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一声门开了,若云躺着有气无力的问,“青儿,是你吗?”见没有回应,她略微迟疑一下,又道“那是不是彩衣姐?”若云叫了半天还是没有回应,于是她紧张的掀开被子坐起来。“谁,是谁进来了?”依然没有人回应。
若云瞅了瞅没有发现什么,她想兴许是自己精神恍惚听错了。刚想躺下,便闻见一股花香自远而近飘到鼻边,“大公子,来了就来了,为什么还偷偷摸摸。”
史孝之从案桌前绕过来,不紧不慢的说,“我以为我给你的唐诗你不一定看,没有想到你竟然抄了这么多。”他拿着若云抄的唐诗一边一张一张翻看,一边道。
若云心中微怒,“公子为何每次都偷偷摸摸悄无声息的来,也不注意影响。”
史孝之微微一笑,“什么影响不影响的,你不是说了吗我偷偷摸摸来,既然有本事偷偷摸摸自然不在乎影响。但是我很庆幸,如果不是我偷偷摸摸,你和你表哥还不定在这浣衣房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呢?嘴里说着不喜欢,但是趁人之危的事可没少干!”
若云闻听此言又羞又恼,她涨得满脸通红,拿起一个枕头便向史孝之砸去!“史孝之,你!你!无耻!你究竟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梁上偷听可非君子所为?”若云双手捂住自己滚烫恼怒的脸。
史孝之并不愤怒,他嘴角挂着邪魅的微笑,慢慢的踱步到她的床前,轻轻挪开她的手道“该看的不该看的我都看了,该听的不该听的也都听了。不过,姑娘大可不必如此羞臊!我是不会告诉任何人的。还有姑娘方才说偷听非君子所为,不过孝之可不这么认为,为了姑娘孝之甘愿做梁上君子,以期来日成为姑娘的梦中良人。”说完他笑吟道“君子梁上来,玉兰情最真。春风解我意,只为梦中人!”
若云像是被扒光了衣服被晾在大街上一样又羞又臊。她全然不顾史孝之说什么,抬手甩开史孝之对着门口大喊“彩衣姐、青儿,你们赶紧来!把这疯子给我轰出去!真是欺负人!”
史孝之温婉一笑“锦瑟姑娘省省力气吧,他们被冬梅带走去了残雪阁。若是姑娘还注意影响,此时最好闭嘴。”
若云顿时偃旗息鼓,她定定的看着史孝之。茫然不知所措,美丽的大眼睛一眨,竟然又莫名的落下泪来。
史孝之见状,猛地不自在起来,他嘴角勾起一丝不自然的笑,默默道:
“别哭了,知你伤心,但是一切都过去了,记住即使世界上所有人都离你而去,至少还有我,只要有我在,即使是烦着你,也不会让你孤单一人。”
若云泪如泉涌,一时不知所云。
史孝之无措的踱到一旁,转而拿起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随手打开:“好了,什么都先不要想了,治疗好你的脚再说。我这次是给你来针灸的。”
若云感激的看了一眼史孝之,刚擦掉眼泪,不争气的自己又让泪水含满双眼,“公子改日吧,我现在真的没有心情!”
史孝之似没有听见一样一边收拾用具,一边继续道“今日必须开始,错过时机对恢复不利,你的脚疾因我而起,我做事向来喜欢善始善终。且不说别的,我要对你的脚负责到底。”
若云平静了一下情绪,理了理额前乱发,感激的看了他一眼,“公子脚伤之事其实您大可不必介怀,凡是自有定数,这不能怪公子,但是总而言之谢谢公子的好意!”
史孝之没有回答,只命若云坐到床边上,调整好姿势后,便掏出了长长的银针。
若云看着那一根根的银针不禁打了个冷战,她不由自主的紧张的问“公子这会不会很疼啊?”史孝之转脸看着她,一脸淡然“姑娘还怕疼?”
若云一脸疑惑反问道“公子,我虽然伤心,但是还没有麻木,我也是血肉之躯怎么会不怕疼?而且我也只是问问让自己有个心理准备。”
史孝之微微苦笑道“比你箭伤的疼痛差远了。”
若云惊讶的看着史孝之,叹了口气说“你都听到了?不过我有时候怕疼,有时候不怕,那也要看心情,比如说现在心情很不好就可能会怕疼!”
史孝之微微一笑安慰她道“安心吧,我会尽量小心!”
史孝之极为专注的拿起一根银针,他一手将银针轻轻一捻,另一只手轻轻按住若云的关节,轻声道“放松,别动,越放松越不疼,这样疼吗?”他一脸认真的看着若云。
若云摇摇头,他继续找穴位继续捻动银针,“不疼吧?疼就喊。”若云摇摇头。
他每扎一针都精而准确,每扎一针都询问若云疼吗,看着他一脸无比认真的样子,若云也被他的认真感动了,情绪渐渐恢复了平静,心中却不免又生起伤感来。从小到大除了阿爹又有谁对自己如此体贴过呢?原以为擎苍会是自己的萧郎,没有想到竟是这样的结果,不禁心中慨叹自己的前世今生的命运。
若云这边走着神,史孝之那边的银针却已经扎完,总共扎了有六七根的样子,不仅没有觉得疼,反而觉得原本肿胀的感觉有所缓解。
若云满脸感激的看着史孝之,真诚的说了声“谢谢公子!”史孝之摆摆手道“言重了”抬眼间二人四目相对,若云羞红了脸,耳边却传来他的低语“这双眼不流泪的时候比流泪的时候好看!要我是这双眼,我今日得要求更换主人了。”
若云本觉得尴尬,此时听闻却噗嗤一声被史孝之逗笑了,她抬眼不自然的指着脚问“这银针需要在脚上放多久?”
史孝之先是无语,后来似乎在凝思,他转脸笑笑,起身踱步到桌案前。“一个时辰,也许更长!这主要看大夫的心情。”
若云抛给他一个苦笑,对于他的话不再理会。
过了片刻,耳边再次传来那个温婉的声音“我干脆给你读唐诗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若云此时心情已经恢复平静,想想这一个多时辰不干点啥确实尴尬,便点点头表示同意。
史孝之翻阅了几页,婉转的声音在空中萦绕:
“秋风清,秋月明,
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
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李白这首诗写的不错,应了我俩此时的心情,只不过最后一句我不喜欢。”
若云摇摇头苦笑一下,“既然已知无缘何须牵绊,敢爱敢恨敢放下,正所谓真丈夫!”史孝之接着说“能放下固然好,怕就怕欲罢不能!不知姑娘对云公子是不是亦能如此?”
若云的话本是说给史孝之听的,没想史孝之却将抛了回来,她平静的内心再起涟漪,想想被拒绝的爱,心内愤恨,她转头看了史孝之一眼,怒道“公子别小瞧了我,我生性不是那种哭哭啼啼的小女子,定然不会做无谓纠缠!”
史孝之一时无语,心中却已喜不自禁。他接着翻书,片刻又道“姑娘何必如此动怒,我是就诗论事而已。没有恶意。”
若云脉脉不得语,只心中隐隐作痛。
史孝之又翻了几张,不停的摇头,过了会干脆直接合上书,看着若云“不过,李白这首诗倒是让我想起了前几日偶然得的一首词,词曰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若云笑笑“这首倒是不错,词风我喜欢。”史孝之微微一笑,“锦瑟,想必你也读过不少书,有没有知道的类似的诗,我们不妨一起共赏。”
听史孝之这样说,若云本无兴致,但看他兴致极高,也不想却了他的意,于是便信手拈来,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
汉有游女,不可求思。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
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翘翘错薪,言刈其楚。
之子于归,言秣其马。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
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史孝之听闻呵呵一笑,拍手道“诗经中的经典,妙哉妙哉!与我所吟之作有异曲同工之妙,不过姑娘还有没有了,孝之又想起一首,不知姑娘是否还有兴趣诵吟。”
若云苦笑,但见他兴致极高,而时间尚早,自己也不是不知礼之人,于是迎合道“我也想起来一首,不过我想先洗耳恭听公子的。”
史孝之见若云如是说,更是喜上眉梢,他呵呵一笑便欣然道,“不过这次我有个想法,我们分别把自己想到的写下来,你在这里写我到书案上写,等写完了一起揭开谜底,看看谁想到的诗更妙。如何?”若云看他认真的样子,心想写字更能消磨时间,于是便点头同意。
史孝之帮若云把笔墨准备好,纸张铺开,又将笔递给若云,自己则转身去了桌案边。过了好大一会,若云道“公子写完了吗?”史孝之笑笑道“早写完了,你呢?”
“我也完成了,不妨拿来看看!”两人相视一笑,同时伸开纸张只见一张是苍劲有力的章草,一张是清新隽秀的行楷,书曰:
“上邪,
上邪,
我欲与君相知,
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
江水为竭。
冬雷震震,
夏雨雪。
天地合,
乃敢与君绝。”
两人四目相对,若云尴尬的把头低的很低。史孝之呵呵一笑,“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我可待锦瑟之情!”
若云满脸绯红不敢看他,史孝之却直直的盯着若云“我已经告知了母亲,你决定暂时留在府里。”
若云神情惨淡,她一脸惊讶的看着史孝之“公子你怎可贸然为我做决定,你可知道我留下来所为何事?”
史孝之淡然一笑“只要你不离去其他的都是小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来之则安之!”若云苦笑一下“若是我不答应,会怎样?”
史孝之看了若云一眼很肯定的道“据我对母亲的了解,她不达目的不会罢休,你既然答应了她,就去做吧!其实我更担忧你离去反而对你不利。”
若云一脸茫然“此事对我而言是万万不可为之事。我当时应下,也实属迫不得已!”
史孝之微微一笑“情急之下,为了孝之!”若云若有所思的看看他“不去想为何答应是不可能的,如何做是我最为难之事?”史孝之拍拍她的肩膀“不要担心,一切有我!你且安心。”若云不忍看史孝之,只兀自苦苦一笑。
史孝之在屋内踱了几步,看了看窗外,“时间差不多了,银针该取下来了!”于是史孝之便专注的将银针一根根拔起,收起。
他起身整理了整理,微笑道“你该累坏了,先在府中休息几日,母亲那边你先应着,等你脚好了其他事情从长计议,现在无论什么事情都不比你的脚重要。即使你最终选择要离去,我也希望你如来的时候一样健康!还有冬梅应该已经备好饭菜了,一会你吃完早点安歇吧,明天这个时候我还来施针,这样配合着张先生的药,应该过不了多久便能下地走动了!”
若云淡淡的看着史孝之,微微的点点头。史孝之一抱拳,“锦瑟,孝之告辞!”若云道一声“好!”便见他消失在视线里。
若云刚收回送他的目光,但见史孝之又转了回来,他哈哈笑笑“差点忘记了,这个我得带走!”说着他迅速拿了两人刚刚写下的两张上邪跑了出去。
若云呆呆的看着门口,整颗心彻底空了!