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一个人的难事可能是另一个的机会
凌琪看见凌厉进门止住笑,喊着凌厉:“快,三缺一,等你半天了”,对艾达介绍说:“这是我弟弟凌厉,这是大英银行买办艾达小姐,认识一下。”
凌琪是个急性子,想好的事情马上就办,在崇尚百货拉艾达上车后干脆没让艾达回家,直接拉到家里,以打麻将名义把凌厉叫回来。
“艾达小姐,太认识了”,凌厉不无讽刺说:“这可是个高人。”
艾达笑盈盈站起伸出手说:“凌经理好。今天在商店巧遇你姐,被她拉来凑局了。”
“认识就好,这位是韩太太,我朋友”,凌琪介绍另一位陌生女人,然后招呼:“来来来!坐下开局。”
自打父亲去世,凌厉第一次看见姐姐这么开心,连忙和韩太太打过招呼,在空位坐下开始洗牌。
凌琪边打牌边对凌琪说:“我这个弟弟可不简单了,又在上海上大学,又去英国留学,一肚子装的都是学问。”
韩太太在旁边帮腔:“长得也是一表人才。这么帅,我要早几年没结婚都会动心。”
凌厉插话说:“姐,你这可就老土了。艾达小姐是银行家,天天想着怎么坑人赚钱,对学问这事没兴趣。”
艾达打出一张牌:“二饼。”
“胡了”!凌琪欣喜若狂推倒牌叫着。
韩太太也摊开牌,惋惜说:“你一放炮毁了我一副牌。清一色,一条龙,就差一张牌。”
凌厉说:“乘人之危,落井下石,这种事艾达小姐干得出。”
艾达听出凌厉话里的讽刺,趁洗牌功夫对凌琪说:“阿厉才华我早有领教。我今年生日是在逸景过的,派对就是阿厉的创意。当时真让我震撼了,那是一生永远不能忘记的生日派对。”艾达改变对凌厉的称呼是想缓和凌厉情绪。
“缘分!这就是缘分”,凌琪欣喜说:“看出我弟弟本事了吧”?
凌厉看到这场面和姐姐不加掩饰的表情,猜出姐姐打算,于是装糊涂问艾达:“那好像不仅是生日派对,还是高朗亭教授向你求婚的仪式吧”?
艾达眼圈一红停止摸牌。倒是凌琪替她说了:“你说的是她前男友?那人有暴力倾向”,抓起艾达胳膊撸开袖子,“你看!这咬的”!
艾达胳膊留着明显牙印,四周血色还没褪去。
韩太太看着忍不住烟圈也红了:“欺负女人,不要说惜香怜玉,拿还叫男人吗”?
凌厉只知道艾达对高桥的求婚很勉强,但没想到高桥如此暴行,如果不是姐姐和另一个外人在,真想对艾达说出高桥的真实身份。他一时说不出话。
凌琪索性把话挑明:“艾达,你看看我这弟弟咋样”?
艾达抬头看了眼凌厉,脸“刷”的一下红了。
凌琪又问凌厉:“混小子,你看看艾达人咋样”?
凌厉说:“姐,你什么意思”?
凌琪说:“你别给我装糊涂。艾达小姐无论出身、教育、职业,还是外表,样样出众,和你是天作之合。”
凌厉哭笑不得:“姐,你这是乱点鸳鸯谱……”
韩太太说:“你父母不在了,这事你姐能做主。”
凌厉不想让姐姐不开心,情急之下把球踢给艾达:“姐,不是我答不答应,人家艾达姑娘未必同意。艾达,你说实话,是不也是被我姐骗来的”?
凌琪突然提出这个问题完全高出艾达的预期,她也蒙了,但瞬间反应过来,如果真能成,不但能靠上欧息凡这棵大树,而且能靠稳,况且还能成就刚见到凌厉时的幻想,过上无忧无虑生活,心想莫不如顺水推舟,还不得罪凌琪。
都说女人会演戏,是天生的演员。艾达马上装出受伤样子,眼圈又红了:“姐姐,既然阿厉无意,我……”
凌琪最忍受不了喜欢的人的难受,马上拿出拔刀相助的气势:“艾达,不叫你小姐了。我就问你,你看的上我家阿厉吗”?
艾达装作不好意思样子说:“阿厉有才有貌有本事,追他的女孩子一抓一大把,只怕我……”
凌琪说:“你什么都不用说了,我全明白。只要你不打退堂鼓,这事就这么定了。”
凌厉急了:“姐,什么叫这事就这么定了啊。我……”
凌琪眼睛一瞪:“怎么,你有人了”?
凌厉哪敢说实话:“不是有人,是……”
凌琪:“是什么?要不你说说艾达哪点配不上你”?
“她比我大”,凌厉好容易想出个理由:“你要真喜欢她,我让她给我当姐。”
“放屁”!凌琪急了连粗话都爆出来:“我算过年龄,女大三抱金砖,正好”!
“姐……”凌厉央求眼光看着凌琪。他知道这时候一松口后患无穷:孙颖父亲那儿怎么交待,于浩川那儿怎么解释。
“姐什么姐”,凌琪丝毫不给凌厉喘息机会:“我懂,现在社会不同了,讲究个自由恋爱,你又是吃洋饭回来的,可以慢慢谈,但你今天必须有个态度,能不能从现在开始,就算定亲了”?
韩太太说:“凌厉,你姐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你表个态。你父亲刚走,你就顺你姐一次行不”?
姐姐一脸怒容,艾达一脸期待,在加上这个韩太太一旁帮腔,凌厉左右为难,狼狈不堪。
“凌厉你这个狗东西!姑奶奶忙成那样,你却在这儿扯淡”!
随着一声怒吼,孙颖冲了进来。
送情报并没有孙颖想的那么简单。
她回到逸景留个心眼,先从二楼窗口向白楼方向观察了一会儿,发现白楼附近有几个人在那里徘徊不离开。路口法国梧桐树荫后有三个,白楼大门外有两个。一辆黄包车停在白楼大门口。有人过来要车,车夫总是摆摆手,好像在等人,从不拉客。这人要也是他们一伙儿的,谁想冲进白楼被他车一拦根本别想进去。最让她震惊的是,大门外两人中有一个是横木。无论他怎么化妆,走路八字脚一眼就能看出。一名英军哨兵优哉游哉站在大门口,纯粹是个摆设,和平日子久了已经麻痹,黄种人根本不正眼看。
孙颖叫来一名伺应生,是情报组成员,把情报交给他,让他从餐厅后门出去,绕过大街,不要让人看出是从逸景出去的,走到白楼传达室把情报交到那里,特别叮嘱:“送不出去没关系,一定不能暴露。”
伺应生答应一声出去,孙颖从窗口继续观察。
伺应生出现在右边大街上,沿着大街走到小街准备拐进去,被树后三个人拦住。伺应生指着小街里不知道说些什么,三个人松开他,但很明显暴露大门附近几个人提高了警觉。伺应生走过白楼大门看着没机会,只好继续朝前走。
孙颖跌坐到椅子上。她想开枪引走可疑人,又怕引不走反而暴露企图:想通过查询台查出号码打电话,又不会说英语,想来想去只好去找懂英语的凌厉。
孙颖走到麻将桌旁拽起凌厉说:“逸景有急事,快走”!
“放手”!凌琪站起来大吼一声,指着门口:“你出去”!看着孙颖一身穿戴数落着:“你看看你,怎么打扮都脱不了那身俗气。装高雅呢”!孙颖来的匆忙,没有换掉旗袍高跟鞋。
“凭什么”?孙颖虽然松开手,但毫不相让瞪着凌琪:“我俗什么俗?你为什么要恶心我”?
“凭的这是我家,你还给我疯到家里来了”?凌琪继续大嗓门叫:“再不走我叫人把你赶出去”!
“你走,我马上回去”,凌厉边推孙颖边对凌琪说:“姐,餐厅可能有急事。我得去一趟。”
“餐厅有事关她什么事”?
“餐厅关我什么事你告诉她”,孙颖看着凌厉指着凌琪:“好!你不想说我说。我现在是逸景经理”!
凌琪急了:“凌厉,怎么回事”!
凌厉解释说:“还不上父亲借款,关爷帮已经是逸景大股东。她当经理理所当然,我也没办法。”
“不对!别欺负我是家庭妇女不懂。阿凡告诉过我,父亲还留下百分之二十股权,和关爷帮、大英银行哪家合作都是控股。你为什么不和艾达合作”?
“大姐……”,孙颖说。
“别叫我大姐!我不是你大姐”!凌琪怒气冲冲。
“好好,不叫大姐”,孙颖也急眼了:“做人不能没有良心。当初这个艾达想霸占逸景,是我们出手相助才保下你们祖业……”
“不是艾达,是他前男友”,凌琪不客气打断孙颖:“艾达已经跟我说了。她就是因为这才和前男友分手。她说她已经告诉凌厉,如果和大英银行合作,凌厉就是终身经理。对不对凌厉,有没有这回事”?
确实有这回事,凌厉不知道如何回答。
艾达扶住凌琪说:“姐,你坐下说,别为这事伤了身子。人在缘分,缘分没到着急也没用。别让阿厉为难,接这个摊子也不容易”,眼圈又红了。
“猫哭老鼠,你装什么装”,孙颖指着艾达气不打一处来:“分手?你和那个教授分什么手?前几天在火车上还如胶似漆,说分手谁信”!
“疯狗!你怎么见谁都咬”!凌琪指着孙颖的手都哆嗦了。
“姐,你不让叫我也得叫”,孙颖故意气凌琪:“关爷帮帮你们的条件就是凌厉娶我。咱们迟早要成一家人。你别气坏了身子骨,到时候参加不了我们的婚礼”。
“孙颖”!凌厉气坏了:“闭上你臭嘴”!
凌琪脸色苍白,手捂胸口慢慢倒在沙发上。凌厉扑过去跪倒在沙发前拉着凌琪手叫道:“姐,姐……”。韩太太和艾达也赶忙围过来,一个指压按摩太阳穴,一个用掌心按摩胸口。
孙颖楞在原地。
凌琪喘息半天,好容易缓过气,挣开凌厉手指着门说:“你,出去!给我出去”!她拼尽最后一点力气。
韩太太说:“你还不快把她拉走”,给凌厉使眼色。
凌厉无可奈何站起身,说:“姐,你保重”,对韩太太说:“韩太太,麻烦你照看我姐了。”
韩太太连连说:“没事,没事,你走吧,放心,这儿有我呢。”
凌厉拉起孙颖就朝外走。孙颖知道惹祸了,吐口舌头,乖乖跟在后面出去。
一出门凌厉马上甩开孙颖手,“腾腾腾”大步前行,头也不回,孙颖只有小跑才跟得上。
“凌厉,凌厉”,孙颖力求柔和叫着,凌厉根本不理,孙颖也急了,大吼一声:“凌厉”!
凌厉站住,头没回。
孙颖冲到凌厉前面指着他低吼:“横木堵在白楼门口,情报送不出去,你知不知道”!
凌厉无语。
“我不用这种方法激你出来,你能出来吗”?孙颖把语气较量放平缓:“情报送不出,你的那些想法都是放屁,还让组织相不相信你”!
凌厉明白了事态严重性,问:“不是让你送吗,你就想不出办法”?
看见凌厉开口说话,孙颖来劲了,指着他鼻子说:“这边是天大的事,你还在那里婆婆妈妈,还去相什么亲?真给我丢人”,说完自顾自朝前走,凌厉只好跟在后面。
路边停了辆黄包车,孙颖跳上去,凌厉也跟着上去。孙颖一扭身背对凌厉。凌厉无可奈何对车夫说:“去逸景西餐厅。”
孙颖、凌厉走进餐厅。台上歌手正在演唱英文歌曲。
“凌老板”,餐厅角落一个用报纸挡住脸的人,放下报纸站起来招呼。是蓝启雄。
孙颖问:“你在这里干什么”?
蓝启雄认出孙颖,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这是一个机会,说:“我找凌老板有事”。
孙颖:“你们能有什么事”!
蓝启雄装作欲言又止:“……如果不方便,我以后再来。”
孙颖追问:“没什么不方便,有话就说”!
蓝启雄故意吞吞吐吐说:“我……小事……还是以后再来吧。”说完转身出门。
孙颖果然上当,质问凌厉:“你有什么事瞒着我”?
凌厉双手一摊:“没有。”
孙颖仍疑惑地看着他。
凌厉:“你爱信不信”!径直上楼。
孙颖、凌厉从逸景二楼办公室窗户看白楼前面小街。
孙颖指点着:“你看,那几个人。大门斜对面那个是横木。”
凌厉边观察边说:“你不是说各干各的,不用帮忙”?
孙颖一瞪眼说:“你搞没搞错,这是我帮你,给英国人送情报是你提的。”
凌厉说:“这些人有谍战经验,堵住几个关键位置,走不到大门就会被拦住。”
孙颖说:“你会英语,打电话约个地方让他们出来拿让白楼过来拿你写的那玩意儿”!
凌厉“哼”了一声:“你以为他们像我一样听话,他们能信吗”?
孙颖灵机一动:“要不你在楼下找个食客,让他帮着送过去?你几个人对外国人不管。”
凌厉说:“我怎么说?奥,告诉他,我们是共产党,有份重要情报麻烦你送去给白楼,谢谢你了?他不把我当成神经病才怪。”
孙颖:“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出的这招管卵用。……我明白了,你发现我要处置你的打算故意这样做,这叫什么,救命的缓兵之计吧”?
“你等等,让我想想”,这时凌厉看见楼前横的宽街道远处一名邮差送报纸和信件,骑自行车到每家门口下来,或者送进门,或者把报纸信件塞进这家邮箱,然后再送下一家,灵机一动说:“你等在这儿”!
孙颖问:“有办法了”?
凌厉:“办法在于边干边找。”
孙颖:“想都没想好你就乱干”?
凌厉:“你想好你来”?
孙颖被噎的只瞪眼,但又无奈,只能看着凌厉下楼。
邮差从一家出来,被凌厉一把拽进墙角。
邮差吓了一跳,因为遇到打劫,慌慌张张是:“你干什么?我没钱。”
凌厉把一张港币塞进他上衣口袋,说:“给你钱,借你衣服、自行车用用。”
邮差看到凌厉一脸凶相连忙点头答应。
白楼门外有两名英国军人站岗。凌厉压低邮差帽骑着自行车进到小街,眼睛一扫,发现有五个可疑人,认出化过妆的横木躲在一棵粗大的梧桐树后向白楼门口张望。他低下头有意从可疑人身边骑过,横木注意力被并不在邮差身上。
突然,凌厉狂蹬加速,向白楼大门冲去,故意引起横木等人注意。等候在白楼门前的可疑人黄包车夫忙起身把黄包车横在白楼门前,试图阻挡凌厉去路。
凌厉一个漂亮急转弯,调头加速向胡同口冲去。横木和其他几个人想拦已经来不及,伪装成黄包车夫的日本特工,不可能再重新坐下,只能拉上黄包车拉车跟着出了小街口。
凌厉这一举动并没有引起守门英军注意。
凌厉猛蹬车返回,邮差还等在那里。凌厉把自行车和衣服还给他,说:“我惹麻烦了,有人追,你快跑”!
“你说什么大哥”?
“这些人手里有枪,再不跑倒霉的就是你”!
已经换到身上的邮差服的邮差看看两三百米外向这边追来的人影,什么都来不及想慌慌张张跨上自行车。
凌厉朝邮差口袋又塞了两张港币,拽下一只空邮袋,说声:“对不起了兄弟”,闪躲到角落。
邮差嘴里骂着,猛蹬自行车逃跑。黄包车拉着一个人,一共两名日本特工在后面猛追。
孙颖在办公室窗口目睹这一切,嗤之以鼻:“哼,玩什么鬼名堂,才调走两名,不是还有好几个?也就这两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