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间谍就怕多重，心在哪边天知道
第二天一大早凌厉遵守承诺，送欧志宽回家。黄包车上，凌厉抱歉对欧志宽说：“真的很抱歉，小舅有事要办，得把你送回家”，对欧志宽不能说出真实原因。
欧志宽“哼”了一声：“从上海起你说话就很少算数，习惯了。”
凌厉说：“你对小舅有点信心好不好，人得讲良心。”
欧志宽懒得和他说，扭头看路旁街景。
凌厉说：“小舅发誓，忙完马上带你放孔明灯。”
欧志宽说：“算了，发誓也白发。还是用行动说话吧。”
“好！一言为定”！凌厉极力做出严肃表情。
崇尚百货贵宾室，艾达试了一条长裙，裙摆长了。售货小姐过来说：“小姐，我帮您拿小一号的试试。”
“不用，就这件”。艾达说：“你再给我包10件，用不同包装袋，要快”！
售货小姐惊讶问：“你这是”？
艾达说：“废什么话，送人，你快点”！
儿子不在家，凌琪有了空闲，也来崇尚百货买东西。她走出大门要下台阶，听到后面“哎呀”一声，回头看见一个女的踩到裙摆摔倒在地，手里十几个花花绿绿的纸袋散落一地。她看着面熟，弯腰帮着捡东西。
摔倒的是艾达。她抬头惊喜叫道：“凌姐”！
“你是”？凌琪问。
“我是艾达呀，在令尊葬礼上见过你”。艾达回答。
“你去参加了我父亲葬礼“？凌琪感到奇怪。
“是呀，我在大英银行工作，你父亲在我们那里做过抵押贷款。令尊是个好人，对我也好，我不能不去”，艾达解释。
凌琪打量艾达，年轻漂亮，举止高雅，谈吐不俗，试探问：“买这么多东西也不叫男朋友来帮着拎一下”？
艾达说：“看姐姐说的，我还没男朋友呢。”
凌琪又问：“你父母在哪儿？香港就没别的亲人了”？
“父母在重庆老家”，艾达回答：“香港有个舅舅，赵毅轩”。
“那位国民党元老”？凌琪问。赵毅轩在香港名气很大。
“是。他是我在香港的唯一亲人。”
凌琪已经帮艾达收拢好东西，试着扶艾达起来。艾达“哎呦”一声又坐到地上，揉着脚踝，面带痛苦说：“脚可能崴了”。
凌琪马上招呼等在台阶下的司机：“阿九，快！过来帮着拎上车。”
艾达露出不好意思神情说：“这……”
凌琪扶艾达站起来，说：“坐我的车，我送你。”
“那就谢谢凌姐。”
汽车上，凌琪上下打量着既光艳夺人又楚楚可怜的艾达，问：“艾达，你今年贵庚啊”？
艾达说：“27了，怎么”？
凌琪似乎自言自语说：“大三岁好啊。女大三抱金砖嘛。”
“凌姐你说什么”？艾达故意装糊涂，其实今天邂逅是她精心设计的。这个女人工于心计，想找个香港靠山，警察署署长是再好不过的人选了，于是她打起署长夫人的主意。
凌琪打第一眼看到艾达就喜欢上她，又听说她出身名门，在银行工作，马上想到让她操够心的弟弟，自从发现他和那个疯女人搅在一起，就一直想着怎么拆开他们，万一他们真成了岂不是家门不幸？
凌琪继续试探：“你看你，人长的漂亮，又出身高贵，哪个男人见面能不动心？你说你没男朋友，我还真不信。”
艾达立刻黯然神伤，沉默片刻，眼圈红着说：“是有过一个。他很暴力，我已经离开他”。
艾达可怜楚楚更让凌琪心动。她揽住艾达肩膀，说：“这就对了，良禽择木而栖，应该追求美满幸福。这事包在姐姐身上。”
艾达在凌琪怀里说：“行吗？我已经打算抱定独身了。”
“行”！凌琪痛快说。
日本驻香港总领事馆在维多利亚湾海边一栋两层小楼。楼上悬挂着日本国旗。
蓝启雄摇开轿车车窗玻璃对门卫说：“我是中华民国中央政府驻香港联络处副主任蓝启雄。你们总领事约我见面。”
门卫拿起桌上电话拨通一个号码说了几句，然后示意蓝启雄可以进去。
蓝启雄的车开进院里。
坐在办公桌后面的日本总领事俯视着坐在沙发上的蓝启雄，试探问：“最近市面流传一股谣言，涉及我军下一步动向。你听说什么没有”？
蓝启雄露出一丝莫名其妙，但仍不失外交辞令反问：“请问总领事先生，你能告诉我是什么谣言”？
日本总领事盯着蓝启雄看了片刻，朝椅子后背一仰，说：“我今天请蓝副主任来，是因为你代表重庆政府……”
蓝启雄毫不客气打断他的话：“中国国民政府”！
日本总领事没理他，接着说：“遏制共产主义势力在中国发展是我们共同责任。日本已经确立‘北进’战略，准备从北满出兵苏联。请你转告蒋先生，大日本帝国很欣赏你们‘攘外必先安内’政策，一旦发起对苏战争，我们将抽调主要兵力去满洲，不会再对你们政府施加压力。当然，我们也希望你们能同时进攻延安，我们共同努力在中国消灭红色瘟疫。今年年初你们已经开始这样做，我们甚感欣慰。新四军历史已经结束，八路军也将调去东北。没有军队的延安用你们中国成语说，成了囊中之物。”
蓝启雄不卑不亢地问：“我怎么能相信你的承诺”？
总领事仰头“哈哈”一笑，回答：“没有承诺，也不用你相信！我只是请蒋先生考虑还会不会有这样的机会。”
蓝启雄郑重说：“我会把今天谈话内容报告我国政府。”
日本总领事说：“我们谈话就到这里。我想在召开新闻发布会之前先通报你。也算我们一份诚意。”
蓝启雄站起来是：“告辞”，转身向门口走去。
总领事坐着未动，伸出右手指向门口，说：“慢走”！
一幢西式建筑在一个三岔路口其中的一条街道里面，大门围墙里是一栋白色四层楼。围墙四周有高高围墙，拉着电网。当地人习惯称它为“白楼”。大门外挂着牌子，上写“英军通讯中心”，实际是香港英军情报机关，也是英国在亚洲最大的情报机构。它坐落的街口对着一栋两层建筑，正是逸景西餐厅。两处相距直线距离不过两三百米。
威廉和比尔穿着便衣出现在大门口。威廉让比尔走在前面，他拎包跟在后面，但事情并没有他想的复杂：大门任人进出，就像某个政府机关办公地方，没人注意他俩。
威廉皱起眉头。
四楼一间外面挂着“主任室”牌子的办公室里，英国情报负责人德瑞克中校脚翘在桌上正在看一份文件。
一位士兵进来报告（英语）：“报告，有两位英国人要见你。”
德瑞克傲慢说（英语）：“让他们进来。”
威廉和比尔走进办公室，哨兵退出关门。
威廉自顾自走到沙发坐下，盯着德瑞克一言不发。德瑞克还在装腔作势看文件，半晌没听到动静，抬起头看到的是一双威严的眼睛，不由得把脚从桌上拿下，试探问（英语）：“你是”？
比尔把一张纸放在德瑞克面前桌上。德瑞克看了一眼，慌忙跳下地立正恭敬敬礼（英语）：“上校”！
威廉讥刺说（英语）：“你的院子很热闹，准备开集市”？
德瑞克慌忙朝窗外看了一眼，喊（英语）：“来人”！
威廉马上制止说（英语）：“先不忙这。你的生意听说做的不错”？
德瑞克愣了一下，不以为然说（英语）：“在香港的哪个英国人不做生意。就连港督最近也从英国发来一批红酒。我们久居海外远离祖国，被抛弃在这个蛮夷之地……”
威廉不客气打断他的话（英语）：“你和大英银行行长联系很密切”？
德瑞克有些紧张，回答（英语）：“那又怎么了？他是英国人，也是女王陛下臣民……”
威廉（英语）：“你知不知道他已经被日本人收买”？
德瑞克有些吃惊（英语）：“我不知道”，看着威廉还在盯着他，连忙补充说（英语）：“真的不知道”。
一个情报主官竟然没有察觉身边人已经被收买，这至少是失职！
威廉命令（英语）：“伦敦命令清理间谍网，防止双重间谍混进来。你把香港的地下人员名单，还有秘密联络点交给我。”
德瑞克从保险箱取出一沓纸交给威廉。
威廉边看边问（英语）：“你有没有留备份”？
“没有”！德瑞克回答：“纪律规定不允许。”
威廉翻看，问（英语）：“还有秘密仓库”？
德瑞克自豪回答（英语）：“日军占领广州我们就建了。储存了大量物资以防万一。”
威廉说（英语）：“从现在起，这里所有事情都必须经过我同意。你仔细想想有没有向行长泄露过什么重要消息，三天后给我书面答复，一定要想仔细，遗漏的我只能当做是你故意瞒报。”
德瑞克立正回答（英语）：“是”！
威廉（英语）：“比尔少校留在这里作为你我之间联络员。”
德瑞克（英语）：“……是”！
威廉（英语）：“还有，我到香港的消息必须保密。除了你，包括你的下属都不许知道。”
德瑞克（英语）：“是”！
威廉看见德瑞克桌上有把破旧的日本手枪，因为形状像乌龟，别名被称作“王八盒子”，问（英语）：“这是什么”？
德瑞克马上轻松，炫耀说（英语）：“昨天破获一起共产党针对日本报社的破坏行动，这是从他们身上缴获的。”
威廉命令（英语）：“把人放了，这把枪我带走。你和我去一趟我住处，知道我住哪里，有紧急情况可以很快找到我”。
德瑞克问：“我走了这里怎么办”？
“先让少校替你值班。不远，很快就能回来。”
“……是”！德瑞克已经察觉到失去信任，只能乖乖服从。
威廉把名单和枪一起放进皮包，德瑞克接过拎着一起离去。
比尔从里面反锁上德瑞克办公室的门。
凌厉送走欧志宽先回餐厅，走进门却意外看见高桥坐在角落正在津津有味品尝煎和牛牛肉。
高桥看见凌厉，招呼他过来，凌厉走过去在高桥对面坐下。
高桥边吃边说：“好久没吃这么正宗的雪花牛肉了。你一进货我就来了。”
“教授不愧是美食家。”
高桥像是闲聊，问：“你认识人多，回来听到什么谣言没有？比如说大日本皇军准备干什么。你那么关心政治，对这类话题肯定有兴趣。”
凌厉装糊涂：“听说你的大日本皇军久攻不下长沙……”
高桥说：“大日本皇军准备进攻苏联。我们香港要过上太平日子了。”
凌厉问：“这和进攻苏联有什么关系”？
高桥说：“看来你是真不懂。有人想把战事引向香港，扰乱我们的太平盛世，市面上人心惶惶，许多学生都不去上课了。我真担心他们怎么毕业。你交际广，听到什么就向认识人解释解释。”
凌厉说：“这还不简单。这儿客人多，你贴张广告，我不收钱。”
高桥说：“凌老板真会开玩笑。”
台上歌手在钢琴伴奏下用英文演唱印度尼西亚民歌《红河谷》。
高桥问：“这里怎么总听不到日本歌曲”？
凌厉说：“这是一个商业场所，面向的是香港市民、英国人、客居的内地人，你说他们喜欢听哪类歌曲”？
高桥说：“我也是你客人。”
凌厉说：“不少客人是躲避战争从内地过来的，听到日本歌曲会有什么反应？还能不能再来？如果教授能去日本人开的餐厅可能就没这种忌讳。”
高桥定睛看了凌厉片刻，笑了。
凌厉说：“教授慢吃，我有事先走一步。”
“好，你忙你的”。
孙颖等新闻发布会一结束先去鑫记杂货铺向胡鹏程汇报。她怒气冲冲走进后院小屋，端起桌上的缸子咚咚灌了一肚子茶水。
胡鹏程问：“小颖，慢点喝，出什么事了”？
孙颖没注意胡鹏程称呼改口，气冲冲说：“我们都被凌厉耍了。我刚参加日本领事馆的新闻发布会，那龟儿子总领事亲口宣布明年六月前攻打苏联，还大言不惭说关东军在东北如入无人之境，八路军龟缩不前根本不敢去较量。我当时有枪就掀了他天灵盖”！
“你等等……有点不对劲。让我想想”。胡鹏程毕竟是中央下来的，从孙颖话里感觉有些不对。
孙颖心直口快说出想法：“于部长还在凌厉家等我。我认为于部长思想****，处处护着凌厉。”
胡鹏程说：“能这样看问题说明你的思想觉悟很高”，随后一句话让孙颖蒙了，“……你去时带上枪，不管凌厉提供的情报是真是假，核实完立刻除掉他。”
孙颖惊问：“为什么？如果他说的是真的，判断是对的，为什么要除掉他”？
“我给你看一个东西”，胡鹏程交给孙颖一张纸，“这是凌厉在刺杀辛华前写给他姐的信。”
孙颖看完不解，问：“这有什么？这只能说明凌厉抱有必死决心去完成任务”。
“你注意里面那句话，‘我要去很远很远地方’，什么意思？
孙颖说：“这不是含蓄告诉家人他可能牺牲向家人诀别，难道能把“很远地方”理解为敌人阵营”？
胡鹏程说：“同志，所有问题都不是孤立的，要联系起来看。在行动前他说‘这是打算要我命’，清楚知道我们让他去的目的：在敌人目标明确重兵包围之下去处决叛徒，如果开枪了还能活着回来吗？好吧，就算有理由不开枪，回来知道已经被开除党籍又会作何感想”？
“开除党籍事我和于部长都说过，能不能重新考虑”？
胡鹏程断然一挥手说：“这个时候就是错了也要一错到底。他已经知道我们不信任他了。我之前已经做过分析，他可能握有守塔人留下的密码本还有其它重要文件，总不能因为他更换全国的密码系统吧”！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比如送他去南纵根据地”？
“你要清楚，南纵根据地不是延安，不可能有劳改队监狱专门监管他，还有他是受过专门训练的特工，谁有本事能看住他？如果看不住，他又有异心，送去哪里都是极大隐患。”
“……”
“我再问你，他已经被开除党籍，让他去哪儿？留在香港？军统已经知道他的身份，要不要策反用他；去他爷爷哪儿，香港还有产业，他爷爷会不会让他去，他自己愿不愿意去”？
孙颖说：“这样做会不会草率？这是一条人命”！
胡鹏程说：“党的事业高出任何一个个人生命，包括你我。都是献身，主动被动还重要吗？放心，你只管干，一切由我负责”。
“为什么非要我做这件事，换个别人不行吗”？
“我说过，你是女同志，心软，这不适应当前残酷的斗争。这是党对你的考验，看你能不能成为一个百分之百的布尔什维克。”胡鹏程没说出的话是：只有孙颖能近距离接触凌厉，而且不会被防范。
孙颖千方百计想推掉，又不敢，这是中央来的人，于是问：“……要不要报告于部长”？
“于部长和守塔人共事十多年，有感情，不要难为他了。这事你只对我负责。事后我向他解释吧。祝你成功”！胡鹏程伸出手。
孙颖连忙把手藏在身后，说：“首长，都是自己人，这些客套程序就免了吧。”
胡鹏程尴尬说：“好，好，听你的。你今天做得对，事事要先请示我。”
孙颖回答：“是”！
胡鹏程叮嘱：“我们共产党人不是不讲人情。你说他外甥在他家，动手不要当着他外甥面。”
孙颖说：“我明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