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艾达真面目
赵毅轩一改往日斯文，怒斥：“你这个日本娘们儿，你个王八蛋，想干什么”！
幸子没理他，进屋去打电话。
赵毅轩气的跌坐在躺椅上，手哆嗦指着幸子离开的方向说：“这就是你那个高桥给安排的，什么玩意儿。”
艾达安慰说：“给你安排的肯定是他们特务，这还用说？我看她处置的对，万一这俩是同伙呢”？
赵毅轩愤怒说：“怎么可能都是军统！也不审讯，这是拿中国人不当人”，又抱怨自己：“哎，我也是多余，找她们来干什么。”
闻讯进来的日本兵开始朝外搬运死尸。
赵毅轩看着艾达说：“要不是你，今天我这把老骨头就交待到这儿了。没想到你身手不凡啊。真没看出。”
“哪里，赶巧了我就那么一推”，艾达看出赵毅轩的怀疑，扶起他说：“走吧舅舅，别看了，回屋里吧。”
高桥带着横木很快赶到。在赵公馆客厅，高桥看到艾达问：“你也在这儿”？
艾达说：“我是听说早上舅舅险些遇害赶来的。”
高桥对还穿着泳袍的赵毅轩说：“我晚来一步，赵先生受惊了。”
赵毅轩坐在沙发上，镇定自若说：“我没什么，只可惜了那三个女孩。”
高桥看着茶几上坤式手枪说：“这把暗杀的枪总要有个出处吧”，命令日本女子：“你去，把赵府的人都找来，”命令横木：“你把带班的班长也叫来。”
赵公馆除了赵毅轩、艾达，就是保姆和厨师老蔡。战前，还有花工和杂役，因为养不起都遣散了。
高桥先问日军带班班长（日语）：“进这里所有人都搜过身没有”？
班长立正报告（日语）：“除赵府内部人员，其他都搜过身。”
高桥问（日语）：“这两个为什么不搜”？
班长回答（日语）：“他俩是这里人，所以没搜。”
高桥翻译给赵毅轩说：“这名大日本皇军士兵报告说，所有来你这里人都要经过搜查，除了你这里的两个。”
赵毅轩说：“你到底想干什么？事情过了就算了。”
高桥说：“怎么能就这么算了，隐患不清除，你的安全还没有保证”，问赵公馆的保姆和厨师：“你们俩谁出外的次数多”？
“他”，保姆指着老蔡说：“他每天要出去买菜”，又补充句：“我基本不出屋。”
高桥看着老蔡。
老蔡“扑通”跪倒在赵毅轩面前，抽着自己嘴巴说：“先生，我糊涂，我不是人，我辜负了先生。”
高桥依然很平静，说：“你说说是怎么回事”？
老蔡战战兢兢说：“我买菜时，有个人找过我，先让我把一包粉末放进先生饭里，我担心是毒药，没干。他又交给我一个小木盒，让我放到泳池旁边花园的石桌下面，我看那个木盒不大，装不了什么东西，就答应了。”
高桥问：“你打开看过没有”？
“没有，木盒贴着胶带。他不允许我打开。”
“给你木盒是什么人”？
“大约40多岁，身材魁梧，长着一张四方脸。”
高桥马上想到是蓝启雄，又问：“他答应你什么了”？看老蔡支支吾吾不想说，掏出枪放在茶几上。
老蔡连忙说：“我说，我说，他答应给我一万美元，先给一半，事成后再给另一半”，转向赵毅轩连连磕头，撞得地板“咚咚”直响，苦苦哀求：“先生，我糊涂，我对不起你。我乡下有80岁老母，还有十几岁的儿子，你放过我吧……”
高桥拿起桌上手枪，打开保险。
赵毅轩正色说：“大佐想干什么？老蔡是我的人，打狗还得看主人吧。”
艾达跟着求情说：“大佐，这里已经血气冲天了，再杀人不好吧。”
高桥冷冷说：“总要有人负责吧”，一枪击毙了日军班长。艾达双手捂耳发出刺耳的尖叫。
赵毅轩大惊，说：“你”！
高桥说：“赵先生生命重于一切，不管是中国人还是日本人，谁出现疏漏谁就要付出代价。”
赵毅轩问：“你送的那个女人还有枪”？
高桥说：“这女人管用吧？色貌武功样样俱全，她也是我们特工，专为保护你的安全。”
赵毅轩说：“好了，这事到此为止，我累了。”
高桥说：“不，先生，不能就这么算了。一定要见报，控诉军统暗杀国民党元老、为******剪除异己的犯罪行径。艾达，你说呢”？
艾达略加迟疑，说：“我……我觉得最好不要激怒军统，先是子弹威胁，现在又是两起暗杀，我担心逼急了他们会做出对舅舅更不利的事。”
艾达意外唱反调让高桥很意外。他恶狠狠瞪了她一眼。艾达埋下头，像个犯错的小姑娘。
高桥对横木说：“明早见报，各大报都要上头条，把拍的照片提供给他们。”
横木回答：“是”！
艾达送高桥到门口。门口多了不少日本兵，荷枪实弹如临大敌。
高桥拉着脸问：“艾达，你今天怎么回事”？
艾达一脸无辜：“我真的担心舅舅安全，你不也担心吗”？
高桥说：“让你说服你舅舅和我们合作，这就是你的态度？别跟我玩心眼”！
艾达说：“我天天劝说，这倔老头就是不听。我还在说服他。他要能和你们合作，安全不就有保障了”？
高桥冷冷说：“再慢就来不及了。”
艾达惊问：“你想干什么？这是我舅舅，香港，啊不，香岛的唯一亲人。”
高桥说：“不是我想干什么，是其他人想干什么。你看，这不又来了一个。”
艾达顺高桥目光看去，一声尖叫：“哇，凌厉”！双手捂住嘴巴。
凌厉从马路对面一辆黄包车上下来。
凌厉从凌琪住处出来叫辆黄包车来到这里，躲在不远处观察赵公馆已经很久，看到门口突然增加了许多日本兵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摸清赵毅轩态度，问清楚发表《十问蒋总统》背景，必须首先见到赵毅轩。赵公馆戒备森严，贸然闯入必然引起怀疑。凌厉在寻找机会。艾达送高桥出来，他感到机会来了：与其让守卫报告高桥，还不如让高桥看着自己走进去。这是心理上的逆袭。
高桥问：“凌老板，您这是……”
凌厉说：“找艾达有事。”
艾达惊喜说：“找我？请进”！
高桥问：“什么事”？
凌厉说：“逸景几个月没有营业，红利拿不出来，我来告诉一下。这属于不可抗力，请允许我们缓一段时间再付。”
凌厉不知道艾达重回大英银行，这是他想到的托词。
艾达说：“没关系，打仗嘛，拖欠利息、红利的也不止你这一家。”
听艾达口气她已经重回大英银行，凌厉明白她和高桥并没有切断关系。
高桥说：“既然还不了钱，逸景为什么不早点开业？我等着带艾达去吃煎和牛牛排呢。”
凌厉问：“你希望逸景早日开业”？
高桥说：“当然！香岛需要尽快恢复往日的繁荣，这还需要凌老板带个头。如果有什么困难告诉我，我帮你。”
凌厉说：“这倒不用，能有这份心就好。”
高桥说：“不仅仅是这份心，大日本皇军准备重用凌老板，你先给香岛商家带个好头。”
“大佐意思我不懂”，凌厉说。
“还记得坐同一趟火车时我说过的话吧，我们会合作的很愉快。你进去见到赵老先生多谈谈香岛的未来，谈谈如何把这里建成王道乐土”，高桥告辞说：“你们谈吧，我走了”，对门口哨兵说（日语）：“这个人不用搜身。”
高桥上车离开，艾达亲热挽住凌厉胳膊朝里面走去。凌厉浑身不自在，扒开艾达手说：“别，别！谁看见都不好。”
艾达撅嘴说：“你那个醋坛子不在，你怕什么。”
凌厉说：“我怕得多了，有玩刀玩枪的，还有你那个道貌岸然的老人家。”
艾达使劲掐凌厉胳膊：“不许你这么说我舅舅。”
凌厉疼的龇牙咧嘴，说：“你那个舅舅和高桥打得火热，怎么，他找到新工作了”？
艾达说：“见我舅舅可千万不要提这事。”她在提醒凌厉，但凌厉没听懂。
客厅里，赵毅轩强打精神说：“今天总算看见一个对脾气的人，凌先生喝茶。”
凌厉说：“赵老可不敢这么叫我，我担当不起，就叫我小凌就行”，端起保姆送上的茶喝了一口。
赵毅轩说：“小……凌，哈哈，不习惯，还是叫阿厉吧。”
凌厉说：“随先生方便，喜欢怎么叫就怎么叫。”
赵毅轩说：“实话告诉你，我对你和艾达关系不死心，你……”
艾达眼睛余光看到日本女人躲在厨房门后面偷听，娇嗔说：“舅舅你看又来了。”
凌厉也连忙转移话题，问：“刚才进门看到高教授登门拜访，先生真是乱中偷闲，还在研究学问”？
赵毅轩说：“他不是什么高朗亭教授了，是日军一个大佐，叫高桥，专门负责香港情报工作。”
从赵毅轩表情看不出他是不屑还是在夸耀。
凌厉说：“啊？这么说你那篇轰动香港的大作是他让你写的了”？
赵毅轩听着不舒服，脸一拉问：“你什么意思”？
艾达担心谈下去被日本女人察觉，凌厉会暴露身份，连忙岔开话：“来家里你是看望我舅，说这些有意思吗？你知道不知道我舅刚才差点被暗杀了。”
凌厉惊讶，说：“啊？我真不知道。怎么回事”？
艾达说：“你这个没心没肺的，你看看地板，血还没擦干净。”
地板虽然用拖布拖过，但隐约还能看到颜色比其他地方深。
赵毅轩说：“军统那帮人想要我老命。”
凌厉想回到原来话题，问：“是因为那篇文章”？
“什么文章”！赵毅轩愤愤说：“******想铲除异己。”
艾达抱怨说：“这个时候了，你还扯什么没用的。老人家还没缓过神呢。”
赵毅轩疲惫靠在沙发上，闭上眼睛。
凌厉没法再谈下去，只好起身，说：“赵先生保重，我先告辞了。下次再来看望先生。”
赵毅轩话也懒得说了，只是挥挥手。
“这里到处都是日本人，你没机会再进来了”，艾达也跟着站起身说：“我送你。”
出门路上，艾达小声说：“高桥送了个日本女人给舅舅。”
凌厉连忙解释说：“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是闲聊天，又不知道刚才发生了那么大的事。”
“你算了，省省吧。”艾达话说得很暧昧。
凌厉出门后还在想艾达前后说的话。她知道赵毅轩家安插了日本人，几次岔开话题是想保护自己，难道她知道我真实身份？如果她对我真实身份有兴趣，显然不是一个普通人。她会又是谁，日本特务？肯定不是。军统？如果是，她出手暗杀，赵毅轩早死100回了。难道她也是父亲孤岛计划成员？摸清赵毅轩底细的事没办成，那就先摸摸艾达的底细吧。如果她真是《十英图》里的一个，了解赵毅轩底细就用不着这么费事了。
凌厉叫了辆黄包车，上车前看见路边树后有个熟悉的身影一闪，心里有数了。
第二天早上，大英银行大门外，凌厉从黄包车上下来。
路边一个报童叫卖报纸：看报！看报！军统美女特工暗杀国民党元老……。
凌厉叫过报童买了一张报纸。报纸头版通栏标题，“军统美女特工泳装暗杀，隐居党国元老险遭不测”。
一辆一直尾随他的黄包车停在马路对面，拉着前车篷布，没有人下来。
银行大门外高高台阶两端有两只石狮子，面目狰狞。凌厉上去台阶走进大门。
艾达对凌厉来没有丝毫意外，说：“我知道你会来。”
凌厉心里一喜，难道真是自己同志，但不敢造次，装糊涂问：“你知道我要来贷款”？
“贷款”？艾达愣住，“贷款干什么？逸景要开业了”？
“你的那位高桥君不是这样要求我吗”？
“别把这事和高桥扯在一起”，艾达说。
按照以前经验，孤岛计划成员应该先报自己代号，然后再对联络暗号，但几轮话后，看不出艾达有这个意思。
凌厉试探问：“你知道我是谁”？
艾达装糊涂：“你？不是逸景老板，还能是谁”？
凌厉说：“我是个爱国者，我父亲从小就用民族英雄教育我，像岳飞、文天祥、于谦、史可法这些英雄故事我能倒背如流。爱国主义已经渗透到我骨子里了。”他期待艾达能有所反应，但失望了。
艾达说：“你放心，我也是中国人，也爱国，和高桥的关系你也知道，是被逼无奈，我连杀他的心都有。有话你就直说。”
凌厉断定眼前这个女人不是自己人。他顺水推舟说：“这我就放心了。赵毅轩是我尊敬的前辈，也是逸景老客户。我担心他别和日本人扯在一起，一直有个疑问：他骂蒋总统的那篇文章有没有什么背景？这时候发这样文章我总觉得是想向日本人献媚。”
艾达问：“你昨天去赵公馆就为这事”？
凌厉否认：“那倒不是，路过看到他门前很热闹，正好见你和高桥出来，就过去了。”
艾达说：“他为什么发那篇文章我没问过，但听他话里流露，好像是为了报馆生存。”
凌厉又问：“高桥拜访，又派了许多日本兵保护那里，是不是想让他做什么”？
“不会吧，也许是不想让他在香港出事。我舅舅在国际上也有影响，出事面子上过不去”，艾达轻描淡写说，然后岔开话题：“谈谈你贷款事，这次你打算用什么做抵押”？
凌厉谈完下楼，银行总核算师与他迎面走过，凌厉手里多了个纸团。凌厉不动声色把纸团放进裤兜。
凌厉离开后，艾达站在四楼办公室窗口一直看着他乘黄包车离开。
蓝启雄猜测没错：艾达就是珊瑚。
艾达从小喜欢冒险刺激，追求惊天动地。小学时，偶然看到一本写玛塔哈里的书，这位被称之为21世纪女间谍鼻祖的传奇经历一下子吸引住她。玛塔哈里1876年生于荷兰，1897年岁丈夫前往爪哇，学会当地巴里亚舞蹈，离婚后前往巴黎当了名舞蹈演员。她跳的名为“七层面纱”舞蹈在巴黎轰动一时，崇拜者一掷数千法郎以求一夜之欢，但她的间谍生涯比舞蹈更成功。由于她，法国在一战中多损失数十万人。1917年10月11日，她因超级间谍罪在法国维塞纳森林被枪决，直到临刑前依然楚楚动人，拒绝遮住眼睛，也不让把她绑在木桩上，还在枪响前向12人的行刑队员送去飞吻。
艾达受过美国人的专门训练，外表柔媚迷人，骨子里却杀伐决断，从不犹豫。1931年6月14日，******在庐山开会，险遭王亚樵刺杀。当时艾达只有18岁。是她碰巧提供的情报让******卫队早有防范，救下******一命。她从此屡建功勋官运亨通，官至上校，仅比戴笠低一级。汪精卫叛国后，******担心出现连锁反应，点名让艾达利用亲情关系来香港就近监视赵毅轩。军统局疏通和英国高层关系，为她安排了个买办关系，并且顺水推舟让她同时监视军统香港站。她在和军统站通话时用了变音器，所以不管是蓝启雄还是侯玲听到的都是男人声音。
她和赵毅轩常在一起，了解这个舅舅很有民族主义气节。文章事件后，她比唯******之命是从的戴笠头脑更清醒，知道******只是在气头上，如果真杀掉赵毅轩，必然会引起英美国家不满，给共产党以口实和机会，所以一方面向局座报告自己的想法，一方面命令蓝启雄暂缓动手，没想到蓝启雄不但不听，反而差点连自己一起干掉。她怀恨在心，但只能等待机会。
她清楚知道凌厉真实身份。凌厉去赵公馆和在这里一再问道赵毅轩文章背景，她明白是共产党的授意。赵毅轩问题是国民党内部事情，无论如何不能让共产党插手：共产党如果知道赵毅轩拒绝高桥的邀请，会统战他，如果掌握赵毅轩和日本人联系的证据，会借此抹黑国民党。这两种情况她都不愿意见到。所以一方面，暗示凌厉，赵毅轩身边有日本特工，打消他接触赵毅轩的念头，一方面回答凌厉问题时含含糊糊，让他不明就里。
但是，她对凌厉确实是真心的，随着年龄增长，对国民党内部勾心斗角的官场斗争厌倦，年轻时的激情也越来越淡漠，和高桥鬼混，相互利用，也想有个好的归宿，凌厉的英俊和财富打动了她。她也知道凌厉和孙颖所谓的订婚纯粹是做戏，因此也在等待机会。
这一切凌厉并不知道。
凌厉乘坐的黄包车经过九龙尖沙咀商业街。战前这里曾是香港最繁华的商业街之一，人来人往，营业通宵达旦，日本人来后冷清许多。米店、药铺、电器商行都关了门，只有一些布店、鞋店、杂货铺还在经营。
凌厉看到一家药铺，门上悬挂的招牌“大生药铺”，想起于浩川的嘱托，叫停黄包车，付过车费走了进去。
药铺里冷冷清清，只有戴着瓜皮帽的老板坐在柜台后面打盹。凌厉敲敲柜台，老板惊醒，懒洋洋过来。凌厉递给他一个药单。
老板看后马上紧张地看看凌厉身后，小声说：“这可全是管制药品，日本人看见要杀头的。”
凌厉问：“这些药哪儿能买到”？
老板说：“日军司令部对面中西大药房倒是有，但你不能去。”
凌厉说：“这是我家乡人托我买的，农村没有。我就买个药有什么不能去的”？
老板说：“你这都是外伤药，日本人严管的物资，你到那家药房，只要拿出这个药单，一个电话就会打到日军司令部。你跑都跑不了。”
凌厉着急说：“我家乡打仗，伤的人不少，没这些药很多人要死掉，你能不能帮想想办法。”
老板说：“没办法。要用办法我还能闲成这样。”
一个女人匆匆从门口走过，凌厉似乎不经意瞟了一眼，想到另一个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