。”边克烈疑惑地问道。
“剥夺他们的一切财物,充作族内的公费,然后发布告将他们驱逐出镇,让他们在三河五镇没有容身之地。”徐天佑面色严峻地说道。
“徐兄弟对他们太仁慈了,他们要是落草为寇,岂不是为祸一方?此举断不可行,还是将他们绳之以法,既能杀一儆百,又能一了百了。”王天霖自作主张地说道。
“杀一儆百?天霖兄言重了,虽然古语云:『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然人之性命,受之父母,来之不易,一旦杀之,难复生还,着实令人惋惜,所以我提议给他们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让他们重新做人,同时对他们予以告诫,他们若是依旧怙恶不悛,屡教不改,就不必给他们留丝毫情面,天霖兄尽管秉公办事。”边克烈语气柔和地说道,他知道肆意杀人乃不仁之举,而自己倘若对此举熟视无睹,恐将失去徐天佑与王久归顺之心。
“公子仁义无双,令小人景仰万分,小人愿誓死相随公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王久道貌岸然地说道。
“王久,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贴身随从,只要你忠心耿耿,任劳任怨,我保你前程无量。”边克烈伺机试探道。
“能跟着公子纵横漠北,小人便心满意足了,前程之事于我而言,如同大漠中一颗沙粒一样,不值一提。”王久迎合着边克烈的心思说道。
边克烈欣喜极了,不觉天已亮,徐天佑宽慰道:“边公子受惊多时,不妨回客房洗漱沐浴,待天霖兄处置完毕,我们便痛饮一番,不知你意下如何?”
“甚好甚好,那就麻烦徐兄弟和天霖兄了,阿焱,王久我们走吧!”边克烈微笑着说道。
“公子,我们的钱袋子还在王霸那个贼人手中。”阿焱用手拍拍腰间,随后提醒道。
“没关系,钱财都是身外之物,得失自有天意,不必太在乎它们。”边克烈满不在乎地说道。
边克烈带着阿焱、王久离开后,徐天佑对王天霖小心谨慎地说道:“千年客栈里的水很深,边公子所说的奇兵宝藏之事,我早有耳闻,刚才我假装不知,其实是为了蒙蔽那个叫王久的家伙,你没发现此人不仅善于辞令,而且颇有城府,哪里像个普通的伙计?”
王天霖附和着说道:“我也觉得王久的言行举止有些不合身份,千年客栈和客商失踪案似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只是目前证据不足,难以揪出幕后主使,如果贸然行事,无疑是打草惊蛇。”
“这一次幕后主使抛出王久,王霸,王利三人的手法看似简单,实则非常高明,差一点就让我们掉入他们精心布置的陷阱之中。”徐天佑认真地剖析道。
“王久放人并假意投靠边公子,边公子未能识破,我们心中存疑,此为阴面;王霸和王利伪造流寇,死不认账,我们根据王久的证词,便可将其治罪,此为阳面。阳面弃之,阴面用之,如此一来,我们就只能抓住表面,而难以参透本质。对我们来说,幕后主使是大鱼,须放长线才能钓住,小鱼小虾不过是吸引大鱼上钩的诱饵。”王天霖自以为是地说道。
“幕后主使会是千年客栈的老板王大吉吗?他的客栈发生这么多事情,他可脱不了干系。”王天霖沉思片刻又问道。
“王大吉这个人是牧羊镇上的大户,财力雄厚,人脉甚广,连族长都对他礼让三分,我们现在没有充分的证据,暂时不能去抓捕他,更何况要抓他还必须得到族长的批准,否则他一旦联络各种来路不明的势力阻挠我们,到头来吃亏的还是我们。”徐天佑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那徐兄弟有什么办法,能揪出王大吉的狐狸尾巴,让他原形毕露呢?”王天霖有意刁难一下徐天佑。
“办法总是有的,不过不能急于一时,我们当务之急是要利用王霸、王利、王久这三只替罪羊打乱幕后主使的计划,一旦他再次有所行动,我们便能更进一步掌握他的罪证,我相信最终会有一个对他不利的结局。”徐天佑含糊其辞地说道
“你打算怎么收拾那两个姓王的?”王天霖不明其意地问道。
“就按边公子的意思办吧!既能送边公子一个顺水人情,又能让我们静观其变,何乐而不为呢?”徐天佑拍拍王天霖的肩膀笑着说道。
王天霖望着徐天佑远去的背影,心生一条妙计,他来到王霸、王利面前说道:“你们应该感谢边公子的大恩大德,他大人不记小人过,饶恕了你们绑架他的罪过,他让我带句话给你们,『抢来的东西终究不是你们的,贪心不足迟早有一天要断送你们的性命。』”
王霸厚着脸皮得意地说道:“边公子说我们绑架他,有证据吗?仅凭王久的一面之词,量你王天霖也没有胆量抓我,你记着,我们王老板一旦发火,足够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王霸,你们王老板的势力如日中天,我虽然惹不起他,但是你王霸不过是他的一颗棋子罢了,我动他一颗棋子,他敢来找我吗?”王天霖故意挑衅道。
“王天霖,你不要得意忘形,你这么多年得罪的人不计其数,总有一天你会自讨苦吃,自食恶果,我们走着瞧。”王霸一番讥讽后离开。
“王甲长,王霸他话不中听,你可千万别介意,他和王久绑架边公子的事我虽然知情不报,助纣为虐,但我也是碍于王大吉的势力,不得已而为之,望王甲长饶恕小人,小人感激不尽啊!”王利圆滑地说道。
王天霖瞥了一眼笑容满面的王利,随后故作轻佻地说道:“你和王霸关系不错嘛!俩人一唱一和,你们之间不会有什么小九九吧!”说完王天霖仰天大笑拂袖而去。
王利被戏弄却暗自高兴,他故作委屈地说道:“王甲长误会了,我和他是清清白白的。”
边克烈与阿焱、王久一起来到龙字号房间之中,阿焱关上门以后,三人便开始各抒己见,互相交谈,全然不顾洗漱沐浴之事。
边克烈心想,“王久私自释放我,是为了获取我的信任,潜伏在我的身边,又或者是他贪生怕死,更或者是他真的仰慕我,我现在必须对他加以试探甄别,否则一旦他要害我,后果不堪设想。”
想到这节,边克烈不慌不忙地开口说道:“阿焱,收拾一下行装,我们吃完早饭便即刻离开牧羊镇。”
“公子为何这么着急着走?您不是答应要和徐公子,王甲长一醉方休吗?”王久不解地问道。
“我阿爹现在下落不明,我哪还有心情喝酒,阿焱,你去让店小二准备三匹快马,吃完早饭我们就前往云龙寨。”边克烈吩咐道。
“少主,我身上没有一文钱,你让我去……”阿焱憋住了最后半句话,表现出自己的无奈。
“店小二之前已经收了三两银子,他要是不认账,就表明他也参与了绑架,那他罪不容诛,我想他不会像你一样是个笨蛋。”边克烈生气地说道。
阿焱见边克烈发了脾气,只好仓促地退出房间。王久见势不妙,在一旁故献殷勤地说道:“边公子息怒,这次绑架您的事都是我的错,我现在就去王霸那里拿回您的钱袋子。”
“哎!王久兄弟,我是故意支开阿焱这个傻小子的,有些事我要向你请教,希望你能如实回答。”边克烈拉住急于逃离的王久。
“边公子有话请讲,王久初来乍到,理应让边公子知根知底,边公子倘若不问,我反倒觉得奇怪,毕竟藏在心里的猜疑比明明白白的询问更让人不安。”王久礼貌地说道。
“好,那我就直说了,后院地窖里的那些牛羊的骨头究竟是怎么回事?”边克烈此言一出,明摆着还在介意绑架之事,他隐隐地感觉到事情背后很不简单。
“正如边公子先前所料,牛羊的骨头扔在地窖里个是为了吓唬被绑架的客商,我们不敢用真人的骨头,就是怕官府突然搜查,来不及收拾。”王久不小心说漏了嘴,连忙闭口。
“你以前杀过人吗?”边克烈抓住王久的破绽追问道。
王久吓得面如土色,惊出一身冷汗来,他当然杀过人,还杀得不少哩!他只好故作镇定地答道:“杀过一两个不识好歹的客商,有一个给了假住址,害得我们的人差点暴露,被我一刀封喉。还有一个用私藏小刀割断绳子逃出客栈,幸亏被我们的眼线察觉,我亲自赶到河边拦住他,将他勒死后埋掉。”
“那王霸呢?他杀过几个人?”边克烈有意识地盘问道。
“王霸他心黑如炭,杀的人多如牛毛,有时即便拿了赎金,他也坚持要杀人灭口。”王久不讲义气地说道。
“那你们每次所得的赎金和财物是如何处置的?”边克烈决定从分赃情况来套出千年客栈的客商绑架案的真相。
“直接抢来的财物,抢到多少便得多少,敲诈来的赎金我和王霸则只能拿十分之一,剩下的必须交给王老板的大管家王颐,王颐为人精细,眼线众多,如果我们这些“蜥蜴”不按规矩办事,多拿了一些赎金,轻则皮青脸肿,重则失臂断腿。”王久心有怨恨地说道。
听到这里,边克烈暗自思忖道:“王久背着王颐投靠于我,难道不会招来杀身之祸?莫非他要以我为靠山,寻个安身立命之所。由此看来,王久投靠是假,必有异图。”
“你们为什么被叫做“蜥蜴”,蜥蜴卑微而肮脏,这名字也太难听了吧!”边克烈有意讥讽道。
王久硬着头皮说道:“是难听了点,可这是上头规定的名号,抢劫绑架的叫做“蜥蜴”,我的外号是“九尾蜥蜴”,王霸的外号是“八目蜥蜴”;点账作假的叫“蜘蛛”,像王利那样的,他的外号是“无影蜘蛛”;盯人放哨的叫“沙鼠”,抓人用刑的叫“猛犬”,端茶倒水跑堂的叫“蚂蚁”,管人监督的叫“蝎子”,王颐我们私下里叫他“老蝎子”,大头目只能叫“响尾蛇”或者“秃鹫”,我们王老板的名号就是“霹雳响尾蛇”,名号只在接头报信时使用,平时称谓各有不同。”
边克烈突然发笑,王久拉长着脸说道:“让边公子见笑了,王久从事这肮脏的勾当,实属无奈,可叹世道不公,有的人一出生便家境殷实,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有的人却被抛弃贩卖,被迫接受颠沛流离的命运;有的人碌碌无为,可以坐享其成,过着花天酒地的生活,有的人善良平凡,却只能起早贪黑,忙于生计。我出生于一个不幸的家庭,看透了这令人厌恶的世道,才落入这为人所不耻的末流之中,成为一名遭人唾弃的强盗。”
边克烈不好辩驳,只好轻描淡写来了一句:“做人都有难处,人活一世,大多身不由己,你现在改邪归正,去恶扬善,弃暗投明,为时不晚啊!”
“公子的知遇之恩,王久终身不忘。”王久跪下来热泪盈眶地说道,此时的王久对边克烈产生了一丝敬服之情。
边克烈将王久扶起,诚心诚意地说道:“我边克烈这辈子是记恩不记仇,谁对我有恩,我就对谁好,你绑架了我而又放了我,这就是你我二人的机缘,如果你不放我,我可能会被王霸杀了,这便是你对我的恩情,机缘恩情是上天注定的东西,今日我们结为异姓兄弟,你看如何?”
“王久人微言轻,怎配与公子称兄道弟?此事断不可行,王久作为公子的一名随从便足矣。”王久不知所措地说道。
“王久兄弟不必拘泥于世俗的眼光,我边克烈做人光明磊落,敢做敢当,日后有人诋毁你,我替你挡着。”边克烈豪气冲天地说道。
“公子,我……我王久今生今世不负公子结拜之情谊,公子让我往东,我绝不会往西。”王久内心触动地说道。
“咚咚咚”,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阿焱回来了。
公子仁义释二王,王久无意露真情。世道不公从末流,义气能化铁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